吨吨疑惑中用征询的眼神看向周文安。
周文安见他并不害怕,便低声问:“你想奶奶抱你吗?”
吨吨乖乖点点头,对着韩蕙真伸开小手臂:“奶奶,抱。”
韩蕙真笑得眯起眼,抱起结实的小孙子,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你爸爸啊跟你一样,小时候鼻梁就很挺,眼睛很大的。他三四岁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很喜欢玩花啊草的,经常在花园里的草坪上,跟一只很大很大的狗狗玩,特别可爱特别乖。”
经过梁忠年时,韩蕙真朝他飞了一个眼风,得意地似乎在说:你看,你不行吧?
梁忠年快步跟出去,在后头说:“爷爷也给你买了很多好玩的,我们去客厅看看?”
周文安也跟出去。
身后的李阿姨和小黎干着急。
小黎问:“要不要联系先生啊?梁老先生好像不大高兴呢。”
李阿姨叹气:“他每回都是来教训人的,哪回高兴过?我去问问周先生意思吧。”
从外面进来的司机陈师傅到两人面前说:“老先生和太太在客厅摆了好多东西,我一直顾着,都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他们就过来了。”
李阿姨摇摇头:“走吧,去顾着点。”
吨吨被奶奶抱在怀里到大客厅,竟然看到了一架皮质的白色大马,约莫有爸爸那么高,他“哇”的一声惊讶地看着马儿。
梁忠年见孙子注意上,走上前对他说:“这是爷爷送你的新玩具,喜欢吗?”
吨吨看了看马儿,点点头;
再看看他颇有些威严的脸孔,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梁忠年皱眉,“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韩蕙真轻哼,抱着孙子去看正在往家里送的大钢琴:“吨吨,奶奶知道你在学钢琴是不是?你爸爸在选款式,奶奶自作主张给你买了一架,你看喜不喜欢?”
吨吨见到黑色的钢琴琴身,猛点头,声音嘹亮地说:“喜欢,谢谢奶奶!”
他扭头去看爸爸,“爸爸,奶奶给我买了钢琴哎,好棒哦!我可以在家里弹钢琴了吗?”
周文安望着劳师动众的模样,一时间实在是没法接受,再看一眼客厅里泛着油润光泽的皮质玩具马,荒诞得要扶额。
此时,梁忠年问道:“吨吨?你真的不能让爷爷抱抱?”
吨吨扭头看他一眼,靠着奶奶说:“你好凶,我不要你抱。”
韩蕙真抱着孙子坐到沙发上,让吨吨坐在腿上,她悠悠然感叹一句:“有些人,想讨好小孙子,也摸不着门道,是不是太没用了呢?”
“韩蕙真,别在吨吨面前说这种话!”梁忠年顺势坐到了沙发上,就挨着吨吨的身体,他低头,试图和颜悦色的同他说说话,“吨吨?叫一声爷爷嘛,爷爷买的小马你喜不喜欢?爷爷抱着你过去坐好不好?”
他越靠近,吨吨越往奶奶那一侧躲。
也不是怕他,就是不大喜欢这个爷爷,跟一般慈祥可爱的爷爷好像不一样呢。
周文安在一旁观察两位老人,一个着中式唐装,一个着西式的套裙,前者宛若大家族的家长,而后者仿佛是新派西式职业女性。
这两人坐在面前,演电视剧似的。
他弯腰抱起儿子,对着两个老人说:“要不然,你们先坐坐。梁先生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今天下戏早。我带吨吨去换个衣服,他刚才在外面玩了好一会儿。”
韩蕙真点点头,笑着说:“小周你去吧,不用管我们,尤其不用管姓梁的老头。”
“你说谁呢?”梁忠年怒喝一声,刚说完,就见小孙子惊恐地看着自己,他立刻要笑不笑地放软了语调,“吨吨别怕,爷爷就是这个大嗓门,别怕啊。你去换衣服吧,换衣服。”
周文安取出吨吨手里的宝石手镯放在黑色的胡桃木茶几上,抱着吨吨转身。
吨吨趴在爸爸怀里,看着沙发上的爷爷奶奶,他扬手:“奶奶一会儿见哦!我弹钢琴给你听哦!”
“好哟,我等你哟!”韩蕙真兴致高昂地挥挥手,等吨吨走远,朝着前夫翻个白眼,“你看看你,谁欢迎你来了?还买个马儿呢,小孙子喜欢小青蛙你不知道么?”
“什么小青蛙?”梁忠年还真不知道。的确,他必须要承认自己的消息来源有点粗糙。
他咳嗽一声,对身后的助理招招手,“现在立刻去准备青蛙玩具之,多准备点,让我宝贝孙子挑。”
助理领命立刻联系人去办。
韩蕙真眼白都要飞到天上去,抬起手掌,来回翻转,欣赏刚做的莹润指甲:“最近生意不错啊,听说又收了两块地皮?怎么,囤这么多,等死了做坟地啊?省省吧,烧了也就几两重,就是撒骨灰也撒不全了。”
梁忠年重重“哼”了一声:“总之绝对好过厉家的珠宝生意,别以为用个破镯子就把我小孙子勾了去。我小孙子姓梁的!”
“呵呵,你真是老糊涂搞不清情况,小孙子现在还跟他爸爸姓,姓周呢。你知道他大名吗?”韩蕙真冷眼看他,“不知道吧?呵,休想我再告诉你。”
梁忠年拍着沙发,气得指了指佣人小黎:“你,准备晚餐,今天我在这儿吃饭。赶紧打电话给司寒,一天到晚拍什么戏?”
韩蕙真摇摇头,整了整自己的挽在脑后的发髻:“有些人就是喜欢上门给人添堵。儿子可是拍电影的影帝呢,拿奖拿到手软,在你嘴里怎么成了做闲事的?我可告诉你,你别在儿子面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把儿子惹毛了,他带着孙子走了,我看你热脸贴谁的冷屁股去!”
梁忠年起身,换了一张沙发:“韩蕙真,你看看你穿得这么人模人样,说的都是什么粗俗话?”
“话糙理不糙,你不懂了吧?”韩蕙真起身,让陪同来的助理过来,“你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多准备几个菜。实在是来不及,就电话联系餐厅送过来。对了,我儿子孙子都碰不得巧克力和洋葱的,会过敏的,千万要记牢!”
她说完,飞了个白眼给沙发上坐着的梁忠年。
梁忠年重重拍着沙发扶手,压下一口气,没跟她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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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客房。
吨吨坐在洗手台上晃荡着脚丫子,身上的小T恤被爸爸脱掉了,他光着小身子,正在叫爸爸擦脖子和后背。
“爸爸,奶奶和爷爷好奇怪哦。”
“嗯。”周文安也觉得奇怪,“吨吨怕吗?”
吨吨仔细想了想:“不怕,就是怪怪的。”
他在爸爸搀扶下站起身子,把外裤脱掉,然后洗了一下脚丫子,随后换上了干净的棉质衣裤,他低头问,“爸爸,他们喜欢吨吨吗?”
周文安想到楼下的钢琴和玩具马:“嗯,喜欢的。”
他抱起穿戴好的小吨吨,走到外间的沙发凳上,弯腰对上他的大眼睛,“吨吨,爷爷奶奶就是大青蛙的爸爸和妈妈,他们也是你的亲人。今天是特意来看你的,吨吨要有礼貌,好不好?”
吨吨点点头,心不在焉地指着桌上的绣球花:“爸爸,你把花花放起来,小黎姐姐说可以放很久很久的。”
周文安无奈,淡笑着揉儿子的头发:“做成干花吧。”他把两枚大绣球倒过来,吊在通风的窗边,“这样过两天就会变成干花了。”
粉紫色的绣球花,就像是两个圆乎乎的气球,悬在窗口。
吨吨看看花球倒过来了,他也歪着头去看:“我要过两天给珠珠。”
一下子就忘了楼下还有爷爷奶奶的事。
李阿姨敲门进来:“周先生,已经联系先生了,一会儿估计就能到家。另外,老先生和太太要在家里一起吃饭,已经在准备。”
她面有难色,家里忽然来了两个比较难伺候的老人,做佣人的自然是难以招架。
周文安更没法说什么,压根插不上话,他看了眼吨吨,见他自顾自地跑到窗边看绣球花。
他低声问李阿姨:“梁先生父母是不是……”
他话音未落,李阿姨谨慎地点点头:“很久以前就离婚了,两边都有家庭。太太的小儿子,就是她跟现在丈夫的儿子,跟先生关系不错,偶尔还会过来住几天。老先生那边的话,往来不是很多。”
周文安惊讶,原来如此。
那梁司寒岂不是两边都挨不着?
他问:“先生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多大年纪?”
李阿姨想了想:“具体我也不清楚,应该是三十不到一点,二十七八?”
说完,她也明白周文安问这个问题的缘由了。
按照兄弟俩的年龄这么虚虚一算,等于在梁司寒四五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异并且各自成家,甚至又有了新的孩子。
周文安道:“那我知道了,李姐你去忙你的吧,我带吨吨下去坐坐。”
他想,原来梁司寒的家庭情况如此复杂。
他看向仰头开始捏绣球花的吨吨,天真无暇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
可一想到,梁司寒在这么懵懂无知的年纪就变成单亲家庭的孩子,他心里便有些难言的酸涩。
吨吨总觉得这个花花跟蒲公英很像,就像是放大版、漂亮版的蒲公英。
他想象着如果花球上一簇一簇的小花瓣纷纷扬扬地飞出去,一定是异常美丽的场景。
吨吨正欣赏呢,就见从身后抱住自己,依偎他的小肩膀,低声说:“吨吨,我们要对大青蛙好一点哦。”
“好啊。”吨吨摸着爸爸的手,“我们都对大青蛙好,大青蛙也对我们好哦。”
“嗯。”周文安揉蹭了一下儿子的头发,“走吧,我们去楼下陪着爷爷奶奶?”
“嗯!”吨吨点头,抱着爸爸的脖子问,“我想弹钢琴,爸爸,我可以弹钢琴吗?”他高兴地在爸爸怀里蹬了蹬腿,“我喜欢奶奶送的钢琴。”
“可以的吧。”周文安想,梁司寒母亲还真的挺会捕捉小孩心里的,说话时都带着笑意盈盈,让人看了也觉得很亲近,而且显得很年轻,一点都看不出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儿子。
而梁老先生就显得稍微有些年长,绷着脸气势十足,的确不讨孩子喜欢。
吨吨下了楼,牵着爸爸的手去客厅,跟奶奶打过招呼:“奶奶,我要弹钢琴好不好啊?”
“奶奶抱你去。”韩蕙真走来要抱他,笑着道,“刚才都让他们调好了,立刻就能弹。”
吨吨乖乖地说:“我可以自己走哦,奶奶你牵着我就好啦。”他主动把小手掌递给奶奶。
“真乖。”韩蕙真握住软绵绵的小手,“走,奶奶听你弹钢琴去。”
周文安没看到梁老先生,听见一些隐约的声音望过去,见他正在外面打电话,不知道是跟谁说话,脾气暴躁,态度和神色都很差。
他正要去厨房看看,却见梁老先生走回客厅,他已经挂了电话。
梁忠年看了眼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年轻:“小周是吧?你过来,我跟你谈谈孩子改姓的事情。”
“……”
周文安愣在原地,一时间忘了避开梁忠年的视线。
这是一个连梁司寒都没提过的话题,现在叫旁人这么说出来,他实在是不知如何招架。
“梁先生,我……我没有打算给吨吨改姓。”
梁忠年理直气壮地反问:“你这叫什么话?他是我们梁家的孩子,不改姓怎么继承我们梁家的家业?让外面的人怎么想?”
偏厅传来悠扬的钢琴声,和孩子欢快的笑声,而周文安陷入了莫大的惶恐中。
如果让吨吨一直跟梁司寒生活在一起,改姓好像的确也合情合理。
可是周文安真的从来没想过让吨吨改姓,或者说,从来没意识到还有这样一件事需要去考虑。
面对着梁忠年的诘问,周文安仿佛进入了死循环,难以自圆其说。
李阿姨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她见周文安跟梁忠年站在一起,忙上前说:“周先生,给吨吨炖的汤快好了,你去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给周文安使眼色,让他跟自己去厨房。
周文安接了这递来的意思,对梁忠年说:“梁先生,我先去厨房看看,您先坐。”
他怕梁忠年继续说,转身走得极快。
李阿姨也跟了上去。
梁忠年正要说什么,侧耳听见偏厅的笑声和钢琴声,皱皱眉,前往偏厅。
进了餐厅,周文安问李阿姨:“怎么了?”
李阿姨挥了挥手机说:“刚才先生打电话给我,叫我要顾着你一点,别让老先生跟你单独说话。我刚挂电话,就看到你们站在一起,所以赶紧把你叫过来了。不过汤的确也要看看看,鸡肉炖得很酥烂了,你尝尝味道要不要再添什么调料。”
周文安“嗯”了一声,默然中跟她一起走进厨房,心里却想梁司寒竟可以这么周全,不禁有些动容。
他掀开砂锅锅盖,浓香扑鼻,用汤勺舀了一勺到小碗里,再取了瓷勺尝了尝味道,咸淡正好。
等周文安从厨房出去,就见到客厅坐着个罗远恩,意外地说:“你们这么快就从片场回来了?”
罗远恩耸肩,叹叹气:“梁哥怕家里有事,急了点。他跟他爸说话去了。”
他指了指花园的方向。
周文安循着钢琴声走进偏厅,正看到韩蕙真与吨吨坐在琴凳上,两人四手联弹一起玩呢。
韩蕙真还换上了家里的拖鞋,摘掉了手指手腕的首饰,显然是很放松很惬意。
看吨吨玩得开心,周文安便没过去。
他沿着走廊往花园方向去,还没走到露台,就听争执吵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