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殊手里还提着伞,问他为什么。
“打车的话,这伞不就白拿了吗?”
温白榆心想,你知道个什么,就是因为带了伞。
“话说,小鱼,原来你的品位是这样的。花里胡哨的,跟小姑娘喜欢的一模一样,我妹他们班里基本上都是这种伞。”
温白榆有点烦,出门见两个不认识的人,还带着一把女孩子的伞,“是我姐的,她怕我晒着。”
李文殊点点头,看了一眼温白榆露在外面一大截细白的胳膊,深以为然,“是得带着。”
他们最终还是打了车,到了餐厅的时候,还有些早。
餐厅装修成了西欧的宫廷风,从门口的红色长毯开始再到里面的装潢陈设,富丽堂皇、格调高雅。
他们来早了10几分钟,被侍者领着到了订好的座位上。
小胖子的其他两个朋友还没有来。
没一会,穿着小西装领结的侍者带上来一本菜谱和两杯水。
两个人凑在一起低头点餐。
快6点的时候,大厅中央被繁花簇拥的舞台帷幕被拉开,露出了被玫瑰包围的斯坦威钢琴。
前面是一把各色小花编制的钢琴长凳。
长凳上坐着一个人,逆着光几乎看不清面容。
从温白榆的角度看过去,仿佛能看见被光影描摹过的卷翘长睫,好似能扑闪下细碎的流光。
追光灯上彩色的光圈落在他墨色的发顶,像一圈七彩的花环。
清俊挺拔的背影,放在钢琴键上修长如葱的十指。
温白榆心如擂鼓。
他心里无比笃定,那凳子上的男人。
是——
俞书辰。
作者有话要说: 果奔第二天。
我的手还是又麻又痛。
哭了,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不过,昨天宝贝们吹吹以后,我就不痛了。QAQ要坚强
☆、20
小胖子订的位在舞台的右下方第四排的位置,坐在钢琴凳上的俞书辰只要不抬头,就看不到温白榆。
所以温白榆大胆而放肆地探着头看,认真而贪心。
但如果也只是如果。
原本低着头用手里的平板电脑找琴谱的俞书辰,突地抬起头,精准而又直接地对上了坐在位置上引颈查看的温白榆的视线。
温白榆心头一紧,像一只偷吃奶酪被汤姆捉住的杰克,仓皇低下头,心虚地好像被撞见打工的人是他而不是俞书辰一样。
俞书辰眼里藏着深海,蓦然瞧见温白榆,这点惊讶像浪一样盈出来,随即这点涟漪随着波纹缓缓荡开。
他低下头,很快选了今晚第一首需要弹奏的乐曲。
温白榆小时候是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的,但他从小就皮实,经常和其他院里的小朋友一起外出招猫逗狗,没人能将他困在凳子上,一练就是一下午。故而他的钢琴水平早年就是个半吊子,经过这么多年,早就还给了最初的家教老师。
他现在的水平,大概就是比普通人能多听出几首钢琴名曲罢了。
开始是恬静柔和的调子,舒缓的音乐在整个餐厅里荡漾开来。
温白榆觉得像是被包裹在了柔软的水里,接着有急促的雨水从头顶落下来,溅在包裹在周身的水面上,漾起一圈圈的波纹。
俞书辰左手柔缓按音,右手和弦声。
像水从身体边流过。
到了中段,右手不断加快,修长十指在黑白键上翻飞如蝶。
一段急促音过后,又逐渐趋于缓慢。
温白榆只觉得有些耳熟。但想不起来乐曲的名字。
俞书辰落下最后一个音,闭起的双眼缓缓睁开,收回手,从钢琴凳上站起来。
温白榆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燕尾服,衬得他身高腿长,身体比例极好。
俞书辰将手放在左心口,缓缓弯下腰,向着四面的听众鞠了一个躬。
沉浸在钢琴悠长的余韵里的餐厅,沉寂了小片刻后才响起如潮水般的掌声。
坐在钢琴正下方的那桌正对着俞书辰的位置上,站起来一个穿着银灰色长裙的女人。
她在如雷鸣般的掌声里向着俞书辰走过去,把手里准备好的花环,准备戴在他的头上。
这个花环是餐厅统一制式的,会分给当天买单金额最大的顾客。
按照餐厅的传统,给演奏者送花环,算是对演奏最大的认可和尊重。
俞书辰只愣了几秒,眼睛不自觉地朝着温白榆的方向看了一眼。
奇怪,为什么会看一眼?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嘉奖,但不知为何有种说不清的心虚感。
他和温白榆的视线在半空相触。
温白榆无辜的大眼睛瞪得溜圆,隔太远看不清里面包裹的情绪。
但俞书辰想,一定是如惊惶的小鹿般。
他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心里要这样想,但他就是这样的笃定。
俞书辰心里乱七八糟出神,送花环的女人只能站上一个台阶,并踮起脚尖去够。
可惜她够了两下依然没够着。
原本有些安静的餐厅开始出现了低语。
不远处的侍者不停给俞书辰打手势。
俞书辰回过神来,弯下腰,女人的花环才真正戴到了他的发顶。
女人放下手道:“鲜花配美人。”
俞书辰皱了眉,没有出声回应,只是挤了个礼貌的微笑。
女人也笑起来,放下来的手似乎不经意地碰到了俞书辰的手背。
滑腻的指腹从手臂上面滑过。
像一条被水濡湿过的蛇。
俞书辰全身汗毛倒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恶心又难堪。
温白榆在下面看见了,“蹬”地一下从位置上面站起来,身后的凳子在光滑的地板上划出“滋啦”的噪音。
附近的侍者走过来,低声询问他怎么了。
温白榆充耳不闻,推开凳子就要往舞台中央走。
一旁的小胖子被一系列事件发展给整懵了。
最后残存的理智一把将离座的温白榆拉住:“小鱼,你去干什么?”
温白榆挣开他:“你拉我干嘛,我就去……”
去……转头的刹那,舞台方向的帷幕已经被拉起,刚才那个送花的女人坐回了位置上,面上神情淡淡的,似乎有些怅然若失。
哼。
要找的人不见了踪影,温白榆又重新坐了下来。
一旁的侍者好像也松了一口气,就怕他突然间心情不佳又冲出去和其他的客人有什么冲突。
小胖子的两个老朋友也到了,互相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温白榆心里还记挂着俞书辰,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两个新朋友也没记住,只记得一个染了红发,一个染了黄发。
吃了什么也不记得了,总之胃很诚实地反馈了它吃饱了的这个事实。
至于吃了什么,实在不是温白榆能再回去追究的东西了。
他现在只想知道哥哥去到哪里。
餐厅是有规定用餐时间的,用餐时间最多两个小时。
小胖子预约的是6点的餐,他们在饭桌上吃吃聊聊,差不多要到了8点。
“小鱼,待会我们想去ktv,你去吗?”
温白榆喝了一口温水,想到了俞书辰,摇摇头,“再晚些,我妈要找我了,就……不去了。”
旁边两个人大概是笑了一声,开玩笑道:“这么乖的孩子,已经很少见了。”
小胖子拍了一下那人的臂膀,那人吐了舌头说自己只是开个玩笑。
温白榆倒是一点也不介意。
他就是典型意义上面的乖小孩,小时候就很乖。
皮是真的皮,但仍然不妨碍他乖。
叶茜确实有给他们规定门禁,但那都是很小时候的事情。
自从他们青春萌芽,到了有自己小主意的时候,这个门禁的时间就越来越宽。
但他反而不愿意出门了。
就像小时候去某些不知名的地方探险,大人越是拦着你,你的好奇心不减反增,但如果大人态度无所谓,那地方可能你自己都失去了探索的欲望。
他现在唯一想要探索的,就是,俞书辰。
小胖子在手机上面付了钱,几个人就往外走。
大部分人吃完了餐都往门外走,侍者来回穿梭清理吃完的桌面。
“怪不得正式开业要那么贵。晚上只接待两批客人,这么大个餐厅,还请了一个人弹钢琴。”小胖子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人吐槽。
“听说一晚上有两场钢琴演奏啊。”小胖子转过头去和温白榆说话,“没想到学长还会弹钢琴。”
“有两场啊……”温白榆重复了一句,又道,“小胖子,你们去玩吧,我自己就先回家了。”
小胖子答应了一声,就把手里的伞递给温白榆,“那我们先走了啊。”
温白榆不太乐意地接过去。
他们走出了几步,那两个朋友就笑起来,“你这新交的朋友……长得跟洋娃娃似的,漂亮的很,没想到用的东西也跟娘们似的。”
另一个人也笑起来:“看他好像弱不禁风的样子,不会是个同吧?”
小胖子举起拳头就要打他们:“你们嘴巴这么不干净,小心我揍你们!”
那两个人笑着告饶:“诶诶诶,开个玩笑,玩笑的!不过你这么紧张,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小胖子一拳头捶在他们肩膀上:“再说,再说不跟你们出来玩了。”
……
温白榆就在餐厅外面的等待长椅上坐着。
夜晚的风将他们几人的话飘飘忽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盯着手里的伞,突然间有些难过。
现在的法律健全,但是人们依然没有消去一些长期以来根深蒂固的偏见。
夜晚的风裹着地面的暖热从他的身边穿过,带起了几根露在耳朵外面的发丝。
餐厅的外面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激昂的音乐。和刚才那首舒缓的全然不同,风格一刚一柔,听起来就像是不同的人在演奏。
长长的钢琴曲完,又是一阵长达一分钟的掌声。
在渐弱的掌声里,温白榆控制不住地想,会不会又有一个好看的姑娘上去送一个花环,并且毫无预兆的吃哥哥豆腐。
他想得心乱如麻,在燥热的夏风里站起来。
一转头,身后长椅的过道地灯旁边的人也应声抬起头来。
地灯将他的身影拉长,昏暗的灯只照见了一双皮鞋,其他部分几乎要和黑暗的背景融为一体。
夏风从他的方向吹过来。
好像能闻到遗留在枕头被单上独属于他的,柠檬香气的味道。
温白榆走了几步。
喊了一声哥哥。
“哥哥,你不要打工了吧?”温白榆有些急。
第一句也来不及寒暄这不期然的相遇,他更在意那被人触碰过的手臂肌肤。
俞书辰眼里露着讶异,很快那点讶异又被不易察觉的忧伤替代了,隐在黑暗里,温白榆没有瞧见。
他还在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都看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委屈,连声音都带了点哭腔,“她摸你了。”
大概是委屈找到了来源,温白榆的睫毛上面湿漉漉的,他自己没有发觉,但声音即刻出卖了他。
“我都……我都没有摸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首曲子是李斯特的《爱之梦》,大家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听一下,很有意境。
有很多论文解析过这首曲子,我这边就不赘述了,但这首曲子继续了李斯特浪漫主义的色彩。
表达的是从最初平静到热烈的爱意~
现在哥哥还不知道为什么,等将来再回想,会恍然大悟的。
☆、21
俞书辰眼角阴郁的戾气还没成形,就被对面抽抽噎噎的小哭包彻底打散了。
他好像能轻易掌控自己的情绪和底线,每一次都踩在标准线的一角,不多不少。
他明明只比自己小三岁。到了他这个年纪个子也开始抽条。手臂纤长细白,长腿笔直,站起来头顶也到了他的脖子。
但仍然会控制不住地将他当做没有长大的孩子,要被自己保护。
只要他一哭,所有的底线和坚守都能被退的很低。
俞书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明明是件多么难堪的事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女人带着象征尊敬的花环,却又像对待可以随意侮辱的小宠那般。
温白榆像一个绚烂夺目的小太阳,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告诉对方,刚才在红色花海包围的舞台中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女人的手像蛇一样缠上来,嘴里的声音像巫婆的诅咒,她说:“多么漂亮的躯体,真想拥有和摧毁,开个价吧,小朋友。成年了吗?”
俞书辰眉眼全部敛起,也放低声音,暗沉沉的,“丁太太,我认识你先生。祝你今晚好运。”
他将眼底的阴霾全部藏起来,走出了黑暗的一角。
温白榆那一边的高大路灯的光投下来,将俞书辰整个人照亮了。
小朋友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像个迷了路找到主人的小狗,扑进了主人怀里。
温白榆柔软的脑袋蹭在俞书辰的脖颈上,痒痒的,又带了一些人间烟火气的暖。
俞书辰那颗被栓起挂在天际的心终于实实地落回了他的胸膛里。
俞书辰拍拍他的背,哭笑不得道:“是哥哥被轻薄了,该哭的不应该是我吗?”
温白榆哭得打嗝,他不能说自己心底的那点东西,只能抽抽噎噎地,“我……我是……替哥哥……哥哥……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