迟骋把他那份饭推过来,说:“吃吧。”
陶淮南摇摇头说:“刚才吃饱了。”
那男生还愣在原地,有人跟他说:“你明天去给道个歉,刚才就是在气头上。”
男生抿着嘴,估计也是个倔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陶淮南也说:“你好好给他俩说个对不起,没事儿的。”
那男生手上拿着季楠的衣服,也没跟人说话,低着头走了。
陶淮南还是头一次看见那俩人生气,他们学校气氛挺好的,也没人招他们,平时都笑呵呵的,头一次看他们这么发火,还挺吓人。
按陶淮南的理解,季楠就是故意吓唬人,撒个气也就过去了,也不会真非要让那男生赔。回教室的时候看见那俩人都穿着校服,拉链一直拉到下巴,裤子也换成了校服裤子。
陶淮南说:“消消气消消气。”
石凯已经消气了,这会儿还笑了,说:“我现在身上都一股菜味儿。”
“你吃饱了吗?”陶淮南也笑着问。
石凯说:“就那么回事儿吧,没饱也吃不下去了。”
那男生是学校考进来那一小拨成绩好的里面的,还拿奖学金的。学校奖学金挺多呢,迟骋上学期也拿了。
令人意外的是第二天一早,那男生还真站在了他们班门口。
季楠还没来,石凯先来了,他看见石凯,迟疑地开口“哎”了声。
石凯估计也没想到他真能来,挑了挑眉。
那男生从兜里掏出一沓现金,对折过两次,叠成厚厚的一小沓长方形递过来:“……给你。”
石凯垂着眼看着那沓小长方形,视线往上抬了抬看着那男生,说:“用不着。”
男生也不说话,又把手往前伸了伸:“钱给你,衣服给我。”
石凯本来也没想要钱,昨天也不是他说的,这会儿被比他矮一头的男生递着钱,感觉还有点嘲讽,石凯不耐烦地抬了下胳膊挥开他手,进教室了。
季楠没赶上送钱这一茬,少爷脾气昨晚洗完澡衣服扔了也就忘了,也压根没想到小男生真能来。
听说真来送钱了还乐了会儿,说:“还挺实诚。”
少爷们搭了身衣服就当倒霉了,谁能真难为人。
结果没想到这次也是碰上茬子了,那男生连着三天早上在他们班门口等。一小沓长方形钞票天天伸手递,碰上季楠给季楠,碰上石凯给石凯。他俩都不要,那就明天还来。
班里人都当笑话看的,俩少爷这是让人侮辱了。然而那男生脸上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天天就是木着脸伸手递钱,跟个愣子似的。
想发火也不是,损他两句也不是。
“你说你是不是该,”陶淮南笑话季楠,“谁让你非刁难人。”
“我让人泼一身菜汤,敢情还成我不对了?”季楠哭笑不得,跟迟骋说,“迟哥管管你弟,你弟观念有问题。”
迟骋伸手按着陶淮南后脑勺把他脑袋掰回来,手在书上敲了敲:“背完了么?谁说什么你都能搭上。”
陶淮南连忙说:“马上背马上背。”
文科陶淮南背得都不错,历史年代表记得很准,还能自己列出年代线把事件都背着排出来。下学期一开学就得分班,陶淮南学文是肯定的。
迟骋虽说是哪边成绩都不错,但显然他就是理科脑子,做题对他来说比文科那些理解性的东西容易得多。
在迟骋那儿就没考虑过这事,他俩得在一个班,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陶淮南刚开始说了几次,见迟骋不爱聊这个也就不提了。
但这件事上他俩有分歧,不聊不代表陶淮南妥协了。
高一快结束的时候学校开始收文理班意向表了。
石凯理科,季楠文科。陶淮南文科,迟骋表迟迟交不上去。
陶淮南扣着迟骋填了文科的表不让他交,坚持说:“反正都在一个学校,都一样的。”
迟骋被他磨了几天,心里那阵烦躁本来就一直在顶着,他把表从陶淮南那儿抽了出来,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陶淮南好声好气地说:“我就想让你学理。”
“嗯,”迟骋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就想让我离你远点。”
“不是那回事。”陶淮南皱着眉,脸上表情很执着,“我不可能永远不跟你分开,你早晚得放开我。”
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味儿,就是话说得急了,话赶话就说了出去。
迟骋半天没吭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在那之后他们又僵持了几天,陶淮南头一次在迟骋面前这样坚持什么,这次他是真铁了心不让迟骋继续跟着他。
不管迟骋怎么生气怎么发火,陶淮南都没松过口。
迟骋后来压根不再跟他说话,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他俩之间迟骋向来说一不二,他定的事改不了。
陶淮南是在他手里长大的,陶淮南得一直听他的。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早就在这么多年里习惯了,也是他们都默认了的生活方式。
这次陶淮南难得坚持,扛着迟骋的怒意和脾气,把他俩一起没分开过的手给分开了。
他下了狠心故意跟迟骋说:“我已经长大了啊,我不需要你一直盯着我。”
迟骋盯了他很久,很久很久。
陶淮南睫毛轻轻颤着,听见迟骋平静地说了声“行”。
最后陶淮南自己拿着迟骋的表交了上去,迟骋看都没看他。陶淮南自己沿着过道回来,腿在桌角上刮了下,硬角磕得他脸都皱了,迟骋捏着笔做题,问都没问。
在学校俩人都不说话了,别人都看出来他俩之间出了问题,季楠问了两次,迟骋脸色一直难看,陶淮南是只摇头什么都不说。
从陶淮南交了表开始,迟骋在家也不理他。晚上睡觉房间都不回,拿了条毯子就在沙发睡。天天一个字都不说,不管陶淮南干什么他都不管。
哥知道他俩因为分班的事儿闹别扭了,帮着哄了一次迟骋,没哄好。
陶淮南是压根不敢往迟骋跟前凑,迟骋的低气压让陶淮南气都不敢喘。
陶淮南有一次趁哥哥不在家,把迟骋堵在浴室,闭着眼睛要亲他。
迟骋脖子往后仰,没让他亲着。
陶淮南把自己脱光了,只穿着短裤去抱迟骋,说冷。
这是陶淮南第一次脱离迟骋的掌控,没有听他的话。他知道迟骋必然生气,也早做好准备承受他的脾气了。
为了让迟骋消气真是什么招都敢使,是真没办法了。
然而迟骋看都不看他,胳膊一拨把他拨开,自己出去了。
陶淮南坐在浴缸的边沿,发了会儿呆。
第61章
陶淮南一句“我不需要你”说出去, 不管这句话后面接的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他自己是鼓着劲儿说出来的,伤敌一千自损两千。
既然他不需要了迟骋也就真不管了。
在学校不管了,在家里也不管了。
陶晓东不在家的时候, 陶淮南热得出了汗, 到处摸遥控器没摸着。如果是以往不等他自己意识到热了迟骋就已经把温度调好了, 迟骋总能明白他,不动声色地让他生活在最舒服的环境里。
陶淮南沉默着坐在床上,下巴顶着膝盖,下巴尖儿硌着骨头, 有很尖锐的疼。
后来他小声叫着“小哥”,说“我有点热”。
迟骋看了他一眼, 站起来四处找了找, 在枕头缝里找着空调,扔在了陶淮南旁边。
陶淮南小心地摸着中间的大圆钮,怕不小心碰到别的模式, 他自己调不回来。
空调开了,有风吹出来,陶淮南听见迟骋从房间里出去了。他坐在空调下面一直吹一直吹,在想要是感冒了是不是迟骋就能理理他。最后还是没敢那样,扯过了一条小薄被把自己裹上了。
迟骋做了饭盛出来放桌上, 坐下自己吃。
陶淮南自己走出来,拉开椅子坐下来, 摸着碗筷慢慢地吃。没人再帮他把爱吃的菜夹碗里,陶淮南得自己试探着夹。夹掉了的话就抽张纸捏起来, 再擦擦桌子。
迟骋都不用故意装得很凶很冷, 只要把他面对别人的正常状态拿出来就够了。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对什么都冷, 没有耐心,不细腻。
那些柔软和温度才是特例,是他针对特别人的特别对待。既然现在已经不需要了,那就恢复正常状态吧。
他们之间有些话是不能说的,陶淮南是明明白白的,明白也还是说了。在说出狠话之前他就想得到后果,既然说了那后果得他自己担着,也并不觉得委屈。
难受是真的,不委屈也是真的。
像刀子一样的话从嘴里说出去,陶淮南知道它疼。
眼镜小男生时不时来送钱,他班学生都习惯了。有时候他一来,门口座位的同学直接回头喊:“楠哥凯哥有人找。”
季楠一听就知道,在桌上趴着,书往头上一扣:“楠哥不在。”
“那凯哥?”门口同学接着往后面看,“凯哥真没来呢。”
同学跟那男生说:“回吧,今天俩人都不在。”
男生说了“谢谢”,靠在他班门口墙外等。
等石凯来了,他伸手一拦,把钱往那边递递。
石凯扯扯身上的衣服,今天穿的正好就是那天那件,跟他说:“别来了,不要你钱。”
男生有点犹豫,问他:“鞋呢?”
“刷了,那怎么的我还得拿来给你检查检查?”石凯无语,“真不要你钱,回去吧。”
男生朝班里季楠的方向看了看,石凯说:“他也不要,气话逗你玩还真信,学习学傻了吧。”
男生像是不知道怎么回他的话,看口型像是想说“谢谢”,吭哧半天没说出来,又想说点别的也没说出来。
最后冲石凯迅速鞠了个躬。
把石凯惊得往后一退,脸上表情也挺精彩。
到了班里石凯往季楠身上扔了瓶水,把季楠砸得“嗷”了一声。
“自己嘴欠我还得跟你一起丢人。”
季楠嘿嘿乐,拧开水喝了一口:“你咋先来的,早知道让你给我带饭了,迟哥他俩还没来,我饿死了。”
“那你不说,早上我家蒸汤包了。”石凯走到后面自己座位上坐下。
“我不想他俩能来得早点么,”季楠趴在桌上哼哼饿,“饿饿饿。”
话音刚落,看见迟骋拎着饭盒进来了,后面跟着陶淮南。
“我饭来了,”季楠扑棱一下坐起来,“饭饭饭饭饭。”
迟骋把餐盒放他桌上,季楠说:“谢迟哥!”
说完探头又问陶淮南:“淮南吃饱了没?这家虾饺你吃过没有,尝一个?”
陶淮南还在往后面座位走,勉强笑了下,小声说:“我吃饱啦,你吃吧。”
“哟这怎么的了?”季楠看看陶淮南,又看看迟骋的脸色,压低了声音问迟骋,“你俩还闹呢?”
迟骋没说话,季楠说:“差不多得了。”
这段时间他俩一直这样,周围人想劝没法劝。大概也知道他俩是因为分班的事儿,季楠还跟迟骋说过:“这不还有我呢么,我俩要是在一个班我还能让他吃亏咋的。再说咱班这么多兄弟,总得有跟他一个班的,谁都能罩一眼,不算个啥。”
迟骋当时“嗯”了声,说了句“谢了”。
季楠夸张地往后一仰说:“你可快算了,谁用你谢!”
他们俩之间一直不说话就冷着,别的兄弟看着也不得劲。季楠边吃他的早饭边回头跟石凯对了个视线,石凯现在跟迟骋他俩就隔了个过道,都在最后一排,石凯冲季楠摊摊手,没辙。
这学期就剩最后几天了,这几天格外热。陶淮南热得饭也吃不下,奶也不想喝。但也都好好吃了,一顿没落过,怕迟骋觉得他是故意矫情整事儿。
早上喝了杯牛奶,面包只吃了半片就吃不下了,另外半片实在没吃下去。吃完到现在都还不舒服,觉得胃里又胀又硬,还有点恶心。
第一节 课是生物课。迟骋被物理老师叫走了,还有班里另外两个学生,要说说竞赛的事。迟骋走的时候没跟陶淮南说话,跟石凯对视一眼,朝陶淮南的方向侧了侧下巴,石凯了然地点头,跟他对口型说“去吧”。
陶淮南自己趴在座位上,脸埋在胳膊里。
不舒服没敢跟迟骋说,迟骋很久不跟他说话了。
理科课不管即将分走的文科生,季楠悄悄从座位上过来,坐在陶淮南旁边。陶淮南从脚步声能听出来是谁,趴着说:“你怎么不好好听课。”
“生物课我听它干什么,”季楠用胳膊肘碰碰陶淮南胳膊,问他,“迟哥还没消气?”
“没。”陶淮南换成侧脸趴着的姿势,脸贴着自己的胳膊,跟季楠说,“他真的被我气坏了。”
“迟哥这脾气也是真倔,这气性也太长了。”季楠安慰了一句,“不过也没事儿,过段时间就好了。”
“不赖他,赖我。”陶淮南闭着眼睛说,“我自己都生气。”
季楠都听笑了,说他:“你可真老实。”
陶淮南没再说话,一直闭着眼睛想东想西,胃里实在难受,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睡得不算很踏实,可也真的睡着了。
醒了不知道时间,前面讲课的老师已经换了,这节是语文课。语文是第二节 课,陶淮南捏着手表放在耳边听了下时间,他睡了大概四十分钟。
伸手往旁边摸摸,摸到个人。
不知道是季楠还是迟骋,没继续乱摸,小声试探着问:“季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