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贸情绪起伏很大,原因不在林起,而是封祷。
封忠豪这种行为,触及了封贸的底线。封祷确实走了,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封忠豪现在给林起一条特殊通道,难道是想把补偿转移到林起身上吗?
再说林起何其无辜啊,他满怀设计师的梦想,荣唐是他最理想的发展圣地。给庄涛做助理,也是想认识更多的设计大师,打开自己的人脉。
可惜,是那张脸将他牵扯进这些是非,且不提他的能力怎么样,不是仅靠个人的力量踏入荣唐这一点,已经无形之中污染了那颗赤诚之心。
心底长长叹息,宋易权放一颗促进消化的酸甜果糖到封贸杯子里面。
封贸抬眼望他,眸子渐渐清明,拉人坐到自己身边。
封家关系本就紧张,无形的导火线又被悄然无息点燃,一番风浪是少不了的了。
☆、仗势
终究还是一日三餐各自忙碌,等雪下了一晚,隔天也得趁着雪未化开,从被窝里爬出来,然后锅碗瓢盆叮叮当当。
早餐是两个人一同做的,宋易权咬了口面包,明目张胆在饭桌上回了起信息。
封贸不笑时眼睛就很冷,他也不看对面,拎起筷子敲打隔得不远的碗沿。
律动感十足的节奏人宋易权瞬间抬头,黑发柔顺地随着弧度晃动,其下那双眼眸有一丝的费解。
“早餐不吃了是吧,就光看手机。”
宋易权听着含笑,毫不慌张地回:“刚阿姨的信息,正想和你说,你就叫我了。”
封贸缓缓抬眸,眼神不避讳地撞上对面的目光,轻问:“我妈?”
“对啊,才问完好而已。”
骄傲语气异常突出。
封贸倒是习惯了自家母亲大小事不联系的做派,可是现在徐青青直接跳跃了他这一关,转而去联系宋易权,着实让人无言以对。
“说了什么,总不能大早上的就是问候一下而已。”封贸把一直搁置在桌上的牛奶推过去。
宋易权就势握住杯身,隔着玻璃传来的温度很暖。
等了片刻,徐青青信息再次发过来,宋易权眉头就微微一动,稳稳把手机翻了一百八十度,这样封贸也能看见上面的东西。
“阿姨说,让我们中午过去一趟。”
要知道,徐青青喜欢一个人闲云野鹤般的神仙生活,有一回二人没打招呼过去看望,连夜被撵了回来。
现在她却主动叫他们过去,可能是出了点事情,至少需要他们在场才能解决的那种。
封贸阅读能力很强,一眼扫好,并且连同新的内容也一并读完:“倩姨今早去了她那边。今天也没事,等会过去一趟。”
宋易权听完还是疑惑的状态,封贸撕下一小块面包,熟稔地塞到他嘴里:“过去就知道是什么事了,现在赶紧吃早餐,不然我一口口喂。”
那么大的人自然不用他体贴入微到这种程度,宋易权看清现状,默不作声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解决干净。
期间,封贸一直抱臂等他,然后收了些物品,拿上外套下楼开车。
启动车之前封贸在宋易权唇上落下一吻,理由是宋易权和徐青青说话时的语气太见外。
宋易权只是回味,随后安静地笑,其实也不用专门找一个借口。
双休日,阴云密布,寒气席卷了大街小巷,路上也没看见多少人。
二人途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将冬天的无趣降至最低,时间过得很快,到了熟悉的村口宋易权还恍惚了一下。
徐青青早已在屋里准备了姜汤,就怕这两位老远赶过来路上受了寒。
然而进屋的第一件事总是少不了寒暄,何思倩和宋易权的关系较为陌生,差不多随意说几句就能结束对话。
素面的何思倩气色很差,长发不如以往光滑,下眼圈蜷缩着两团淡青,能轻易看出她的笑容非常勉强。
徐青青裹着厚棉袄,雷厉风行地招呼两个高大挺拔的人一口闷了碗姜汤。
姜汤是纯的,没放其他东西,宋易权被辣得喉咙刺疼,脸上仍然风度翩翩,没显露半分。
“哟,十一点多了,你们还真会挑时间,等会还能吃顿饭。”
徐青青收碗的时间感叹,其实是想活络气氛。
封贸转身去把电火炉开上,又从旁边捡了一条长凳:“我们专门看了时间,精打细算,这到了不是正好。”
“哎对,乡下天气冷,都别冻着了。”
徐青青在角落翻找东西,说话也闷闷的,不到一会儿,一个装着杂七杂八坚果的果盘上桌了。
“易权呀,注意保暖,”她入座后笑眼看一身温暖气的人,“腿离炉子远一点点,不然一会儿离开炉子,冷气上来可难受了。”
她不提正事,而是选择唠家常,目的还是想等何思倩心放宽了,再数封家正院那些糟心事。
宋易权依言照做,腿往后撤了撤,一双大长腿缩了起来。
封贸看不下去,拍拍他的腰,在他起身后把板凳拉离了火炉,之后手就没放开了。
“来,都吃点坚果,”徐青青难得热情颠颠手上那盘坚果,回头又对封贸说,“火上米酒也差不多热好了,去端一下,再拿几个碗。”
无奈把手缩回,封贸起身拒绝徐青青递给宋易权的坚果,轻描淡写地说:“他上火。”
说完,熟门熟路去了厨房。
“……”
宋易权自我怀疑起来,上火那不是上个星期的事了,跟今天有什么关系。
就见徐青青仔细观察了宋易权的表情,不解地道:“我看你面部有光泽,挺好的不是,他说你上火你就上火啊。”
“是有一点,不过不严重。”宋易权只好微笑着睁眼说瞎话了。
没想到徐青青听完乐了,得意地拍何思倩纤瘦的肩膀,喜说:“这俩孩子真配,思倩你说是吧?”
何思倩思维刚才还游离在外,被她一拍恍然回神,嘴角浮现出欣慰的笑。
“哎呀,一眨眼封贸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其中某些字眼一下击中宋易权的要害,他心脏不安分地加速,眼中慌乱了一瞬,而后调整好,平淡似水地等着后面的话语。
“能在这之前遇上你,是他的福气。打完电话给你们,我和你倩姨还在说封贸变了很多来着。”
宋易权沉默了,遇见封贸又何尝不是他两辈子等来的好运?
“其实真正受到帮助的是我,封贸很会照顾人,细心,我总觉得捡了个大便宜。”宋易权一字一句地说。
徐青青捂嘴笑出声,视线向上:“听见了没有,拿个碗还偷懒,真有你的。”
“听见了。”
封贸不知何时到了身后,低低的嗓音流淌过宋易权的头顶,转而溜进耳朵,又烫红了耳垂。
原来是母子二人同谋套话。
还在冒着热气的米酒从壶口流出,鼻翼隔得不近,但酒香不怕巷子深。
米酒暖身体,封贸不会发出限制,这些天来,宋易权好歹是尝了酒的甜味。
四个人围在一张暖炉桌前,从四周捡起散落的话题,期间吃了顿火锅,然后才慢慢去理正题。
该来的总会来,何思倩藏匿的泪水不听话,滴滴落在手心。
本来,封家的任何事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徐青青,她和封忠豪签下离婚协议的那一刻,就决意与世隔绝了。
人在乡下,徐青青不去打听封家的女主人什么时候又换了,也不想知道谁在给封忠豪暖被窝。
但众多莺莺燕燕里,唯独何思倩是不一样的。
通过封贸,徐青青了解到她的这辈子比自己还倒霉,所以也会多去关照孤芳自赏的姐妹。
何思倩向来自卑,分明是家里的女主人,就算是见到封贸也是无比客气。
她这次没预约前来,实在是因为憋不下那口气。
封忠豪灯红酒绿的生活她一律不管,但非有人仗着她一再忍让,挺着筹码走进封家大门,上演逼宫的戏码。
她忍受了这样的生活三个多月,不敢麻烦封贸,也怕那人和他父亲起冲突,所以才会选择到徐青青这缓缓。
不过徐青青就没她思索周到了,一通电话就把封贸叫过来了。
得知事情缘由,封贸尤其冷静,问何思倩上门闹事那个女人的资料,奈何她一问摇头三不知。
于是,封贸便交代助理去查明。
宋易权在桌下握上他的手心,二人手上的温度彼此传递,否则封贸也不会那么冷静处事。
“接下来,倩姨不如就在这边暂住吧,乡下清静,您也好修养几天。”
封贸提议。
“这……”
徐青青立即打断她的犹豫:“别说不方便什么的啊,我这儿有间空屋子,空着都要发霉了,有人气在屋子都要开心点。”
何思倩不好推脱,顺着想歇口气的心思同意。
留下何思倩,另一个目的是想问她的意愿,正如封贸之前所说,她在封家是来去自如的,留下或离开看她的意思就足够。
似乎是得到一个暂时的庇身之所,何思倩神情略微放松,屋内的气氛也随之上升。
天渐黑,徐青青招呼封贸一起去准备晚饭,宋易权想跟着帮忙,刚起身,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响了。
封贸伸手按他肩头,戏谑说:“宋先生,工作那么忙,先接电话要紧。”
宋易权柔情的双眼微弯:“好吧,一会儿就好了。”
看见手机上是半行的办公来电,宋易权轻手轻脚开门去到外面。
果然,离开温暖的地方,冷意更加明显,寒风凛冽,脖子上不由起了一层小疙瘩。
远处雾茫茫连成一体,宋易权视野范围被限制,想放眼眺望,视线又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绝回来。
讲了十来分钟的电话,总结起来就是七月份的时装周有变,时间提前到了四月初,让宋易权做好准备云云。
宋易权没注意结束时指尖都被冻僵,他挪步欲要进屋,结果像是被钉住,无法移动半分。
他孤身站在原地,庞大的恐惧感从地底钻出,无情地包裹上他的五感。
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七月的时装周是他的终点啊。
☆、限制
事情来得太突然,几秒迟钝却消磨了最后仅剩的理智。
北风好冷,穿透血管,钻进骨头,刺痛骨髓。
宋易权最终脱身,整个人如同从冰湖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握住手机默不作声,用力捏紧手心,借轻微的疼痛来感受自己是否还在这个世界存在。
还好,痛觉都在,只是心跳有点过慢,咚咚声一调接不上另一调。
他再次抬头,远处回应他的还是密不透风的雾层。
也不用接着寻求虚无的答案了,之所以会有奇异的现象,那是看不见的东西在提醒他,他仍然被束缚在世界的轨道上。
试图挣扎,可能会两败俱伤。
宋易权一步步从后院的小路返回,来时就不见光亮,这时再回去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绕到前院,就见一辆豪车阔气地挡住了去路,宋易权脚又疼起来,他顺着车尾走了半圈,四个正在无声对质的人忽地跳入眼帘。
四双眼睛齐齐变了方向,突如其来的关注仿佛带着刺,宋易权停下步伐。
不速之客是封忠豪,这么久以来,宋易权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离见他。
封忠豪从头到脚都是商人的气息,花天酒地的模样只活在人们口中。
宋洋也拥有一样的气质,不过那位是隐含着温柔的气息,与面前西装裹履、一身高调装束的人相差甚远。
封忠豪和宋易权默默对视了几秒,从这年轻人的眼中他什么也没读出来。反观他连夜追到乡下,被两辈人围攻,此时瞧见一张陌生面孔,精明严厉的脸瞬间挂不住了,毕竟现在看来是让外人看了热闹。
徐青青阻止迈步要出门的何思倩,抽空叫宋易权上前几步,语调最是柔和:“天冷,进去暖暖。”
封贸就在她身侧,宋易权抬眼望封贸,那人右手烫了一下他冰冷的后脖子,低语:“不要担心,去陪陪倩姨。”
夜幕彻底降下,眉眼间的情绪已经看不清,宋易权低垂着眼眸颔首,与几人擦肩而过,径直回屋。
屋内昏黄的灯光也没让人感到一丝温暖,面对眼神恹恹的何思倩,宋易权说不出半个安慰的字。
她的眼波流转,倔强地把泪水咽下,多次想出去,说出原谅的话,但内心也知道,外面的母子二人无时无刻不在替她着想,他们是她的盾啊。
封忠豪跨越众人和她相望,不想对方回避了目光的对视。
“我来接思倩回去,你们把我堵在门口是什么意思?”封忠豪的声音比起之前沧桑了好多。
徐青青耸肩:“别忘了当初说好的,这间院子封家人不能踏进一步,今天让你进院门那也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思倩今天在这住,你自己回去吧。”
“什么叫住这?”
“还什么,你自己做过什么事心里没点数啊,几年不见,你真是丁点长进也没有。”
再次被回绝,封忠豪向封贸求助:“你和你妈说说,她怎么回事,一直这么不讲理。”
封贸表情都没变,冷漠至极:“慢走。”
封忠豪:“……”
有笔账放旁边都没来得及和封忠豪清算,这个时候他又送另一本账本上来,封贸能说句好听的就奇了怪了。
屋外屋内寂静的氛围快把人压到窒息,何思倩不由怨恨自己的怯懦和忍让,她深深地呼吸,放下眼角的犹豫之色,还是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