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模糊的光线,它们犹如爬行的的蛆虫,正在飞快往他们的方向爬来,最快的那一个,已经快到升降梯了。
“陶杨你快点!”沈舒宁瞳孔猛缩了一下,朝陶杨伸出手。
陶杨迅速爬了上来,抓住了沈舒宁的手,沈舒宁顺力一拽,陶杨便稳稳翻上了台壁。
“嘶嘶——”
追上了升降梯的男人抬起了自己的头颅,露出了一双猩红的眼睛,他的四肢搭上了升降梯,嘴里发出粘稠的声音。
距离越近,沈舒宁受到的影响越大,他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喉咙眼,神智险些散失。
下一刻,只听嘭的一声,陶杨将升降梯掰了下来,扔了下去。
咚——
升降梯沉入海水中。
妄图爬上来的男人也和升降梯一起落了下去。
陶杨拍了拍手,起身拉起了沈舒宁的手,“我们走!”
“你是怎么掰断它的?!”沈舒宁喘着气。
陶杨:“试了试,抓住和墙壁的连接点,用力一掰它就断了。”
沈舒宁闻到了血腥气,他对血腥气再为敏感不过,他看向陶杨的另外一只手,黑暗中能看到滴落的液体。
“你流血了?”
“没事……”陶杨言简意赅的回复了他,“我们快到了,马上就能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游轮上,沈舒宁所见过的怪物陆陆续续爬了上去。
黑雾中粘稠的血浆流了出来,很快覆盖游轮上的半片甲板。
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冒出来。
爬上游轮的怪物们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朝前走去。
重伤它——杀了它——
这是它们主人的吩咐。
蝶群很快聚合在一起,在黑雾中合成了巨大的异蝶,异蝶下的血浆中,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
猩红、黑暗、疯狂、罪恶、黑暗……
眼瞳的中央,有人慢慢走了出来,一半是裴念清纯温柔的面容,雪白的长裙,漆黑的眼睛,一半是罪恶凝结的邪恶面容,红色长衣,血红的眼瞳。
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只是看一眼,便会被拉入黑洞里绞成血肉淋漓的碎片。
有形的恐怖降临在这艘游轮上,它扭曲了时间与空间,让这艘游轮彻底停滞在此时的状态,海水不再上涌,游轮不再下沉。
没有人可以从这片区域逃脱,因为这片区域,它为主人。
祂本不想动用最后的底牌。
祂因为沈舒宁而来到这个世界,却未完全降临人世,裴念的身体不过是半成体,只有得到了爱人的灵魂,他才能够完整的降生。
当然,祂爱祂的爱人沈舒宁,想要留下他的灵魂。
祂的爱人身上有着他所贪恋不已的美感,极度的脆弱,极度的压抑,极度的疯狂——
就像对自我毫无所觉的潘多拉。
如果吃掉了,那就没有了,不会再有第二个沈舒宁。
“裴念”尚且可以压制内心的贪恋,祂却不能。
祂现在就要爱人来到祂的身边,这个游轮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它们的巢穴,祂要与祂的爱人孕育下一个魔物。
得到他——获取他——
祂抬起眼,殷红的眼瞳倒映着游轮上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看,我还有机会吗?【张东升式询问】
平时死活不肯写文,今天要交5000调研报告,写文的灵感瞬间就来了。
第49章
游轮的时间与空间停止了, 没有人再比沈舒宁更能察觉这细微的变化。
模糊的黑暗里,灰尘停滞在半空中,嘶鸣声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起伏的海水保持着最开始的弧度。
储物室就在升降梯的上面,然而他和陶杨被困在升降梯下的区域,无论如何都离不开原地三步以外的地方,就连身后追逐的那些东西, 也只能在原地打转。
“我就知道……”沈舒宁喃喃着。
没有那么容易离开这里的, 它不安的预感终于彻底的成真。
他一路上几乎都是安静不出声的, 此时却捂住额头,哈的一声,脖颈上青筋跳得可怕。
崩溃只在一瞬间, 伴随的是原本极力压抑着的内心的那种黑暗情绪。
沈舒宁此时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都是他?
他仿佛从一生下来就很倒霉,这种倒霉在那个取信的夏天晋升为地狱模式, 就像被针对一般, 那么多让人恐惧、崩溃的不可思议离奇的事情, 都会陆陆续续出现在他的身边。
每当他以为挣脱的时候, 又会被再次拉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充斥着原本就肿胀的脑海, 他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脑袋,不断做着深呼吸。
“沈舒宁!我们可以逃出去的!”陶杨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伸出手想要稳住他的肩膀安抚他, 重复道:“你别想太多,我们可以逃出去的!”
“我们怎么逃出去啊!”沈舒宁此时的情绪实在太糟糕了,他无法控制, 朝陶杨发了脾气,“我们连离开这里都做不到!你告诉我我们可以逃出去?”
声音回荡在这片区域,又传了回来, 听着自己歇斯底里的回声,沈舒宁慢慢清醒了过来,他咬了下牙,直接坐在了地上,揉着自己的头发,沙哑道:“抱歉……陶杨……”
他不应该对陶杨发脾气,他真的不应该对陶杨发脾气。
是他要找念念留下来,是他没有让陶杨及时离开。
而现在他将这种境地下生出的怨恨发泄在陶杨身上,真的糟糕透了。
他蜷缩着身体,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语气平静道:“那个东西的目标好像是我,如果待会儿……祂来找我,有机会的话你就别管我赶紧离开吧。”
“到时候,不要看我,如果你逃出去了,帮我找找念念,看看念念有没有逃出去。”
陶杨没说话。
沈舒宁疲惫的闭上眼睛。
“我有点累了……”
他坐在地上,脑袋搭在膝盖端,喃喃自语:“我真的太倒霉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倒霉的人。”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我并不重要,不是吗?”
“饶了我吧……”他低声呓语着。
“饶了我吧……饶了我。”
“饶了我吧……”
“饶了我……”尾音带着哭腔。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他忽然陷入更深的崩溃之中,陶杨站在他面前,慢慢蹲下身体,迟疑的伸出手,在沈舒宁的颤抖中,碰上了沈舒宁的脸。
他摸到了眼泪。
陶杨手指一僵,将沈舒宁搂入怀中,“抱歉,沈舒宁。”
抱歉?沈舒宁有些听不清。
为什么要对他说抱歉……这太奇怪了。
停滞的空间里,游轮上方,猩红粘稠的血液流满了游轮,并将周围的海域也染成了红色。
伫立在祂头顶的异蝶伸展开自己柔软的触须,这些触须宛如触手一样不断蔓延,仿佛密密麻麻的头发,它们覆盖在了倒下的怪物躯体上,肆意的汲取着自己需要的营养。
这个场景可怕得让人头皮发麻。
猩红的血液通过蠕动的触手被输入入主体,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与此同时,黑雾吞噬着游轮上的血液,所过之处不留一点血液的痕迹,清扫完毕的异蝶煽动了自己的翅膀,与祂合二为一。
异蝶再次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整个游轮都是祂的域,祂可以轻而易举找到祂的爱人。
祂的爱人正在这个游轮下,他好像被吓坏了,整个人透着轻轻一折就断的的美感,他的眼睛此时被一层灰雾萦绕,仿佛已经放弃了挣扎。
祂舞动着自己庞大的翅膀以及身躯,愉快地将自己分裂出来的触须在海水里洗干净,还分泌出玫瑰花香的,准备去拥抱祂的爱人入怀。
祂并不将爱人身边的人放在眼里。
因为那是一具残缺的身体,一具残缺的灵魂,的确是有一些让人警惕的能量,但并不是他的对手。
血红的触须分开了甲板,径直往下而去。
沈舒宁察觉到了祂的到来,他似乎已经预知了自己的命运。
他有些呆滞地缓慢抬头。
嘭的一声,头顶的甲板连带铁制的隔层破开,月光从空洞处洒了下来,正好落在沈舒宁的身上,血红的触须欣喜疯狂地奔向沈舒宁,就像一场声势浩大的血色银河,裹挟着月光席卷。
让人生不出任何抵抗之心的可怕与强大。
会死的,会经历很可怕的事,会被吃掉——
沈舒宁的身体开始发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陶杨将他揽往身后,抬起了自己的手。
下一刻,他顿了顿,放下了手,任由血色的触须飘摇而下。
伸得最长的那片触须很快触碰上沈舒宁单薄的肩膀,它雀跃的卷着尖儿,正准备将沈舒宁带走的时候,一抹银光闪了一下,勾住了沈舒宁的触手被齐齐切断。
被切断的触须掉落在地上,化为一摊血液。
仔细看去,那是一根雪白的线,细得如同蛛丝,因为月光的照耀才散发着银光,此时细细的血珠挂在上面,很快将雪白的线给染红了彻底。
这个时候沈舒宁应该庆幸才对,然而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逃过一劫的喜悦,反而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在短暂的一瞬间,他甚至失去了呼吸,身体冰冷得像尸体。
扩大的黑色眼瞳倒映着这根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的丝线,纷乱的、不愿回想的记忆蜂拥而至。
那个血色的夜晚,以及,不想再看到的人。
他的喉咙动了动,抱着最后一点侥幸,缓慢地、艰涩地丝线的尽头看去。
在他的上空,站立着一个人,不,或许不是人,因为人不会没有凭借的站在半空中,那人长发散落在身后,戴着半张面具,露出的半张脸是沈舒宁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
苍白、冷淡、阴郁——
他不应该记得这个人的脸,然而当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立刻便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零……”
不……
“阿德里安……”
俩人的视线相对,沈舒宁察觉到了什么,他迟疑道:“不,你不是他。”
他有着零的脸,却不是零。
他想起来了。
沈舒宁恍惚着神思。
寄居在他身上的神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寄居到了零的身上,城堡倒塌的时候,他见过。
现在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零,并不是阿德里安,而是名为神明的怪物。
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祂为什么会救下自己?
沈舒宁想不明白。
他慢慢爬了起来,退后了两步,直到靠到了无形的屏障。
那……零号呢?
零号还在那具身体里吗?
为什么要戴着半张面具?
寄居在零号身体里的神明只是淡淡看了沈舒宁一眼,便对上因为受了阻拦而暴躁无比的触须。
处于发情期和饥饿期的怪物,因为无法触碰到自己的爱人,理智在不断的丧失。
或许更重要的一点……舞动的血色触须在转眼间回到了异蝶的身躯,而后异蝶融化成血浆,从血浆里慢腾腾钻出半脸裴念半脸邪恶的祂。
“不要让阿宁看到我。”
属于裴念的半张脸轻柔地开口,“他看到我会吓坏的。”
她的视线落在零号的身上,毫不掩饰那深渊一般的恶意,语气甜腻:“我讨厌祂……”
“讨厌得想将祂所有的脸撕烂成和祂脚下一样的东西。”
“讨厌得想将祂彻底毁灭。”
她获取了爱人所有的记忆,从爱人的记忆里,祂很快找到这个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存在。
红色的血浆覆盖住了祂的半张脸,祂踏出了一步,湿溽粘稠的触手也从脚下倾巢涌出。
神明抬起了自己的衣袖。
更多的、雪白的丝线像是水母一样蔓延开。
两片域相撞,整个游轮的空间动荡不安起来,有的地方彻底撕裂开,露出黑暗的空间。
祂忽然挑了挑眉:“你是残缺的……”
极为笃定的语气。
“既然如此,那请你死在这里吧。”祂嘟嚷着,“成为我的养料。”
同等级的养料,能够让祂支撑到爱人死去。
想到这里,祂不再留手,脚下所有的湿软的触手贪婪的纠缠在一起,触手之间分裂出新的具有粘性的血肉,它们很快粘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巨大的怪物。
怪物身上不断生长出鼓囊囊的瘤子,里面滚动着绿色的液体,它舔动着自己的长舌,朝寄居在零号身上的神明而去。
雪白的丝线落到已经死去的怪物躯体上,根植入怪物的躯体里。
怪物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祂所制造出来的怪物走去。
血腥,暴力,疯狂的双面屠杀。
宛如世界末日。
而后,平衡僵持的局面没持续多久,很快就被打破了。
神明被击落在沈舒宁旁边,咳出一口鲜血来,他另外半张脸上戴的面具也落了下来,隐于黑暗中。
这样脆弱的神明,又或者零号,是沈舒宁从未见过的,祂的状态似乎很糟糕,糟糕到无法动用太多的能量。
他的视线情不自禁落在对方的脸上,只觉得对方另外半边侧脸,有些奇怪地熟悉,它看起来好像更柔和一些,柔和到像一个……
仿佛被什么东西操控着,他踏出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