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眼瞳占据了她灵气的眼睛,将眼白挤得一点都不剩,她直勾勾的盯着他,他明明很害怕,他本应该尖叫,本应该逃跑,但他却痴迷的看着未婚妻,并且低下头去想要亲吻,他从漆黑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红色与黑色凌乱的线条交织,就像最邪恶的生物,张开了猩红的嘴唇狞笑。
在即将亲吻的时候,未婚妻化为灰烬,只留下了雪白的骨架。
他的吻落在了骨架上,骨架上带了不知名的毒,他的嘴唇很快腐烂,露出鲜红的肉块,血液像是水流一样从脸上疯狂淌落,腐烂的范围不断扩大,最后他整个人也变成了骨架,散落在未婚妻的棺材里。
一群紫黑色的蝴蝶轻晃晃的飞到他的骨头上,密密麻麻的一片,将他给吞噬了。
沈舒宁轻轻喘着气。
液晶电视上还在放着他的未婚妻,漂亮的、美丽的、柔弱的少女,正朝他笑意盈盈,嗓音温柔似夜里静静流淌的湖水。
“舒宁——”
沈舒宁闭上了眼睛,手指微微颤抖着,那一声声的舒宁就像是一种呼唤,仿佛在说:“舒宁,来陪我……”
“舒宁……来陪我……”
“沈舒宁……”
“沈舒宁!”
沈舒宁还在黑暗中坠落下沉,有人不断喊着他的名字,最开始还是关心地担忧,到了后面,开始有几分暴躁起来。
“沈舒宁!”他被强硬的拽了起来,压了沙发上,不得不睁开眼睛。
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黑红色的线条不断的扭曲舞动着,仿佛怪物一般,它的嘴里发出沈舒宁熟悉的声音。
“你别再这个样子了行不行,裴念已经死了!你知道什么是死了吗?就是她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是的……裴念已经死了,不会再出现了他的面前……
“人都死了,你要保护好你的身体你不知道吗?你这样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让我很担心,ok?”
“陶杨?”沈舒宁闭上眼睛,虚弱的喊了句。
陶杨深呼吸一口气,不满地说:“除了我还会有谁这么老妈子的来关心你。”
沈舒宁无力扯了下嘴角。
“你状态看起来太糟糕了,我带你去医院吧。”陶杨坐在他的身边,抬手把液晶电视给关了,他厌恶的皱着眉头,看着房间里全是一个裴念的画。
简直就是悬疑恐怖片的场景。
每张画都是裴念,裴念的笑,裴念的抬手,裴念的回头,它们刻印在每一副画上,凌乱的画架朝不同的方向摆着,四面八方,都是裴念。地下洒着颜料,已经干涸了,水笔以及断裂的铅笔散落在上面,乱糟糟的风景。
陶杨有严重的洁癖,他看着这一幕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吼沈舒宁的心。
“我去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他问。
沈舒宁疲惫地含糊道:“都行……”
陶杨说好,转身去了厨房。
他乒乒乓乓的,给沈舒宁做了一碗瘦肉粥,端着碗陶杨回到沙发上,将沈舒宁晃醒,把粥递了过去。
粥有些烫,沈舒宁慢慢喝干净,他已经很久没有吃饭,肠胃空荡荡的,以至于能清楚的感知到热粥从喉咙里流到肠胃的体感。就像水流从透明的胶管里流到另外一头。
喝完粥,沈舒宁昏沉沉的脑袋好了许多,他靠在沙发上,没有说话,陶杨看着他虚弱得快死掉的样子,面无表情道:“沈舒宁,我希望你早点走出来,别再这个样子。”
沈舒宁依旧没说话。
他无法再走出来了,因为裴念,他获得了一个正常人的世界,也因为裴念,他再次回归以前那个充满了病态与疯狂的噩魇。
他连睁开眼睛面对这个世界都不想。
空气很是安静,房间里的裴念用目光安静地注视着他们,她们脸上带笑,就像人偶一样,死寂的气氛蔓延,沈舒宁长舒一口气。“我会走出来的。”他对陶杨说,嗓音沙哑又微弱。
陶杨拥抱了下他,表情变得柔和,“你一定能走出来的。”
他起身去打扫房间,打扫完后他看着这些画,这些画里的裴念都很美,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女性能比得上,但这却让他更为的厌恶。如果说他认为沈舒宁之前的画是直面恐怖,那么现在的裴念在他眼中就是隐藏在美丽下的毛骨悚然。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裴念那么完美的女人,她出现在沈舒宁面前绝非意外,但是沈舒宁如同一个瘾君子样的沉浸其中,根本劝不动,他也没有办法。
这样想着,他侧头看着坐在沙发上垂着手瘦到骨节分明的沈舒宁,开了口:“沈舒宁,你要不先搬过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你在这里我太不放心了,搬去我那里我方便照顾你,也方便我去上班。”
“明天吧……”沈舒宁轻声回着他,“今天再让我待一晚上。”
陶杨没想到沈舒宁这么好说话,他眉头舒展,“行,我会让人收拾房间出来,你不是喜欢荒诞派的画作吗?前几天拍卖会有人拍卖一幅《晚夜》,我给你买了下来,挂在收拾出来的房间里,你看着心情会好一些。”
那幅画他花了两千多万,他并不喜欢那样的画,不过沈舒宁喜欢,也就无所谓了。
第3章
陶杨将这里收拾完后离开了,离开前让沈舒宁有事给他打电话。
门的缝隙渐渐关闭,啪嗒一声,光线也被隔绝在外,沈舒宁无力地抬了下眼皮。
陶杨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小时候便在孤儿院认识,是陶杨一直照顾他,不让他被别人欺负,哪怕后来陶杨被人领养走,也时常来看他,给他带吃的和穿的。
如果没有十二年的那件事……如果没有十二年的那件事的话,他会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普通的画家,画着喜欢的画,和着陶杨聊天说地,最后有一段普通的恋情,然后结婚生子,过着普通的一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被诅咒的,眼睛里只有荒诞世界的怪物。
沈舒宁垂下密长的眼睫,下了沙发,踩着人字拖想要将陶杨打开的窗和拉开的窗帘再次关闭,在他伸手去碰窗的时候,一阵狂风吹了进来,将房间里的画吹飞起来,像是白雪,洋洋洒洒。
纸张被吹动,簌簌作响,在沈舒宁关上窗后,又飘至地上。
沈舒宁转头,将它们一张一张捡起来,压回画架上。
他看着画纸上的女人,伸出手去抚摸。
“舒宁……”
耳边传来轻柔的呼唤。
黑红的线条出现在他的身边,它们狂乱的缠绕着,最后变成穿着裙子的裴念,裴念伸出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脑袋轻轻靠在上面。“下来陪我吧,舒宁……”
“我们一起解脱……”
沈舒宁的手指抚摸过画上裴念的眼睛,低声说好。
他从来没有想过去陶杨的家里,留下的最后一夜,也将会是他的最后一夜。
他是个软弱的人,再也无法承担加诸于身的噩魇,尤其是在它已经消失,他自认为得救后,又再次出现。
在离开之前,沈舒宁细致的打扫了这个房子。
这个房子是陶杨买来送他的,从回来的时候住到现在,一共六年,这六年里,他已经将钱陆陆续续给了陶杨。
远离市中心的郊外法式田园风小洋房,一共两层,有花园,有地下室,安静又静谧,充斥着浪漫的诗人气息。
这个小洋房的位置偏僻,周围风景优美,没有人为的噪声,很方便悄无声息的死去。
沈舒宁打扫了四个小时,将花园和两层楼都打理干净了,还找到了不少和未婚妻有关的东西,他动作温柔的将这些东西摆在肉眼可见的地方,最后只剩下地下室。
时间已经下午三点,沈舒宁推开地下室的木门,门一推开,便有陈朽的味道扑面而来,沈舒宁看了一圈地下室的摆设。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地下室,只有陶杨买下这个房子的第一天带他来看过,说需要的话他找人过来整理,不用就放着。地下室有一个小窗,倾斜的阳光照了进来,光束里漂浮着晃动不安的尘埃,也勉强照清了地下室的环境。
摆放的杂物大型细碎的都有,歪歪斜斜的放在柜子上,还有不少封闭的瓶瓶罐罐,都是前主人留下不要的。
既然不要,清出去烧了就行。
沈舒宁开始整理柜子,柜子上尘埃很多,将白色的衬衣蹭得污渍满满,他也不在意,将这些东西一一清理出去。
因为物品的搬动地下室的尘埃飞舞得越发厉害,直接冲进了鼻子里,他弯下腰咳了咳,抱着箱子挪了出去,花了两个小时,地下室清理得差不多,只剩下最脚下的一排的柜子。
沈舒宁蹲下身,手指伸进柜子下的黑暗里时,碰到一个冰凉坚硬,像是一个铁盒子一样的东西。
他顿了顿,将东西拿了出来,是一本书,但不知道是什么书,质感很奇怪,他走到飘满尘埃的光束下,借着光看见了这本书的具体。
书的封面是木头一样的质感,一只蝴蝶张开翅膀攀附在上面,蝴蝶的翅膀上满是眼睛,那些眼睛似乎在看着他,密密麻麻得让人害怕,在蝴蝶旁边,是复杂诡异的花纹。
《Necronomicon》,这是书名。
Necronomicon的意思有尸检仪,亡灵之书,死灵之书等意思,这个场景就像是美国悬疑惊悚电影。
主角发现了一本带有诅咒的书,通过这本诅咒的书得到想要的东西,也付出代价。
这个时候沈舒宁的状态已经不是很好了,他体质虚弱,搬运了这么多东西已经达到了负荷状态,头昏昏沉沉的,视线里的光亮暗了不少,眩晕感让他险些站不稳,只能靠在柜子上。
他闭上眼睛。
这种状态很奇怪,他好像被这本书吸引了,想要打开它,但是冥冥之中又有一种恐惧感阻止他的这种想法。
把它丢掉,烧掉,可能要好一些。
沈舒宁将这本书和其它的东西一起收了出去,外面有一个焚烧炉,将东西扔进去,点火后就能焚烧它。
他握著书,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把它丢出去,就像是被下了某种魔咒一样,想要翻阅的欲望越发的强烈。
他垂下纤细的脖颈,苍白的脸颊上,漆黑的双眼定定看着手里的书。
终于,他翻开了书。
【You want to revive your dead love——【你想复活你已经死去的爱人——】】雪白的书页上,红色鲜红的大字刺目。
书从沈舒宁的手上落了下去,落在草坪上,他垂眸看着白纸上面的字缓缓消失,然后出现了一个畸形诡异的阵法,鲜血从雪白的纸张上蔓延出来,流至他的脚下,浓稠涌动着向上攀升,企图将他包裹吞没。
“背叛神明的人会得到无间地狱的惩罚。”
造神计划的开始,所有的孩子都会接受这样的一句教诲。
“你们为神明而存在,因神明而变特殊,只有得到神明的青睐,让神明为你降生,才能脱离泥沼活下去。”
“背叛者将坠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舒宁——”
裴念从背后伸出双手,轻柔的抱住他,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安静地闭着双眼。
沈舒宁站了很久。
他拿出火机,点燃了焚烧炉,弯身将书捡了起来,朝屋子里缓慢地走去。
他身上打下了神徒的烙印,而现在他即将背弃光明,走入黑暗。
他被折磨得太久,他需要裴念,裴念是他不可缺的救赎。
只有裴念,才能将他带离这无尽深渊。
第4章
《Necronomicon》——
死者复生,重归人间。
沈舒宁抱着这本书,在沙发上从白天坐到黑夜,期间陶杨给他打了电话,“沈舒宁,你的房间我让人收拾出来了,画也挂上了,明天早上我过来开车接你。”
沈舒宁嗯了一声。
“你今天好好睡觉,明天我带你去寻香楼,他家上了新品菜,味道很好,你一定喜欢吃……”
“嗯……”
“那我这里去忙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我这里会立刻接的。”
“好……”
电话挂断后,沈舒宁靠在沙发上,轻轻阖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是否要如这本书那样做……又或者,裴念是否真的能够回来。
如果真的可以复活裴念,回来的裴念,是他需要的那个裴念吗?
而他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墙壁上挂着挂钟,吊锤左右来回轻轻晃荡,发出钢琴键一样的声响。
已经十二点了。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电视上不断重复播放的视频带来一点微弱的光,勉强照亮了客厅里的轮廓。
书页上慢慢渗出血,它们从沈舒宁赤.裸的脚踝流过,流到客厅的中央,形成了一个扭曲黑暗的阵法。
门窗本是紧闭,却有风将窗帘吹起,露出窗外深沉的黑暗,黑暗中似乎有一双巨大的眼睛,悄无声息窥视着里面的人。
少女轻轻的吟唱声响起,缓慢而温柔,在时钟挂垂来回晃荡的声音中,透出一种无力的挣扎感与更深的引诱感。
沈舒宁的视线落在上面,他犹豫了很久,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下了沙发,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脚步微微踉跄。
沈舒宁一步步朝阵法的中心走去,越靠近,身体越冰冷,先是皮肤的冰冷,而后是血液的冰冷,最后是骨头的冰冷,他的唇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微微打着颤,直到最后无法承受,跌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