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新千岁机场,傅衍白带着纪冉见到来接他们的私人地陪,很快被安排上了车。
隆冬的北海道,窗外已经是一望无际的白。两个人都提早开了国际漫游,傅衍白刚落地,就先接了个电话。
纪冉看他语气亲敬,简单的交代,最后道了句“很快回去看您”,眸光很快朝下缩了缩。
他这次要的礼物,着实占据了傅衍白小半个春节假期。
“别乱想。”
广告纸卷着拍上头,纪冉一愣,就听见傅衍白低声道:“本来也想放松一下,医院压力大,爷爷说多玩几天。”
“哦。”
某寿星又活泼起来。
傍晚临近八点,MRV穿过一片蜿蜒曲直的林道,纪冉顺着车窗往外望,两边的积雪已经很厚。
酒店和滑雪场都是傅衍白安排的,他只用玩和睡和吃,到了酒店,倒是有种惊喜的新鲜感:“这么隐蔽?”
四周都是丛生覆雪的枝桠,这座酒店离雪场很近,顺着落日天窗望出去,只有一片沁人的白。
身着和服的侍者俯身带着纪冉去到房间。拢共不过十多间房,每一间都面朝雪景,烘烤的火炉燃着旺盛的红。
纪冉看了眼里间,两床被团被卷在地上。
傅衍白的声音很淡:“定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剩两间。地陪说房间很大,我怕你一个人不习惯。”
“就、就一间。”
纪冉推着小行李箱往里走了走,静谧的和室,抬眼便是每院一池的松木私汤,长方形的温泉小池,还有小桶斜挂在栏上。
“......”
纪冉的耳朵“唰”一下红起来。
“满意吗?”
傅衍白的声音从客厅传出来,懒懒散散的,纪冉走出去就看见他反坐在垫子上,一脸算旧账的表情:“祖宗,这次喜欢吗?”
纪冉感觉热气烧上了脸:
“还、还行吧,再看看。”
好在这天两个人的精力都花在了路上,用过晚餐,又想到明天要滑雪,纪冉没敢多耽搁,就钻进被窝睡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纪冉又顶着鸡叫被从被窝里拎起来。
坐在上山的缆车,傅衍白看着一脸起床气的纪冉,张口撇清:“是你要滑早场雪的。”
早场雪顾名思义就是当天最早的一场。积累了一夜的雪地雪质极佳,是最适合霍霍的时段......
再加上可以看日出。
最纯净的白色迎着初升的晖日,小少爷摸了摸手里捏的自拍杆,终于打着哈欠咽下眼泪。
自己想的作法,困死也要做完。
他穿着厚重的红色滑雪服,抱着单板,扭头看了看傅衍白。
这人也像是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傅衍白一身黑色,发型没有打理过,整个人看上去柔和很多,就是稍稍有些乱…
纪冉:“你把头发整整。”
傅衍白垂着眼皮,好看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缝:“干什么。”
纪冉没好意思说自己想拍照,清了清嗓子:“头发乱了显老。”
傅衍白:......
某人想找打。
两个人出门早,到山顶的时候人还没有多少,旁边只有几对同样追早场的年轻情侣,有日本人,也有欧洲人。
傅衍白蹲下来帮纪冉系上了双钢丝扣,两个人并没要私教,因为出发之前他问过纪冉,小少爷的回答是他滑过雪,技术杠杠的。
拥有和上辈子不同的健康身体,不管是游泳滑雪还是跑步打球,只要能试的,纪冉都当仍不让来了一遍,虽然当初学滑雪是在国内,但纪家请的也是顶级私教,活活在长白山学了一个寒假。
“咱们走PR?”
Piste Rouge,中等难度的雪道,在二世谷的花园雪场一共有5条,其中一条穿过平原顶坡,视野很美,也很适合看日出。
底段热身之后,纪冉冲傅衍白眯了眯眼:“叔叔,你行吗?”
傅衍白踩上单板,还他一个淡眸:“你别不行。”
“输了怎么办?”
“随你怎么办。”
说来就来。
因为身高和体重的元素,傅衍白的单板要比纪冉的长一点,但长的硬的相对重力也大,刚刚下道的十几米,两个人几乎是并驾齐驱,一时间分不出个前后。
但到了第一个高差拐点,傅衍白的技巧性明显要更胜一筹,再加上成年男人的力道,很快超越了纪冉半个身位。
“刚开始别太冲,慢慢来,缓坡慢一点。”
傅衍白丢下一句,随后长板的优势在坡道凸显,他先到了第一段的缓坡,随后靠边缓下一点速度,等着纪冉。
旁边雪道的两个欧洲人隔着树栖看过来,刚出云雾的薄日洒在纯白的雪面,没过一会儿,上面紧接着飞快滑过一个略小的身影...
纪冉也到了缓坡的位置......
但他没有停。
傅衍白:......
小少爷鼓鼓囊囊的红色滑雪服从眼前一闪而过,直直的冲向下一截坡道!
旁边瞬时响起一阵喝采声:
“Go Boy!”
有人已经被胜负染红了双眼…
“Fighting Boy!”
“......”
傅衍白无奈的拎起嘴角,跟着一个换刃续下坡道。
既然要比,那就得动真格。
他双腿控制着冰刃滑力,下一个拐点的斜坡,迅速把距离拉了上去!
前方,朝阳已经出了一半。
朦朦胧胧的晨光,是柔和又温暖的黄,纪冉滑在前面,一只手还捏着那个自拍杆。
极速的滑动下,树枝和雪影从眼尾飞快的掠过,眼前是一望到底的开阔平原,他伸出手朝傅衍白的对侧举着杆,这样后面的人滑上来的时候时就可以按下去......
有一张两个人迎着日出的合照。
小少爷是这么想的。
现实是骨感的。
还没等他鼓鼓囊囊的手臂举起来,调整好角度按上自拍的按钮,傅衍白就“唰”的一下从他身侧驶离,只留下两根光秃秃的树头,出现在小少爷精心设计的合照里。
纪冉:......
“你滑这么快干什么!”
冲着大黑点一声喊,纪冉气凸凸的加速,力求和傅衍白再次擦肩,但对方明显被超一次就认了真,压根儿不给他这个机会。
傅衍白一滑就直接到了雪道的底部,回头是远远被落在后面的小红点......
纪冉正举着自拍杆向下驶来。
收了单板,傅衍白饶有趣味的立着看雪道。
那一片雪白之中,红色仿佛是刺激视觉的存在,是鲜活的生命,是跃动的呼吸。
只不过稍微往右斜了一点。
人越滑越近,傅衍白额角莫名动了动。因为他感觉纪冉整个人有一点□□,贴雪的单板也时不时的右翘。
还没等他喊出那句“慢点!”,鼓鼓囊囊的某一团就往右“哎哟”一倒...
“......”
——
自拍杆滚落在雪里。
纪冉感觉自己吃了一嘴的雪,滚了两个跟头之后又迎面撞上一个柔软又温热的物体,然后终于减下速来,跟单板一起被埋在雪堆里。
他的护具都很足,摔在厚棉棉的雪里并没什么疼痛。
只是模样很不好看,鼻尖上都是散落的粉雪,他稍一低头又蹭在傅衍白的鼻梁上,活像只狼狈的落雪小土狗。
“都说了,慢点。”
傅衍白伸手把他护目镜上的雪擦掉,又拍了拍帽顶和背上蹭下的,然后揉了揉小少爷金贵的脖子:“有没有不舒服?”
“没。”
隔着厚厚的滑雪服,纪冉却感觉耳边都是心跳声。
一束朝阳慢慢上挪,照在两个人脸上,傅衍白的眸子里都是细碎的光:
“到底谁不行?”
“......”
你大爷。
“我想拍照才歪的。”祖宗黑着脸:“不然不一定谁赢。”
傅衍白:“哦。”
纪冉:“......”
摔个跤的功夫,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
一点点暖阳照化了早雪场的寒,空气干冷却灵净,皑皑的粉雪从两个人身上散落,又融进及腰的雪道里。
纪冉等了两秒才慢慢从傅衍白身上爬起来,重新从雪堆里摸回自拍杆,再点开手机...
上面都是一堆马赛克一样的糊影,抖的不成样子,几乎没有能看的。
他一边往后翻,一边拉着脸,直到翻到最后一张,终于能清楚的看到个人——
一个在地上摔成坨的小人。
“......”
小少爷叉坐在地上正来气,下一秒,手里的杆子就被抽走。
纪冉回头一看,傅衍白一只手拿着,已经在大步朝前走:
“换个道比?”
低沉的声音微微回头,那是一张极好看的侧脸:
“我拍,输了别耍赖。”
作者有话要说:冉:你居然不拉我起来,叉坐好没面子。
PS:酒店和滑雪场都参照实际但有些改动,勿考究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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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坐忘
一天下来,两个人一共滑了3条雪道,从早上6点到下午,尽兴又疲惫。
纪冉累的靠着傅衍白就眯过去,直到车开进酒店大门,又想起什么一样醒过来。
被傅衍白捏过的自拍杆,连着的手机上已经多出三十几张照片,大部分都是拍的纪冉,各种各样的红色身影,只有少数几张两人的合照,驰骋在雪间。
纪冉的手飞快往前翻了几页其中一张是在一个宽道的降速点,傅衍白刻意等了他一下,后伸的手臂刚好连着他伸出来的前手,侧面的角度拍过来,很像是牵着手在滑行。
刚好是清早,阳光打在滑板上,他笑的只剩两条弯弯的眼缝。
傅衍白的眉梢抬着,嘴角牵起来一点,仿佛带着一丝淡笑。
纪冉抱着手机先一步跳下车,到了一处写着“写真屋”的小白帘口,一边比手势,一边指了指手机屏幕:“Excuse me?”
日本老头一扭身,巴掌大的小脸就伸进来,纪冉眨眨眼:“P、Print...”
老头一皱眉,跟着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纪冉听不懂日文,最后看着注意事项上的翻译,才明白过来。
“只冲印胶卷”
“......”
小少爷又垂着耳朵跑回来,傅衍白看他一眼:“干什么?”
纪冉脸一红:“不告诉你。”
傅衍白:......
简单的洗漱修整之后,晚餐就在酒店内,米其林二星的怀石料理。
因为纪冉走的时候瞥了两眼切寿司的老大叔,傅衍白没选在房间单独用餐,干脆带着人就到了一层的日式餐厅。
空间很静。纪冉坐进去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声。同样赶上早场雪的那对欧洲小年轻刚好也坐在餐厅里,正微微挑眉示意。
纪冉回头摆了摆手。
傅衍白挑了一套朱泥烧的雀色餐具。前菜过了三道,上锅物的时候一阵扑通扑通的声响揭盖而来,热气随着蒸腾的石料陶锅一点点冒来,香气四溢。
纪冉用余光瞄了眼旁边,傅衍白的是帝王蟹杂炊,而自己的是红鲷寿喜。
料理台前的主厨微微鞠躬表示请用,餐厅里一阵动筷的声响,逐渐恢复了谈话声。
纪冉拎起筷子,刚往桌对面的小锅里刚瞧上一眼,傅衍白很快挑了挑眉:
“你看菜单自己选的。”
“......”
是这样没错。
但挡不住别人锅里的就是要香一些!
“吃蟹长个儿。”
傅衍白看着纪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俨然一副赖不怕的模样:
“你又不用长个。”
“......”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强盗。他只能翻出赤红的蟹腿肉,给桌对面的祖宗先盛了一小碗。纪冉礼尚往来,给他夹了两块鱼,两个人就这么合伙吃起来。
刚烧开的杂炊有一点烫嘴,纪冉放下碗的时候唇瓣微红,一张脸像是过了雪,白的清透。
傅衍白的目光片刻停留,等在一旁的侍者已经上前,添清茶和清酒。
“请问用餐还满意吗?”
穿和服的女人笑的很亲切,略微生硬的中文,倒是让人感觉宾至如归。
纪冉心一宽,跟着问了一句:“这家酒店叫什么名字?”
“......”
侍者顿了下,好在这个问题丝毫没超出她的中文范畴,而且已经回答了无数次,很熟练道:
“坐忘林。”
跟着就笑眯眯的拉起关系来:
“中国的《庄子.大宗师》有云:‘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坐忘林,是撇去世俗束缚之意。”
“望贵客住的开心。”
——
窗外的白林已经隐于风雪,半点看不出尘外的喧嚣。
不知道是这一套说辞太商业,还是这侍者的中文太蹩脚,纪冉的茶杯抱在手里,半天没有回神。
侍者只当是他没听懂,张口还要再解释,傅衍白挥了挥手:“谢谢。”
而后平淡且通俗易懂的道:
“这是这里最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