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封把烟灰缸拿出来,放到赵琳琳手边,问:“你听谁说的。”
“王八强。”赵琳琳毫不避讳,“他说看见你坐豪车回来,还听九星说你们要搬到大房子里住。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搬家?”
“明天。”
赵琳琳说:“我要住有落地窗的房间。”
“估计不行。”陈封说,“我要和你离婚。”
“离婚?”赵琳琳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她怒气冲冲地说,“你穷的时候,我一心一意跟着你,你现在富了就想把我一脚踹开,你想得美!”
房门忽然被人敲了两下。
陈九星跑过去踮着脚尖开了门。
是陈封的律师。
他过来之后,直接给赵琳琳递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赵琳琳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肯定占不了光,再联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她就愈发坐不住了。
她本来以为陈封是个傻的,哪知陈封不傻,陈封不但不傻,看样子还早就做好了准备,想要把他一脚蹬开。
“陈封你不得好死!你这是非要逼死我们母子俩啊!”
“陈九星由我抚养。”陈封打断她。
赵琳琳本就不想抚养陈九星,刚刚那一瞬间,她甚至在脑子里想好了怎么把陈九星丢给王八强,再敲诈王八强一笔钱。
可她现在看陈封争着养陈九星,却忽然换了心思,抖着腿说:“儿子也是我的儿子,凭什么让你养。”
陈封说:“你什么条件?”
“你现在有多少钱?”
律师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说:“赵女士,我劝您适可而止,您是婚姻过错方,就算是那官司,孩子也势必会判给陈先生。”
赵琳琳一听打官司就急了,她夸张地笑了一声,声音尖刻:“打官司,你给我说打官司,我话就撂在这儿了,不管怎么打官司,九星也不会判给陈封,因为陈九星根本就不是……”,
“我知道。”陈封捂住陈九星的耳朵,他抬头看着赵琳琳,脸上不带一丝情感,“但当着孩子的面,你最好还是不要说。”
赵琳琳声音哽住。
她有点不可置信。
陈封知道?
他竟然知道?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既然知道陈九星不是他的儿子,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抚养陈九星?
陈封把那份离婚协议推到赵琳琳面前:“你最好先看一眼离婚协议再说话。”
赵琳琳狐疑地看了眼陈封,将信将疑地打开了离婚协议。
然后她呆住,睁大了眼睛,指着协议上的数字数了好几遍。
抬起头,连声音都带了颤:“真的?”
陈封递给她一支笔:“只要你签字,上面的数字就全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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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王子问。
陈封点了点头:“并不困难,赵琳琳是个心思简单的人。”
王子忽然笑出来了声。
“怎么了?”
“没什么。”王子挥挥手,止住笑,“我只是第一次知道心思简单还能用来骂人……咳咳,你给她了多少?”
陈封说了一个数字。
“你倒是视金钱如粪土。”王子笑了笑,“你就那么在意陈九星?”
陈封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是我儿子。”
“不是亲生的。”
“那他也是我儿子。”
“看来,你是真的很在意他。”
王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笑了一声。
陈封有句话没说。
陈九星让他有一种归属感。
也许是失忆的缘故,陈封总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牵绊不大。
他感觉世界像一片湖,他只是无根无据的浮萍,而陈九星是湖里的水草,缠住他的身子,让他属于这里。
陈封和王子一同走在别墅的楼梯上,商量接下来的房间分配。
“你选一个房间吧。”陈封说,“多亏了你,这段时间我都没见什么怪物。”
王子点了点头:“那我得好好选,选任何房间都可以吗?”
“除了二楼墙角那个,那间房是九星的。”陈封说,“里面有个秋千,从阁楼通下来,能荡到一楼。”
“秋千?”王子似乎有点好奇。'
“你没玩过吗”
王子摇了摇头,他有些好奇地走进九星的房间,并找到了秋千。
“这个怎么玩?”王子问。
“站上去。”
陈封话音刚落,身旁的王子就瞬移到了秋千上:“然后呢?”
陈封看他好奇又期待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系上安全带。”
王子低头试了一下安全带,发现系不上,他不耐烦地把安全带一丢:“不系了。”
陈封走过去:“我来帮你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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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好安全带后,王子试着荡了起来。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秋千很高,下面是彩色的泡泡池,能荡得很远,几乎能荡到窗外。
“陈九星呢?”王子忽然问。
“赵琳琳带他去游乐场玩了,说要和孩子告别。”
陈封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忽然响了起来,王子站在秋千上玩。
别墅里没有其他人,环境一片安静,只有秋千带来的微风。
乍然响起手机铃声,差点儿把陈封吓了一跳。
他摁下接听键。
“请问是陈封先生吗。”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很抱歉告诉你这个消息,明润游乐场的跳楼机今日忽然发生重大事故,您的前妻赵琳琳和您的儿子陈九星不幸遇难身亡,请在明天之前来第一人民医院认领尸体,请您节哀顺变。”
陈封脑中翁声一片。
“陈封,谁的电话?”
秋千上高高地荡起,王子转头看向陈封,脸上挂着笑。
轻松,愉悦,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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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星的葬礼是陈自华一手操办的。
豪华得像个宴会。
来了不少陈封见都没见过的“上流人士”。
王八强突破一众保镖,哭得昏天黑地,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九星,爸爸对不起你。”
众人哗然,看着陈封和王八强议论纷纷。
陈自华本准备让保镖把王八强拖出去,王子做了个手势,陈自华便又让保镖们退了下去。
葬礼彻底成了一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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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封回到崭新的,空荡荡的别墅。
他感觉很疲惫,于是他在浴缸里放了一池热水,躺了进去。
浴缸边放着小黄鸭小鲸鱼之类的玩具。
是给陈九星买的。
陈封不想看,便让自己整个人沉在了水里。
浴缸很大,水的浮力让陈封几乎觉得自己要漂了起来。
像是一片真正的浮萍。
氧气耗尽,陈封从浴室里探出头来,头发遮住了眼,陈封双手捂住脸,把湿发拨到后面。
但是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陈封站在原地,动了一下右手的大拇指。
他在右耳后面摸到了一个凸起的缝隙。
他是第一次摸到这样的缝隙。
这是很奇特的触感。
他摸到了只有一线的褶皱的边缘,像是被雨淋湿的,老旧的胶带边。
水蒸气缓缓散去。
面前光滑的金属装饰品倒影出人的影子。
特殊材质的金属将人的脸庞照得扭曲无比。
陈封盯着那块金属光面中自己变形的,普通的,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然后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住了那个耳后那片凸起的皮。
猛地撕了下来。
第14章
智能浴缸中的水在自动加热,空气又变得潮湿氤氲,水雾升腾,时稠时稀,雾霭蒙蒙,铜镜中的面孔变得模糊不清。
男人左手拿着一张薄薄的皮,从浴缸中站起,赤脚走在地上。
然后停在一副巨大的全身镜面前。
他伸出右手,一掌拂过,便擦掉了镜上的雾气水珠。
镜中清晰地浮现出男人的面孔。
陈封一动不动地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拨到后面,完完全全地显现出脸部的轮廓。
左侧轮廓因刚刚撕扯得过于用力而渗出了鲜红血滴,面色因多日不见阳光而显得略为惨白,然后是紧抿的唇,高挺的鼻,深邃的眼,凌厉的眉。
不像陈封手上那张眼角下垂,总是带着一股丧气与倒霉劲儿的脸,镜子里的这张脸虽然英俊,却显得极为寡淡,仿佛天生不会笑一般。
这是一张和他手上这张面皮没有丝毫相似的脸。
却又是陈封万般熟悉的脸。
他被捉弄了。
是性质极为恶劣的恶作剧。
那么,捉弄他的人是谁?
陈封拿了一条崭新的毛巾,把脸上的水滴和血丝擦掉。
然后把那张脸皮又重新敷了上去。
那张面皮似乎有着神奇的覆盖能力,当陈封把它放到了脸上时,它就自动地与陈封的五官轮廓相贴合。
不过因为被暴力撕下来的缘故,右耳下的面皮轻轻卷起,像是老旧的书角,又像被拆卸过的商品包装。
陈封垂下眼皮,擦干头发,顶着这张脸,走出了浴室。
陈封从浴室出来之后又穿上了衣服和鞋子。
王子正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把沙发抬起。
他从沙发底下拾起了自己掉落的黑色羽毛,然后把羽毛擦了擦放到怀里,扭头问陈封:“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嗯。”
王子点了点头,蓦地,他又像是忽然看见了什么一样,转头看向陈封,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封的脸:“你刚刚洗澡了?洗了多长时间?”
“泡了一会儿。”陈封说,“怎么了。”
“……没什么,你要去哪儿?”
“去原来的家。”陈封说,“那里有些九星的东西,我过去收拾。”
陈封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今天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
王子:“要不要我陪你去?里面说不定还会有怪物。”
“不用。”陈封说,“我想一个人在那儿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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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浓郁。
陈封躺在陈九星的床上,呼吸平稳。
王子推开门走了进去,手中拿着一张崭新的面皮。
他放出一只瞌睡虫,让虫子咬了陈封的指尖。
让本就睡了的陈封睡得更沉。
然后打开灯,走到陈封面前。
陈封脸上的面具,虽是用极为珍贵轻薄的东西制成,可却也要定期更换。
不但要更换,还要在他的脸上涂抹药物,让他脸部停止变化生长,防止长出胡子露出马脚。
总而言之,这是个挺麻烦的工程,而且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这一切的程序都要由王子本人亲自动手。
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以至于王子差点忘了更换陈封脸上的面具。
直到今天陈封洗澡出来,他看见陈封的耳后已经显露出的面具边缘,才想起已经到了更换面具的时候。
看着陈封已然陷入沉睡,王子毫无顾忌地上了床,坐在陈封身边,弯下腰,伸出手触碰到陈封左耳后的那个缝隙。
刚撕了一个角,他就发现了异样,动作猛然停了下来。
不对!
这张面具被撕下来过!
王子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身下的男人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睁开眼睛,迅猛地翻了一个身,死死地把着王子压在身下。
王子似乎想用蛮力推开他,可还没来得及动手,便有一个冰冷而又尖锐的东西抵上他的喉咙。
脸上的面具在此刻脱落,压在他身上的男人露出他冷漠的面庞。
他盯着王子,眼神毫无温度。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吗?”
王子根本不畏惧普通的匕首,当即便准备一脚踢陈封。
可他刚动了一下,那冰冷的,尖锐的东西便划破了他的脖颈。
鲜血沿着利刃流了下来,伤口处传来令人难耐的疼痛。
王子的身子一僵。
“你手中拿的是……”
“你的羽毛。”陈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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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封走进这个房子之时,便觉得他需要一把匕首。
一把特殊的匕首,无坚不摧的匕首。
像是所有的事情原本就印在他的脑海里一样,所需要的工具也在此刻浮现了出来。
陈封在书架上拿出那本有些老旧的书,打开。
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根白色的绒毛,和一根漆黑的羽毛。
这是王子的原型第一次出现时留下的东西。
陈封拿起那根漆黑的羽毛。
这羽毛有手掌般长,色泽乌黑亮丽,即使放在这里许久也未曾减色半分。
“小王子的羽毛是最坚不可摧的武器,但是还需要借用火苗力量。”
一个男孩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陈封拿起这根羽毛,一瞬间觉得荒谬又可笑。
这羽毛的设定过于魔幻,如同中二少年的脑内幻想。
但陈封决定相信一次。
于是陈封拿出打火机,放置在羽毛下端。
黑色的羽毛被火苗炙烤,绒羽都向中间卷起,逐渐与黑色的羽轴相叠合。
陈封放下打火机的时候,他手中的羽毛已经变成了一根扁平的,尖锐的,又细又窄的武器。
锐利的,坚硬的,泛着冷冽的光。
陈封拿着这根羽毛做成的匕首,一把刺向身旁的玻璃门。
宣称高透光高抗压的玻璃门此刻如同豆腐一样被轻轻松松地戳了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