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烈狗/陈年烈苟[现代耽美]——BY:不问三九

作者:不问三九  录入:11-17

  陶淮南也笑,轻声说:“好点儿了。”
  亲密的事情做完,迟骋托着陶淮南一起去洗澡。空气里还有着男生释放过后的淡淡腥气,陶淮南却不害羞,只咬着迟骋的耳朵,一遍遍叫“小迟”。
  这样的时候,陶淮南偶尔也想,怎么选择其实都没什么,虽然难过,可也并没有那么绝望,只要好好面对,就怎么选都不错。
  哥最近出差出得很勤,他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回来过。按理说不应该,俩弟弟马上要高考了,他一直不露面不回来送关怀,这不像他。
  陶淮南给他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来,晓东每次都说忙。陶淮南那么敏感,哥有事情根本瞒不住他。
  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兄弟之间血脉相连的某种感应,陶淮南那段时间经常做梦,梦里都是关于晓东的不太好的事情。
  梦到他出意外了,梦到他生病了,或是更可怕的。
  陶淮南夜里被迟骋叫醒,他陷在恶梦里的时候不容易醒过来,因为眼睛看不见,不能像正常人那样通过视线感知真实世界。迟骋抱着他哄,陶淮南很久才缓缓地清醒过来,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猛跳,跳得人心慌。
  “梦见哥了?”迟骋给他擦掉额边的汗,拍拍他后背说,“假的。”
  陶淮南脸枕在他肩膀上,“嗯”了声。
  “醒透了再睡,”迟骋开着灯,让陶淮南眼前能透点亮,“不然又做梦。”
  陶淮南缓了会儿已经好多了,深深地吸口气吐掉,按着迟骋的手让他去摸自己心口,说:“吓死我啦。”
  迟骋捋捋他后脑勺,说“没事儿”。
  哥和迟骋对他来说都太重要了,哪个有任何闪失都不行。他自己可以出意外可以生病,他们不行。
  哥和汤哥一块回来那天,陶淮南第一时间就戳破了他们伪饰出来的太、平。
  晓东声音哑着,瘦了那么多。陶淮南摸着他的脸,表面上平平静静的,心里早就翻起了浪。
  陶晓东是个打不倒的哥哥,如果不是大事儿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来,他这段时间都没露面,那就是实在情绪崩得在弟弟们面前都装不下去了。
  好端端的如果没遇着事不生病,为什么会瘦那么多?
  晓东头发全剃了,什么病需要剃头?
  晓东嘴严,问也问不出来。哥是真的不想让他知道,陶淮南后来就不问了。
  他们总是什么事都不想让把他知道,哥有事只想瞒着他,迟骋也让石凯别在他面前提。他是被哥哥们保护着宠爱着长大的小孩,怕他害怕,怕他多想。
  陶淮南不能不想,那就只能装没想,装不知道。高考不剩几天,陶淮南能理解哥不愿意在这时候说些什么影响他们,哥很爱他们。
  可晓东那条错发在群里的语音被他听见时,陶淮南彻底装不下去了。
  晓东说他手里活都干完就再干不了别的了。
  他没时间了。
  那天陶淮南在书桌上趴了整整一上午,灵魂都被抽空了的状态,浑身发麻,整个人都在抖。
  小卓担心地拍他的背,问他:“你还好吗?”
  陶淮南一直没动过,潘小卓虽然担忧却也懂他,替他把老师安抚走了。
  那一个上午的时间,在陶淮南的记忆里像是缺失了一样。过后回忆都记不起来那天是怎么过的,都发生什么了,大脑像是自动删除了那天的记忆,删掉了他那天的浑浑噩噩,以及剧烈的恐慌和害怕。
  那天陶淮南曾经动着嘴唇,喃喃地对潘小卓说过些什么。
  但他声音太小了,潘小卓没听清,之后陶淮南自己也想不起来到底说了什么。


第102章
  那句潘小卓没听清, 陶淮南自己也屏蔽了的话,是一句迷茫迟疑的:“小卓,我好像……听不见了。”
  过分寂静的世界像一场噩梦, 等到迟骋坐在他旁边摸他的头, 陶淮南才像是突然从某个可怕的梦魇里醒了过来。
  声音还在, 世界还在,迟骋摸着他的头问他怎么了,陶淮南摇了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 记忆和思维像是都错乱了,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陶淮南从小失明, 他最依赖的一直是他的耳朵。那一上午短暂关掉的声音, 陶淮南很快就忘记了。可他却记得晓东那条语音,晓东语气里的无奈和惆怅刻在陶淮南脑子里,他每次一想起来都觉得浑身发麻。
  暴瘦、剃头、没时间了。
  这让陶淮南接下来的每一天, 意识世界里都是黑暗的。漫无边际的黑暗几乎吞噬了他,他抱着哥哥,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阻止这一切。
  陶淮南不记得在那个上午他曾经短暂地跟这个世界断过联系,所以第一次他在有意识的状态下失去声音时,最初的迷茫失措之后, 陶淮南坐在教室椅子上,身上不停地冒着冷汗。
  尽管只有半节课的时间, 陶淮南的冷汗却把衬衫的后背都浸透了。
  他脸色白得像纸,不停搓着自己的耳朵。
  普通人失去听力还有眼睛, 盲人失去听力, 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陶淮南在浸入绝对封闭的那二十分钟里,像被扔进了漆黑的海底。他在彻骨的冰冷中缓缓下沉, 沉进了另一个黑暗的异世界。
  眨眼看不见光,侧耳听不到声音。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那二十分钟对陶淮南来说难捱得像过了几个小时。
  好在只有二十分钟。
  下课时同学问他是不是不舒服,陶淮南说“没事儿”。
  那天中午陶淮南只吃了几口饭就吃不下了,迟骋没说他,还纵着他说:“吃不下就别吃了。”
  午饭后他跟迟骋回教室趴了会儿,盖着迟骋的校服外套,迟骋隔着外套拍了拍他的后背。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三次失聪之后,陶淮南很小声地叫了声潘小卓。
  潘小卓当时正在翻书,随口答应着:“啊?”
  陶淮南慢慢地问:“下午你能陪我去一趟医院吗?”
  潘小卓马上问:“你怎么了?”
  陶淮南鼻尖上还带着刚才的冷汗,眼睛对不上焦,向潘小卓的方向微微侧头,轻声说:“我有时候听不见声音了。”
  潘小卓吓得扑棱一下在椅子上坐直了,眼睛瞪得溜圆,瞪着陶淮南:“什么意思?什么听不见?耳鸣?听不清??”
  陶淮南摸了摸耳朵,手指都还在抖:“不是听不清,是听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潘小卓瞪着陶淮南,有半分钟的时间没说出话来。
  两个都是乖学生,潘小卓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他俩从来没惹过事没闯过祸,下午一请假老师就给了。
  潘小卓说陶淮南不舒服,想陪他去打针。老师痛快地给了假,让他们去校医院,还让潘小卓照顾好陶淮南。
  两人没去校医院,偷偷跑了出去。
  查了一下午,能做的检查全做了,陶淮南身上不揣钱,钱都是潘小卓给垫的。几种听功能全测了,声导抗做了,耳蜗电图也做了,可这一下午却什么都没查出来,没有器质性病变,耳朵好好的。
  潘小卓哆哆嗦嗦地问医生:“那是为、为什么啊?”
  医生是个年长的教授,戴着厚厚的眼镜,说可能是精神性的,不要太担心,又问家长呢。
  潘小卓说:“先不想让家里担心。”
  医生又说了遍“没大事儿”,问:“高几了?”
  潘小卓说“高三”。
  教授看了看他们俩,话说得挺温和,说好治,还是要跟家里大人讲,别害怕。
  医生还是见得多,不慌不忙地告诉他们别担心,只是重复了好几次要跟家里讲,还说下次可以跟家里大人一起来他这儿看看。两个小孩都不笨,知道医生只是没想加重他们的心理压力,真没事儿的话就不用反复强调让大人来了。
  老教授把话说得那么委婉,只在最后才提到了一个词。
  “这个癔症性聋呢,它不是说你就真聋了,毕竟咱们功能都好好的,是不?还是受你精神方面的影响,压力太大啊,受了刺激啊,都有可能。我也有些患者,什么刺激都没有,做了个害怕的梦,醒来就突然听不见了,所以没关系,别担心,能治。”
  潘小卓拧着眉问:“那得怎么治呢?”
  教授又看看他们,才慢慢地说:“这得去精神科,如果是器质性有病变可以在我们这儿,但咱们没真病,去找精神科大夫看看。好多患者不去治也好了,压力没了放松了自然就恢复了,都不是绝对的。”
  一个可能是“癔症性聋”砸下来,这四个字怎么看怎么听它都不带个好样。
  大夫的话乍一听像是挺宽心,毕竟耳朵没坏。
  两个小孩趁晚休之前回了学校,在车上潘小卓问陶淮南:“你要跟家里说吗?”
  陶淮南“嗯”了声,知道耳朵没坏多多少少宽了点心,低声道:“考完再说吧。”
  潘小卓很担心,却又安慰他:“没事儿的,你别害怕。”
  陶淮南点头,说:“我不害怕。”
  那时候陶淮南的确是不害怕的,耳朵只要没坏就行。
  可事分两面,耳朵没坏还听不见,一旦治不好就一点办法都没了,连戴助听器的机会都没有。耳鸣、声音小、听不清,这些过渡都没有,直接就是彻底切断了。
  从那天开始,陶淮南开始了跟寂静之间沉默的抗争,恐惧安静,却也在坚强地和它做抵抗。
  他开始依赖声音,只有听着声音才觉得安稳。他需要一直戴着耳机,这样他一旦听不见了就能第一时间发现。耳机还能做他的伪装,给他的听不见提供了个理由。
  某一天的下午,班里没课的时候,一对小同桌又偷着出去了一次。
  潘小卓提前帮他约了次治疗,带着医院的诊断和那些检查结果和报告,去了家心理医院。这次的医生很年轻,说需要长期治疗。他同样没把话说得很严重,可是在那他们碰到了个患者。
  他三年前得了这个病,聋了三年了,到现在没有丁点好转的迹象,彻底彻底听不见了。
  那是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每一分钟都很煎熬。
  陶淮南担心哥哥,也担心自己。他得复习准备高考,最难的是还要在听不见的时候不被哥哥们发现。迟骋不好骗,他对陶淮南的了解是深入到骨子里的。
  陶淮南只能一直捂着耳机,无论听不听得见的时候都少说话,少回应。让他的迟钝和不耐烦变成一段时间里的常态,这样才不会在某些时刻显得突兀和怪异。
  可哥哥们爱他,陶淮南反常地发脾气和他那些烦躁的语气他们都纵着他。某一次迟骋摔了他的耳机,陶淮南知道他或许是生气了。陶淮南最不想骗他,他对迟骋撒的每一句谎,每一句装出来的愤怒和不耐烦,都是割在自己身上的刀。
  随着听不见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陶淮南开始变得恐惧。
  他每天都在手机上查着资料,查癔症性耳聋,查过往病例。盲人模式没那么好用,有些软件完善得好,可网页不行,上面字和链接都很多,经常会点错。陶淮南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寻找着能够安慰自己的内容,在它们身上找寄托。
  治不好的那么多,他们都抱着能治愈的心态,彻底迈进了失聪人群。
  黑暗和寂静是所有负面情绪的温床。
  在听不见的时间里,陶淮南最大的感受就是孤独。那是一种绝对的、不留任何余地的孤独。孤独之下产生绝望、恐惧,和强烈的窒息憋闷感。
  每一次听不见的时候,他都会捂着耳朵,想起那年见过的那个盲聋小孩。他活得像个小动物,在自己的世界里封闭地满足着。奶奶说他永远停在了婴儿时期,那样也未必不好。
  陶淮南也想起了小时候盲校的那个萨克斯吹得很好的男孩,他得到过,听见过,所以回不去婴儿的状态了。从十二楼跳下去的时候,一定也是害怕的。
  陶淮南比起那个萨克斯小男孩,他得到过更多,牵绊也更多。
  他有哥哥。晓东现在有汤哥了,可迟骋什么都没有,迟骋只有他。陶淮南和迟骋是绑在一起的一个整体,迟骋永远不会放开他。
  陶淮南每一次都会想,如果他也变成了一个盲聋人,他会不会选择像那个盲聋小孩一样活着,靠手去辨认简单的物体来大概得知些信息,自己沉进深海里,靠着每天被迟骋和哥照顾着的吃喝拉撒,来继续和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
  陶淮南那么爱听迟骋的心跳,在他能听见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想把自己装进迟骋的心脏里关起来。被迟骋的心跳包围着让他觉得踏实,只有那样才踏实。
  陶淮南已经越来越狼狈了,他渐渐露出了更多端倪,但是哥哥们都忍着他,不愿意在高考前惹他。
  陶淮南焦灼地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也在每一次恢复听力的时候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迟骋亲他的时候陶淮南总是深深地吻他,小哥真的变了很多,不那么爱发脾气了,生气之后只要陶淮南变乖了他就还能纵容地抱着,小哥变柔软了。
  陶淮南特别、特别爱他。
  到高考前夕,陶淮南的失聪已经严重到以天为周期,早上睁眼就听不见,一整天都恢复不过来。
  希望渐渐被磨得没有了,那种只能通过气流的轻微变化和身边衣料被子的摩擦才能知道有人来了的感觉,让人透不过气。陶淮南不知道是真的有人来了还是他太敏感导致的幻觉,只能在每一次感觉到的时候,无论真假,都皱着眉说一句“我现在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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