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姓怎么了?合情合理!那是我们梁家的长子嫡孙!梁家几代人的家产都是要给他的!”
“我给我儿子攒了家底,用不着你的钱。”
“你攒家底,那给谁?那还不是要给姓梁的?现在他跟别人姓,算什么?成什么样子?”
“不管跟谁姓,骨子里就是我梁司寒的儿子。你少在我这里指手画脚地管这些事。你现在就给我回去,以后也别来,我这儿不欢迎你。”
“梁司寒!我是你爸!你爸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啊?你什么态度?”
“你是我爸,可是不代表你说的话我就要听。再说,谁听你的话了?你那边两个小的,听了吗?还不是翅膀一硬就跑了?这么多年,你难道就不反思反思是谁的问题吗?”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别以为现在我管不了你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别弄错,不是你你现在管不了,是你当年能管的时候你不想管我。”梁司寒说完,微微停顿,而后声色俱厉地道,“你跟我怎么说话,我无所谓,但是你要是跟小周面前这么说话,你试试。”
周文安听见梁司寒压着怒意的暴躁声音时,为之震慑不已。
他无法揣测他们父子间的情况,但听他们双方说话的语气态度,显然父子关系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如履薄冰。
那他是跟他母亲关系好一些吗?
不过从他母亲的性格与为人处世的态度看来,显然更容易让人亲近一些。
他正站在原地皱眉思考,前面却忽然走进来一个身影。
是跟梁忠年对吼完毕的梁司寒。
周文安局促地低头,眼眸都不知道往哪儿看:“那个……我……”
欲要找个合适理由,可脑子一热,什么都想不到,只顾着尴尬和无措了。
他怎么这么没用呢?
懊恼间,周文安忽的落入一个有力温暖的怀抱。
梁司寒紧紧搂着怀里的人,敛去一身锐刺,只剩下满怀柔情:“走吧,我们去看吨吨弹钢琴。”
第35章
这是一顿丰盛却令人难以消化的热闹晚餐。
当然, 吨吨对大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毫无知觉,他一会儿要喝汤,一会儿要吃秋葵。
黏糊糊的秋葵滑不溜丢, 他用筷子夹不起来,还不许爸爸帮忙,一定要自己吃。
坐在一旁的韩蕙真笑眯眯地夸他:“吨吨真棒, 用筷子用得真好。”
梁忠年在旁嘀咕:“别这么宠孩子, 这是小孩儿应该会的。”
其他三个大人的眼睛都看向他,他才后知后觉地咳嗽一声:“我没说错什么吧?”
韩蕙真摇摇头, 当做没他这个人,端着汤碗喝汤,笑着对周文安说:“小周, 汤是你熬的吧?”
“对。”周文安今天第一回 煲汤,结果来了这么多人,他这拿不上台面的手艺一下子仿佛要经受某种考验。
忐忑中,却感觉到自己的腿被身旁的男人按了一下,好像是在平息自己的紧张一般。
他不敢看他,默默地领会了这及时雨一般的安抚。
“味道真不错, 好像放了点药材是不是?”韩蕙真品得很细致, 见周文安点头,又说,“我家里有好些党参、虫草, 还有一些上好的海产干货,今天回去我整理整理叫人送过来。”
周文安乖乖地道谢。
梁忠年在旁道:“不就是海货、中药材, 我让人买了送来不就行了?你说的这么讲究。”
韩蕙真顶针地道:“老梁,不该你说话的时候别发表意见,这儿是家里吃饭的饭桌, 不是你们集团董事会议,你也不是董事长,放放你的身架子。”
“你……”梁忠年气得咬牙,正要说两句,却见小孙子用一种懵懂迷糊又天真可爱的表情望着自己,他顿时消音,“看在吨吨面上,今天不跟你争长短。”
吨吨终于在筷子和勺子的共同努力下,吃下三块秋葵,这会儿直直看着他好奇地问:“爷爷,什么是争长短啊?”
周文安怕孩子的问题让梁忠年不高兴了,想阻拦下,可见梁忠年一反常态,笑得和蔼可亲地说:“吨吨,就是爷爷跟奶奶说话,没有别的意思。你乖乖吃饭啊,再多喝点汤,乖啊。我们不说了,不说了。”
吨吨抿着小嘴巴用力点点头,看爷爷对自己笑得亲切,不像刚来时那么凶了,便也对他展颜一笑,表达自己的善意。“爷爷也吃菜呀。”
他靠在桌沿,想要夹菜,可是手臂太短了,伸着筷子够不到,央求旁边的大人:“爸爸,我要给爷爷夹菜,你抱一下我。”
周文安仿佛工具人,儿子说什么他做什么,眼下抱起儿子,让他去够菜。
梁忠年喜上眉梢,拿着碟子来接吨吨夹的菜:“吨吨真乖,谢谢吨吨。”
吨吨“嗯嗯”地笑着,又给奶奶夹菜:“奶奶吃菜菜,这个菜很好吃。”
“乖孙子,真好。”韩蕙真也递过去碟子,还揉了一把圆嘟嘟的小吨吨,“跟你爸小时候真的太像了,比你爸还乖还懂事呢。”
梁司寒在旁边喝汤,默然不做声。
但周文安很清楚,沉默中的梁司寒才是关系平衡的关键。
韩蕙真吃着菜,关心道:“吨吨,你是不是要上幼儿园了?”
吨吨闷头吃东西,骤然一停。
完蛋了,为什么这几天大人们都在提到“幼儿园”?他嘟着小嘴巴,委屈地说:“奶奶,吨吨不上幼儿园哦。”
“那怎么能行呢!”
梁忠年刚开口,前妻和大儿子又都盯着他,他自觉尴尬地压低声音,“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又说错什么了?”
韩蕙真道:“你是没说错,但你换个语气会不会好点呢?你跟一个孩子这么说话合适么?”她转而温柔地问孩子,“吨吨是不是想在家里玩啊?过一天去奶奶家玩好不好?奶奶家也有大花园。”
梁忠年自讨没趣,心中重重叹气,想跟孙子搭话又挨不上边,好不容易发表意见,没人理会。
惨。
周文安听着韩蕙真的话,代为回答说:“伯母,吨吨幼儿园是九月二号开学,接下去是上中班。”
吨吨捏着小瓷勺:“对的,吨吨要上中班了。”他低着头喝鲜美的鸡汤,轻轻地发出呼噜声,跟小宠物似的。
梁忠年眼见着小孙子的一颦一笑与大儿子当年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望向离异多年的韩蕙真,再看关系僵硬的大儿子,心里不大好受。
“吨吨,你在哪里上幼儿园呢?告诉爷爷,爷爷去看看?”
梁司寒斩钉截铁地拒绝:“不用你过去了。”
他的语调僵硬且冷漠,梁忠年自要训斥,但看吨吨望过来,立刻没了脾气:“我关心一下我孙子怎么了?环境条件好不好,师资力量怎么样,跟什么人当同学,学生家长都是什么人,难道你当爸爸的都不管?”
梁司寒冷眼瞧着,轻哂一笑,拿起周文安的碗给他盛汤,没理会梁忠年。
韩蕙真接了话说:“你那些关心就收起来留着给其他人吧。吨吨有两个爸爸呢,还要你当爷爷的关心?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空管管公司的事情就差不多了。”
周文安有点害怕他们这一句怼一句的,让吨吨听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偏偏吨吨还在学话的年纪,皱着眉心想半天,发问说:“奶奶,咸吃萝卜淡操心是什么呀?萝卜好吃吗?”
韩蕙真“哟”了一声,自知藏不住话说得太多,她赶紧道:“没呢,奶奶跟爷爷开玩笑的。吨吨可别学奶奶说话啊,奶奶以后不说了。来,吃鸡蛋羹,奶奶喂你好不好?”
吨吨拿着勺子摇头,刘海都摇得撇开了:“不用,我自己吃。我好久以前就会自己吃了,爸爸说,这样会比较聪明。”
周文安帮他理了理小发型,有点不好意思让长辈听见他哄孩子的幼稚话。
韩蕙真夸赞说:“对,爸爸说的没错,小朋友自己吃饭会比较聪明。”
她今天一来也在观察周文安,虽然实在是超乎寻常的年轻稚嫩,可行事做派可以看得出是个稳当的人。
等吃过饭,梁忠年叫人送来的青蛙玩偶都送到了,吨吨被吸引了注意力,扑进玩具堆里挑着玩。
梁忠年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在旁边守着孙子说话。
周文安跟梁司寒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地看两眼,见吨吨好像并没有再害怕这个严厉的爷爷,他就放心了一些。
只是,韩蕙真一直对着他笑,弄得他颇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敢主动搭话,怕多说多错。
韩蕙真其实也不是要跟他说什么严肃话,只是瞧着很顺眼:“小周,我一会儿要回去了,跟你单独说两句成吗?”
周文安猛得提起心脏,刚抬眼想找个法子拒绝,就听身侧的男人说:“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行,不用单独。”
梁司寒手臂搭在周文安后面的沙发上,显而易见地护着他。
韩蕙真在大儿子面前也落下乘,她不多说,自己挪了个位置,从沙发对面坐到了周文安这一边。
这下,反而周文安不自在了:“伯母,您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韩蕙真伸伸手,让助理从包里拿出一个扁盒子递到周文安手里:“我们第一回 见,这是见面礼。等你回头去我们那里吃饭,我再给你封一份大礼。”她见周文安要推辞,压了压他的手,“收着,应该的。”她微微笑着,“我儿子不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个家里以后你帮忙操持收拾,我放心。我只想你们都和和美美的。司寒好好的,你好好的,那吨吨也一定就开开心心了。”
三言两语,韩蕙真的眼睛都红了。
话虽少,可是说的是她这些年没处说的心里话。
梁司寒皱了下眉,周文安则不知该说什么,讷讷道:“伯母,我知道的,您别难受。”
“不难受,我高兴呢。”韩蕙真仰头,收了收情绪,又对梁司寒道,“既然要好好过,就早点把喜事办了,我跟你爸爸虽然吵了几十年,但是都想坐在一起喝你的喜酒。你千万不要亏待小周。”
“跟他一样,别操心我的事情。”梁司寒地道,“早点回去吧。”
韩蕙真点了点大儿子,对周文安笑了下:“我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说完她起身走向吨吨和梁忠年。
不知为何,兴许是小孙子实在是太像大儿子,她竟然有一种走向曾经的丈夫和儿子的错觉。
时空错乱,物是人非,韩蕙真忍着那点子心酸,上前同吨吨道别。
梁忠年看了看时间,的确不早,他抱起孙子哄着说:“吨吨,爷爷跟奶奶都走了,过一天来看你,你想去哪里玩?爷爷带你去。吨吨喜欢爷爷吧?”
吨吨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爷爷不要说话太大声啦,也不要凶凶的,我就喜欢爷爷啦。”
“好,不大声,以后跟吨吨说话都轻轻的。”梁忠年露出笑容。
吨吨抱着他的肩膀说:“那爷爷跟爸爸说话也要轻轻的,跟奶奶说话也要轻轻的哦。”
梁忠年被个小娃娃这么一说,老脸微红:“是吗?爷爷以后会注意的啊,会注意的。”
吨吨点点小脑袋,朝着两个爸爸招手:“爸爸爸爸,爷爷奶奶要走了,我们送爷爷奶奶啊。”
他见梁司寒走来,伸手扑进他的怀里。
一家三口送两个长辈到门口,挥手道别目送他们离开。
梁忠年和韩蕙真难得和谐地并肩站着,两人看着梁司寒抱着吨吨,都感慨万千。
回去路上,梁忠年坐在劳斯莱斯上还一直扭头往回看。
他想:自己这一辈子,也不知走错哪一步,就走到妻离子散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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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里,吨吨在大青蛙怀里仰头问:“爸爸,爷爷奶奶什么时候再来吃饭?我喜欢大家一起吃饭。”
周文安捏他小鼻头,戳破他的小心思:“你是喜欢桌上菜多。”
吨吨大喊:“哎哎呀呀,不要捏我鼻子,要扁了扁了!”
周文安笑着问:“哎哎呀呀,明明没有扁!”
吨吨在大青蛙怀里扭来扭去,可劲儿蹦跶,他知道大青蛙力气大,他怎么蹦跶都不会摔下去,高兴,“爸爸我要跟你一起洗澡,我们泡澡吧。”
“嗯。”梁司寒把儿子举高高,“泡澡去。”
吨吨被托得高的,兴奋地扬声喊:“哦!飞起来咯!”
周文安拿了茶几上的礼物盒,不合适收着这份礼物,还是得还给梁司寒。
梁司寒怎么没看出他的心思,淡淡道:“小周爸爸,拿着吧。就怕用不上。”
周文安笑了,看韩蕙真贵太太的打扮,这份礼物极有可能是他用不上的。
他被梁司寒牵着手一起上了楼。
等梁司寒带着孩子去泡澡,周文安在卧室收拾东西时,无意中想起之前看过的梁司寒早年间的一则访谈。
当中似乎提到过一些梁司寒对于婚姻感情的想法?
周文安迅速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梁司寒的贴吧找到了这一则年代久远的专访。
他点开视频拉到了专门讲述感情的那一段。
视频里的梁司寒还年轻,但已初见锋芒,对待主持人的提问显得很谨慎,似乎也有些防备,多半点到为止。不过有几句话说的很真切。
“……对待感情,我比较悲观,任何人都会离开,甚至是毫无防备地离开,只有自己不会离开自己,也无法离开自己……”
“……避免风险的最好方法,也许就是避免和任何人产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