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唐抬爪捧脸,点点头:“很暖和,我很喜欢。”
话音落下,就看到面前的睚眦团坐直了一点,很骄傲的模样。
白唐忍不住又笑了,裹着小绒毯往萌系大佬那边凑了凑,重新窝好。
两只软乎乎的绒毛团在楼下蹭来蹭去,楼上,傅潜渊几个人看着角落里的青铜鼎,眉头微皱。
刚才在监控片段里看到这只青铜鼎时,鼎身的色泽在最外面那层铜壳剥落后成了苍青色,古朴而神秘,有种说不出来的庄重感。
当时监控的时间显示为十一点四十,现在十二点。
二十分钟的间隔后,那层苍青里的苍消失了大半,剩下的青越发浓重,在周围昏昏沉沉里竟显得有几分……妖异。
是的,妖异。
樊休几个人进来看到这只鼎时,心里第一时间涌现出来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樊休往旁边瞥了一眼:“饶涉。”
后者会意,手指一晃,指间凭空出现了一张符纸,朝角落里的青铜鼎甩了过去,符纸是张晏山用指尖血制出的高阶驱邪符,用来降服数千年道行的妖鬼都不在话下,但现在,符纸只刚刚碰上青铜鼎的边,便被一簇火光围在了里面,须臾间成了灰烬。
饶涉皱眉,从怀里掏出了一打符纸,也不心疼,瞄准青铜鼎就要往那边丢,但还没来得及松手,先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淡淡的两个字:“退后。”
几个人瞬间后退。
傅潜渊缓步走到角落,指尖被龙气缠绕,朝着鼎身上的纹路探了过去。
“嗤——”
接触到的一瞬间,缠绕在那里龙气被燃烧殆尽,指尖也被灼出了一点痕迹。
饶涉默默的把符纸收了回来。
开玩笑,连天命龙都压不住的玩意儿,他还去凑什么热闹?
樊休几个人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见状眉头皱的更深:“头儿,这……”
傅潜渊没说话,眉目淡淡的抚了下指尖被灼伤的地方,白光掠过后,那里恢复如常,而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房间里温度骤降,一道半透明的结界出现在青铜鼎周围,威势暗藏。
傅潜渊回身:“把这里其他的物件清出去,谁都不许再进来,还有……”
他抬手,地上的铜壳碎片瞬间浮到了半空中,拼合起来再一翻转,一道印记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和铜壳本身的色泽差不多,不一寸一寸分辨的话很难看的出来。
樊休最先认出了它:“这……不是六道拍卖行的标记么?”
六道拍卖行,位于妖街东南方向,里面的拍品集于三界六道,墓里出来的明器,上古时的修炼卷轴,地府鬼差的召唤符,妖兽的妖丹妖魄……什么都有。
这些拍品出行时,会在难以察觉的地方融上拍卖行的行印当做售后的标记,标记和拍品同色,形似太极两仪,上覆云纹,和樊休几个人现在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众人:“……”
他们之前还打算把这只鼎送到拍卖行卖了分钱,没想到勾勾转转,它居然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也是很没办法。
几个人收回视线,心里很快有了打算:“拍卖行的主事人就在妖街住着,很宅,轻易不会出门,我们现在去肯定也是能找到人的……走一趟么?”
这时候已经是零点过半,窗外夜色沉沉,沉迷养生的妖怪们早就睡下了,时间显然不太合适。
但任性的大佬们是不会管这些的。
傅潜渊淡淡颔首,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一般,转身匆匆下了楼。
楼下的两只崽窝在软垫上,虽然还没睡,但都是迷迷糊糊的,看到傅潜渊下来,傅阿崽瞬间清醒,笑眯眯的朝他晃了晃爪爪:“你来了呀,要抱抱。”
后面的人齐齐怔住,觉得他们怕不是熬夜熬傻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甚至傅阿崽后面还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还不过来?我想要抱抱。”
众人:“……”
这种反差……就算是以前被告知过大佬的性格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但……也还是很难接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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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慌四连过后,几个人总算是记得还有正事要做,勉强回神,提了去妖街的事。
白唐在本能周期里容易困,本身又是吉祥物战五渣,经不起折腾,就留在了妖怪局看家,傅潜渊本来也没打算让傅同去,但傅阿崽很磨人,扒在傅潜渊身上死活都要跟着,后者拿他没办法,最后只好也就抱着一起去了。
一行人用了神行符往妖街赶,到那边的时候将近零点三刻。
六道拍卖行的主事人名为扶远,是只据说修为八千多年,实际上没什么人知道的的树妖,说起来和扶桑神树还有点关系,老人家的作息很规律,夜里十点半睡,晨间六点半醒,多年来都没被打扰过,所以突然间被人从深夜睡梦里唤醒的时候,老人家无疑是很懵的。
怎么回事?
知不知道睡眠突然被打断是会夭寿的?
现在的妖怪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老人家超气,很想给外面的人一个教训,但浑身的怒气在看到外面人的一瞬间,无可奈何的散去了大半。
没办法。
惹不起。
打不过。
除了忍着还能怎么办呢?
扶远在心里重复了无数次要忍,面上看起来很是沉稳很是不在意:“诸位深夜来至寒舍,是找老人家有什么事么?”
樊休和他熟,闻言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是扮老上瘾了么?”
扶远便笑了,模样看起来最多二十七八,和他所说的老人家真的半点不搭边儿。
而他的修为自然也不是外面所说的八千多年,实际多少没人知道,但绝对不会多于两千,那么说只是为了给拍卖行树立威信,反正扶桑神树的属性在那里,蒙一下别人不成问题,不用白不用。
现在被樊休拆穿,他也不恼,笑眯眯的开了口:“啧,人艰不拆懂不懂?行了,说说吧,你又遇到什么事儿了?”
樊休假装没听到前半句,上前把之前拍的青铜鼎的照片点出来给他看了下:“这只鼎你认识么?”
“认识。”扶远扫了一眼便点了头,“墓里的物件儿,半年前从一个搬山道人手里收来的,在我这里只待了两个多月就被人拍走了。”
“什么人?”
“没见过,鼎是用符咒送过去的,与时俱进嘛,你懂的。”
古书先生不想懂,只想把面前这个人的树枝打折。
樊休白了他一眼,下一刻,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是从哪座墓里出来的?”
“这……”扶远犹豫了下,“这个老人家就不知道了,不问来路是规矩,总是不好多问的。”
樊休微微一笑:“你这一说谎就称自己是老人家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扶远:“……”
傅潜渊轻轻在傅同的尾巴尖尖上点了一下,傅阿崽会意,爪爪一抬,潜渊刀带着寒意凭空而来,瞬间横在了扶远颈间。
扶远一僵。
傅同压低了声音:“我的性子你应该是知道的,给你三秒,还不说的话……”
他眯了下眼,意思不言而喻。
后面几个人怔了下,以为大佬这是突然又恢复了,但不经意间瞥到他晃来晃去的尾巴,才恍然明白过来,这都是假象。
行走江湖总是得带点演技。
这些他们心里清楚,但扶远就不一样了,凶兽睚眦凶名在外,要说不慌绝对是假的。
怎么办呢?
扶远虚虚的往旁边移了一点,话说得胆颤心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是我不想说,就是……”
傅同的爪子漫不经心的慢慢下压。
扶远的声音被颈边带着寒意的利刃刺得戛然而止,再响起时,话里的意思就和之前的不一样了:“停停停我告诉你们还不行么……但是拍卖行业务太多,那么点小事我也记不住,要查一下记录册才能知道……别别别刀先别往下压有话好说,把刀移开,我现在就查,现在就查还不行么?”
话说到最后甚至都带了点委屈,没办法,这种无妄之灾搁谁身上谁都无奈。
傅同抬头看樊休——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后者笑着点点头——不像说谎,很稳妥。
傅阿崽便收了刀,还朝着里面摊了下爪子,示意他可以开始了,遇上这么一位强盗逻辑的主,扶远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认命的回了房间翻记录册。
他那边的册子很多,一本一本查下去,再快也得两个多小时,樊休觉得有点无聊,本来想和小伙伴们说说话打发一下时间,但话题刚想到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振动声打断了。
“嗡——嗡——”
层层叠叠,是从在场几个人的口袋里传来的。
妖怪局的人只在遇到极端要紧的事时才会启用app上的通话按钮,樊休一惊,急忙用符咒把通话界面投影到了众人眼前,接通的一瞬间,风声和妖鬼的嘶吼声接踵而来,薛陵站在浓浓黑雾里,面色苍白,手上青铜剑沾着血,声音沉沉的开了口。
“望山的镇魂碑……”
“破了。”
第84章 第084次太磨人
薛陵的声音很轻, 话里的意思却很重。
几个人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又听到一声巨响,宛如金石炸裂,金光从声音所在之处腾起, 破开夜色, 又在瞬间被愈加沉重的黑雾吞噬殆尽。
众人怔住。
这样的画面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 几个月前才在泷水上看到过, 那时候也是这样,泷水江底的镇魂碑被发狂的蛟龙撞裂,最初的金光乍泄过后,就是江上魂敛,万鬼同哭。
怪异渗人, 缠绕不绝。
以至于时隔数月后再想起来,依旧觉得心底生寒。
现在泷水成了望山,在那里盘踞着的又是什么呢?
几个人的心一沉,不敢多想,齐齐朝傅潜渊的方向看了过去, 扶远在里面把他们这边的动静听了个七七八八,也随着出了声:“这事要紧,你们还是快点过去吧,我这边一有消息就给你们传书……噫,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放心吧,老人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不诓人, 别慌,信我,比心哟。”
说完,还笑眯眯的朝他们做了个比心的手势。
众人:“……”
比心个鬼哦!
你这个糟老头子一看就坏的很!
几个人不想比心也不想理他,放在平时说不定还会凶巴巴的把这个人按在地上摩擦一下,但这会儿没有摩擦的心情也没有摩擦的时间,只能选择沉默,重新把视线落到了傅潜渊身上。
而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傅阿崽。
小崽崽抬爪把肉垫搭在大家长的手上,声音被困意朦胧着,听起来软软糯糯的:“我们是不是该过去了呀?我困了,过去把事情解决了就回家睡觉好不好?”
被问的人抿唇站在那里,低头看看怀里的阿崽,再看看里面正在翻书的扶远,眼里的晦暗翻转数次后,声音沉沉的开了口——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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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都里外共有四座镇魂碑,东南西北各据一方,共同撑起了庇佑龙都的结界。
望山那一方,是在极东的方向。
几个人匆匆往那边赶,神行符加持下,望山很快便到了,一过结界,外面繁星点点,灯火初上,里面却被无边无际的黑雾笼着,凄异的声音响在四周,生生把同一个地方分成了两个世界。
饶涉低头看着手里刚拿出来就被煞气侵蚀到漆黑的镇煞符,眉头紧皱:“煞气过重,那边的情况不会太好。”
旁边几个人的眉头同样紧紧皱着,其实根本不需要看符纸,只看周围浓郁到让人觉得窒息的黑雾,也知道此时在前面等着他们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几个人对视一眼,心情都有些沉重,唯一没受到任何影响的就是傅阿崽,小崽崽刚出妖街就窝在大家长的怀里睡着了,现在被周围的怪声吵醒,有点烦也有点迷茫,睁着一双被困意浸到湿漉漉的眼睛朝旁边的人看了过去,声音也软软的:“好吵……你们怎么了呀?”
说完看到饶涉手里的太极幡和宿宣指上的红线,尾巴一晃瞬间清醒,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欢喜:“你们这阵势……难不成是要打群架?”
这种事情睚眦崽崽超擅长,毕竟当初在龙洵山上的时候,没少带着山上的精怪们到隔壁山约架。
那种感觉怎么想怎么刺激。
睚眦崽崽其实是很期待再来一次的。
傅阿崽眼睛湿漉漉,身后的尾巴越晃越快,到后面差不多已经成了虚影,旁边几个人看见,突然就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再不像之前那么沉重了。
绒毛崽崽的治愈能力毋庸置疑。
就连从到望山后就在那里寒着脸一声不吭的大家长,神情都跟着缓和了许多。
窥到他的情绪变化,傅阿崽尾巴又一晃,默默松了口气。
他不傻,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敏锐的很,即便刚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的,也不至于连周围的异常都感觉不到,软软的傻乎乎的说那些话只是为了缓和旁边几个人的情绪——尤其是傅潜渊的。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傅同就是能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很差,种种说不出的情绪融在一起,到最后,居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
是的,就是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