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安这才想起来,原来之前吨吨跟自己说过的,那个挨打到流血的小朋友居然就是莫枫。当时吨吨说了小枫什么的,他没有特别在意名字,现在竟看到莫枫爸爸打他,浑身都充满凉意。
这种人居然还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周文安不禁毛骨悚然,他顿时都无法再强硬地责怪莫枫本人。
梁司寒也看不下去这么一个成年男人打小孩子,扬声打断莫枫爸爸:“你要怎么教育孩子尽可以回去。现在你和你儿子需要给我的孩子跟我的先生道歉。”他眼神如刀般凝视赵老师,“赵老师,你也必须要道歉。”
赵老师被这位高大的爸爸吓到两次,加上楚园长在旁边看着,他立刻看向吨吨,努力地微笑客气地说:“吨吨,对不起,老师没清楚就误会你。”
吨吨一手揪着周文安的耳朵,也有点不安。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求助似的看向大青蛙:“爸爸,我要说什么?”
梁司寒一板一眼地教导他:“老师跟你道歉,是证明老师承认错误,如果吨吨原谅老师刚才的行为,就跟老师说你原谅老师,如果你觉得老师让你伤心了,那你可以说你不原谅老师。”
周文安也轻声说:“对的,爸爸说得没错。吨吨懂了吗?”
吨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努力对赵老师弯起眉眼:“那我原谅老师啦!我现在没有伤心哦,我不是小偷,我就不伤心了。”
赵老师尴尬地笑笑。
周文安想到他说的那些话,想了想仍旧开口道:“赵老师,希望你清楚,不管是不是单亲家庭,但是在孩子教育上都没有区别的。这不是判断一个孩子或者家长的标准。”
楚园长也在旁边道:“对,我们一贯是一视同仁的。小赵,你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呢?”
赵老师垂头,对周文安低声说:“周爸爸,抱歉了,是我冒犯了你。”
“现在都没事就好了。”周文安道。
梁司寒继续教育吨吨:“吨吨,你今天做得很对,你保护了自己的小书包。如果以后别人不经过你的允许非要看你的东西,你还是可以像今天这样勇敢地拒绝别人,你知道吗?”
吨吨乖乖点头:“嗯!我知道啦!因为小书包里有我的小青蛙啊!”
他上幼儿园不可以带大的青蛙玩偶,所以就把那个小的青蛙玩偶放在书包里,每天陪伴他上下课。
而后,莫枫爸爸推着莫枫上前:“赶紧的,给人道个歉,我就走了。我这一天天忙的,跟你这里兜圈子浪费时间呢?”
他这阴阳怪气的,成年人一听就明白是说给谁听的。
莫枫哭着抹眼泪,不情不愿地被推过来,仰头,抽泣着道:“吨吨……”
周文安抱住吨吨弯腰,让吨吨站好跟莫枫平视。
莫枫垂头痛哭,鼻涕堵住了鼻子,只能张大嘴巴一边喘一边说:“吨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怕爸爸骂我……我还是喜欢你的,吨吨……你以后不要不理我……”
吨吨没说话,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同学。
周文安怕他心里不舒服,可能是刚才莫枫这么做伤到了他幼小的心灵。“吨吨,你要是……”
吨吨却伸出手去,主动抱抱莫枫:“你不哭哦,你爸爸打你是你爸爸不对哦。爸爸不会打人的……”他仰头跟周文安确认,“爸爸我这样说可以吗?”
周文安谨慎地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莫枫爸爸,鼓励地对孩子点头:“可以的。”
莫枫“呜呜呜”地抹眼泪,小脑袋靠在吨吨的肩膀上,T恤的布料都被泪水洇出一片暗色:“我不要爸爸打我……”
莫枫爸爸走过来,把他拽过去:“我打你怎么了?我是你爸爸!”
“可是你都不打弟弟!”莫枫捂着眼睛大声喊,“就打我……呜呜呜呜……”
也许是刚才痛得太厉害了,也许是看到吨吨的爸爸都维护他,还一直抱他亲他,把他当宝贝一样搂在怀里,莫枫又委屈又羡慕,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莫枫爸爸被其他人的眼神盯着,如芒在背,他拽着儿子说:“走了走了,赶紧回去念书,少给我丢人现眼。”
他们正要绕出去,梁司寒抬起长腿,一脚架在椅子上,霸气十足地拦住去路:“道歉呢?孩子不小心犯了一个小错误都可以道歉,你身为家长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言行道歉吗?”
“我言行怎么了?我也不知道真相,都是这个姓赵的老师搞错了冤枉你儿子!关我屁事。”
莫枫爸爸指着赵老师大骂,“你怎么当老师的?你这种素质也能当老师?”他转而凶巴巴地对楚园长说,“开除他,都是他误导别人!”
赵老师都懵了,再也绷不住,反驳怒喝:“你是不是神经啊?我一开始也是听了你儿子说的话!你现在反咬一口吗?我就没遇到你这种家长。”
梁司寒慢悠悠地反问对莫枫爸爸:“不敢面对自己的问题,开始把责任转嫁给旁人是吗?一码事归一码事,你要为你的不当言行负责。”
莫枫爸爸眼睛瞪出红血丝:“我有什么不当言行?就算有,那也是因为我不清楚情况!”
梁司寒指了指这个办公室的监控:“虽然幼儿园的监控老化模糊,但应该也记录了你如何恶行恶相地对待我的孩子。尤其是在事情未搞清楚之前,用粗俗的语言指责我的先生和孩子。难道你是三秒记忆,已经忘了?忘了也没事,我认识人,可以把你的视频片段剪辑出来,甚至还可以给你做后期加特效,你可以自己循环播放欣赏个一百遍,直到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道歉为止。”
这话说的周文安都想笑,他都不知道原来梁司寒会这么凶悍且不假辞令地怼人呢。
莫枫爸爸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格外精彩,眼珠子如轱辘转,俨然是在认真权衡这里的事情。
莫枫却忽然勇敢地抱住了他的腿,哭着央求:“爸爸,你给吨吨道歉好不好!你骂吨吨了!我听见了!”
梁司寒哂笑:“你看,四岁的小孩子都比你懂事。我真为你感到羞耻。”
莫枫爸爸推开莫枫,压低声音怒斥:“我给你花钱,给你买零食,三十多的零食。你问问这个姓周的,他们家买得起吗?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会议室空旷,拢共就这么些人,声音再低,也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梁司寒语调冰冷地扬声道:“原来你觉得你给孩子买三十多元的零食,就已经是对他莫大的恩赐?既然如此,那我是不是给莫枫买三千多的零食,莫枫能喊我一声爸?是这个意思是吗?”
“你……”
莫枫爸爸气得讲不出一句话,他瞪了眼被抱在怀中护着的吨吨,“你有钱吗?你儿子穷得都要看别人零食的包装纸眼馋,你说这种话亏心不亏心?”
周文安看梁司寒漠然地忽略莫枫爸爸,而是摸出手机,他不明所以,还以为他临时接了个电话。
可是下一秒,梁司寒走到了桌边,拿起那包巧克力。
他语调清晰,慢条斯理地对着电话说:“远恩,现在帮我去商场定一款牛奶巧克力,品牌是Cadbury,产品名字是Dairy Milk Freddo,Milky Top,180克装,包装图案是一个撑船的小青蛙………”
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尤其是楚园长和赵老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英文词量不多,发音却标准,甚至于单独看他的背影,忽略他这一身打扮,更像是一个受过精英教育的中产人士。
梁司寒转过头问楚园长:“楚园长,冒昧请问你们幼儿园上下从老师到学生还有门口保安和保洁后勤人员,一共多少人?”
楚园长也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只是道:“102个……”她仔细想了想,扯出个尴尬笑容,“算上我自己,103。”
梁司寒对着手机说:“远恩,就这个包装的产品,现在买1030份。”他说了一下幼儿园的地址。
听到这话的莫枫爸爸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再仔细看梁司寒的气势仪态,明白自己可能踢到了铁板。
梁司寒挂了电话,对楚园长说:“我觉得你们的监控器也有问题,我随后让朋友来看看,捐赠幼儿园一套更清晰的彩色监控设备,以免有些高度近视的家长都找不出自己儿子。”
莫枫爸爸面色乌青,斜瞪着眼:“你行,你有钱是吧?”
梁司寒走到周文安身边,手臂搭在他肩头,对着莫枫爸爸哼笑:“你看,你相信你有钱就可以肆意地贬低比你穷的人,现在我就用你的方式来贬低你。怎么样,喜欢这种被钱贬低的感觉吗?”
莫枫爸爸此时的眼神表情可以用慌乱来形容了,他皱着眉心,心中翻江倒海。
因为这个人准确无误地戳中了他的心思,他就是相信有钱可以为所欲为。但他没想到的是,今天在这个破幼儿园遇到一个更有钱、甚至不把钱当钱的人。
一千多份同款零食,就是接近四万块钱;给幼儿园装更新所有的监控设备,一套如果2000左右,少说也要两万以上。
钱倒是其次,这个人穿得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甚至脸都不能见光,但居然可以打个电话就能让人办事。
难道是特别有钱的富豪,所以要戴口罩?但怎么会在这种幼儿园里念书?不合逻辑。
虽然没有想明白,但莫枫爸爸清楚认识到一个现实:这个人自己惹不起。
见大家诡异地沉默了,楚园长出声道:“莫枫爸爸,你给周爸爸和吨吨道个歉,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你们做家长的也很忙,孩子也要继续上课。你觉得呢?”
梁司寒提醒莫枫爸爸:“刚才在查监控之前,你自己说过的,如果我儿子做错事情,你要联合所有家长把我儿子赶出去。现在我一模一样的话还给你。但是我不会跟你一样,说你的儿子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反而觉得你儿子至少比你有勇气,敢于面对错误。”
莫枫爸爸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的意思是要让我儿子退学?”
莫枫一听到这两个字,小脸苍白地哭喊:“我不要退学啊,我要上学!园长姨姨!老师……我不要退学,我不要……”
梁司寒低眸看了眼跟吨吨几乎差不多高的小男孩儿,对莫枫爸爸说:“我没这么说,我只是提醒你,你说过什么话,你要记得。”
莫枫爸爸盯着他,试图看清楚他帽檐下那双阴郁深沉的眼睛,他恍然想起来应该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好像是什么生意人的饭局上,又或者是什么大生意合同签订现场,他作为旁观者或者小跟班的确见过这种有钱人坚定而不可一世的眼神。
他想了想自己儿子还要继续在这里念书,而自己还有一个小的商务公司在运转,如果对方一定要儿子退学是很麻烦的,如果把对方惹毛了对方说不定还会对自己的公司动手……
这么一连串心理活动下来,莫枫爸爸立刻换上一副诡异的笑脸:嘴巴是咧开了,眼睛也眯起来了,但眼神还不到位,显得极其尴尬。
他故作亲和地上前对着吨吨说:“哎呀,你叫吨吨是不是?对不起啊,叔叔真是不该胡说,吓到你了啊。”
吨吨:……刚才没吓到,现在才吓到了好么?
他往爸爸怀里缩,藏起半张脸。
莫枫爸爸见孩子躲开自己,就对周爸爸说:“那就对不起吨吨的爸爸,抱歉啊抱歉,以后我一定谨言慎行。”
周文安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人,只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看一眼在抹眼泪的莫枫,他有些同情心泛滥地提醒:“莫枫爸爸,你不可以打孩子的,小孩子身体骨头还没长好,万一出点事情你们都要后悔的。他四岁了,已经能听懂道理,你可以和他讲道理的。”
话说到这里,周文安自己都想笑:
这个爸爸本身就都不讲道理,他居然还劝他和小朋友讲道理?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
莫枫爸爸抹一把后颈,故作镇定地缓解一下尴尬,没应这话,只是干笑,转身对楚园长说:“那既然没事了,我先回去。孩子就继续上课。”
楚园长也卸下心里的石头,生怕这闹下去没完没了最后归咎于幼儿园,她也微笑着提醒他两句,让他不要回去再迁怒于莫枫。
莫枫爸爸点头答应,脚底抹油,灰溜溜地离开。
梁司寒则扭头,对着周文安眨眨眼。
周文安偷偷笑了,原来有人给撑腰是这样的感觉,可是那么多的巧克力……
梁司寒像是看出周文安的疑虑,他对楚园长说:“那些巧克力就麻烦老师们分发一下,不过尽量低调处理,就以幼儿园的名义给孩子。另外,希望楚园长能够帮吨吨澄清一下,他并没有偷东西,这是一场误会,可以吗?”
“这是自然的,你不提我也会安排人去澄清的。”楚园长走上前对着吨吨笑得和蔼可亲,“吨吨,今天误会你了,希望你不要难过也不要记在心里,以后还是跟小朋友开开心心地玩好不好? ”
“好的,园长姨姨。”吨吨也笑眯眯地答应了,“我乖乖的啊。”
他扭着身子从爸爸怀里下地,主动去牵住莫枫的手:“莫枫我们还是一起玩啊,等我爸爸买的巧克力送来,我分给你好不好?我不吃巧克力的。”
梁司寒摸摸他细软的头发:“爸爸带你去买你喜欢吃的,买很多很多。”
吨吨仰头笑:“嗯!”
要把超市的小零食都买好多好多,想想就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