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饥饿——
尽管这么多的食物被送到祂的面前,祂依旧无法感到腹足。
在它聚精会神的进食时,它的注意力难免疏忽了几分,又或者有心之人掩盖了它所熟悉的气息,以至于门一打开的时候,它以为是食物送上了门。
它分出一两根带血的触须,却在门开的瞬间,直面熟悉的味道,翅膀上密密麻麻的眼睛下意识齐齐看向门外,只见它的爱人站在门外,脸色苍白极了,他的眼瞳倒映着它此时的样子,和地上堆积的尸体,里面充斥着恐惧与震惊。
祂轻轻抖了下翅膀。
饿——饥饿——
祂的伴侣,祂的食物——
时间倒退回两个小时以前。
在沈舒宁随着陶杨离开以后,陶蒙对着裴念微一鞠躬,裴念看了他一眼,径直到了厅下,她将厅下餐桌上摆放的食物都吃了一场,姿态优雅极了。
意识到这些食物无论怎么吃都不会减低饥饿感,裴念索性让陶蒙带她去休息的房间,有陶蒙在身边跟随,她没有遭遇任何不长眼睛的人的骚扰。
陶蒙将她送到休息的房间就离开了。
等陶蒙离开后,裴念在房间里找到了一块放置的西洋古币,她跪坐在沙发上,决定用投币的方式来确定自己是否需要去寻找食物。
然而,在她的结果还没有出来时,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裴念回头。
一个面色苍白穿着西装的男人歪歪扭扭走了进来,嘴角还往下留着口水,嘀嗒的落在华贵的毯子上,紧接着,陆陆续续的人走了进来,他们就像鱼群一样涌入了这个房间,一步步朝裴念走了过来,身上散发着极致的恶念之气。
“这是送我的礼物吗?”
裴念自言自语着,声音温柔:“还不错……”
“很合心……”
穿着西装的男人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展露了自己的獠牙。
裴念放下手中的西洋古币。
她背后的影子像是石头落进湖水激起的涟漪扭曲了一下,然后慢慢伸展开了双翼,而她本人则是慢慢化成了血浆,融入影子中去。
时间回到现在。
那些分裂的长长的触须从那些尸体上宛如潮水般散开,又像水母海草朝沈舒宁飘了过去。
沈舒宁漆黑的瞳孔倒映着这一幕。
堆积的尸体,趴伏在天花板巨大的蝴蝶,以及那像海水蔓延过来的触须。
那些触须是丝状的,蝴蝶只需要轻轻煽动一下翅膀,它的翅膀就会分解成透明的须线,蔓延过来的触须越来越多,它们以一种无害的姿态攀爬上了沈舒宁的手腕。
沈舒宁脸色越发的苍白。
天知道他现在多想逃跑和尖叫,然而他的身体仿佛被什么操控了一样,动弹不得。
他试图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又来了……
他绝望中带着平静的想。
他以为那些触须会将他拉入尸体堆中去将它蚕食。
事实也差不多如此。
那些触须在缠绕住了他的手腕和身体后,试图将他拉扯进去,拉扯进那血腥恶臭的地狱中去。
嘭的一声枪响,唤醒了沈舒宁一部分对身体有着掌控权的神经组织。
子弹打进了怪物的口器中去。
而那怪物只是口器动了几下,便将那打进去的子弹吐了出来。
咚的一声,吐出来的子弹落到了堆满血肉块的地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舒宁趁此机会试图抬起手将身上的这些触须弄下来,但是那些触须被他的手触碰到,反而密密麻麻的缠绕上来,并用尖端蹭着他的指尖和指腹,还挠弄着他的掌心,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背,甚至试图往他衣袖中钻去。
沈舒宁的手和身体疯狂的颤抖着。
一抹带血的寒光闪过,缠绕在他身上的触须被尽数砍断,陶蒙拉住他的手,厉声道:“走!”
沈舒宁被他拉着,朝走廊的尽头跑去。
半途之中,他终于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眼瞳骤缩:“念念!念念之前在里面!”
那个怪物也在里面,那么多的尸体,念念——
他一回过头,便见无数的触须冲破了房门,朝他这里铺天盖地卷了过来,紧接着,无数的紫蝶飞出,吞噬了所有光明扑来。
陶蒙将他往前面一推,声音冰冷极了:“下楼,逃!”
“念念——”
陶蒙站在阶梯的顶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攀附在阶梯扶手上的沈舒宁,他的眼眸森冷,此刻的声音让沈舒宁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裴小姐若是在里面也早死了,你若是想看她有没有活下来,不趁现在找,待会儿就来不及了。”
那些触须已经有的探到楼道的转角。
没有人会想到,今天这个奢侈华丽的宴会,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景象。
但那一定不怎么美妙——沈舒宁心知。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陶蒙,转身往楼下跑去,楼下的名媛绅士们还在谈笑风生,言笑晏晏。
只是他们在沈舒宁眼中都是一个样子,别人看是上流社会名利场,他看是怪物集聚地,扫了一眼后没有看到裴念,他的脸色更白了几分,看着还在沉浸在宴会气氛的众人,沈舒宁短暂的犹豫后,朝陶杨的房间迅速跑去。
他应该提醒他们让他们离开,但是他知道他的提醒不会有人相信,他们只会以为他在开玩笑,并且还会拦住他进行一些戏谑的刁难,浪费更多逃跑的时间,能让他们离开的,只有陶杨。
砰砰砰——
走廊上华丽的灯管接二连三的爆裂开来,数不清的紫蝶伴随着触须倾巢而出。
祂此时的心情不太美丽。
祂知道,伴侣喜欢柔弱、纯洁、美丽温柔的人类,祂也一直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伴侣面前,尽管祂知道,祂是一个卑劣的冒牌货。
而第一次以这么糟糕的形态出现在伴侣面前,就迎来了伴侣恐惧排斥的目光,那么一瞬间,饥饿,恐慌,不满,难过,愤怒,恐惧……种种负面的情绪让他想直接将伴侣吞噬,然而当那些触须缠绕上伴侣纤细的身体后,便不自觉放轻了力度,想去安抚他,让他开心一些,祂想拉着他,来到祂的身边,拥抱他,亲吻他。
最好再构建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巢穴。
但是——
他跑掉了。
祂的伴侣,跑掉了。
祂不会怪罪自己逃跑的伴侣,然而过度的饥饿让祂以往控制得很好的某些东西有了释放的趋势。
占有欲,贪恋,欲念——
要把祂柔弱的伴侣给带回来。
带回来,在无尽的黑暗中,占有他。
“嘶嘶——”
就像蛇吐动着它的信子。
血浆中爬出来更多的怪物。
沈舒宁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游轮另外一端僻静的三楼上,急促地按下了门铃,不一会儿,陶杨打开了门。
“怎么回来了?不是去休息了吗?”
陶杨似乎刚洗完澡,身上穿着丝绸睡衣,神色有几分疑惑。
“船上出现了一只怪物!”沈舒宁喘着气解释着:“它出现了念念的房间里,追着我们出来,陶蒙让我先逃……快,快,疏散人群——”
“怪物?你是不是看错了?”陶杨无奈道:“不可能会存在这种东西的吧。”
“是真的!”沈舒宁努力想让陶杨相信自己的话,“陶杨,你得快一点,不然会发生很糟糕的事。”
他确信这一点。
“拜托,就当是对我的信任,请让他们快点离开!”
其实沈舒宁也没有把握能不能说服陶杨,毕竟今天是陶杨的生日宴会,没有人希望自己的生日宴会会出现一些不怎么好的问题。
他看起来实在太着急了,陶杨沉默了一会儿,在试图联系陶蒙没有得到回复后,他点了点头:“好吧……”
为了避免出现一些事,游轮上准备了救生艇,陶杨用通讯器联络了相关人员,让他们将救生艇放下海。
他跟着沈舒宁快步下了楼,告知了众人接下来会有一些准备给他们的惊喜,现在需要他们有序的前往救生艇上。
听起来有些奇怪。
名媛绅士们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后纷纷露出笑容,他们举止优雅的跟随着侍者前往救生艇,侍者得了陶杨的吩咐,以最快的速度将她们带到救生艇上。
沈舒宁在这疏散的人群中不断寻找,也没有看到裴念。他勉强自己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回答也让他失望无比。
在这中间,他还遇到了赵西卫,当然现在的他已经认不出来谁是谁,还是赵西卫主动开了口,那独有的嗓音才让沈舒宁识别出了他是谁。
在知道他在寻找裴念后,赵西卫答应他会帮忙找寻,看到了会打电话通知他。
“没看到裴念是吗?”
陶杨过来询问。
沈舒宁白着脸:“我完全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没有裴念在身边,人越多的地方对沈舒宁而言越如同地狱。
他回顾四周,都是数不清的黑色怪物,他们咧开了嘴,嘴巴里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被这样的声音包围着,沈舒宁感觉自己就像被一个粘稠的虫茧包裹着,他终于忍不住,胃部一阵反胃,跑到了游轮的边缘扶手,吐了出去。
陶杨拿了一瓶水,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舒宁接过水,漱了几下口,终于好受一点。
他转头看向陶杨正打算说谢谢,余光却看见了海下游过的一片阴影。
沈舒宁立刻转移了自己的视线,将目光投到海面上去。
他确信自己没看错,刚才游轮下,的确游过什么东西。
长条形状的,像是——一条巨蟒。
不,比巨蟒还要大得多,宛如鲸鱼一般。
然而现在,海面漆黑一片,安静无比,只有一阵接一阵的波浪。
他还想再细看,却察觉到了什么,心尖跳了跳,猛地看向游轮内部。
嘭的一声。
玻璃和门全部碎裂开来。
他脸色苍白的反手拉住陶杨的手,“快跑!”
听到声音的陶杨也看了过去。
在骤然而起的尖叫声中,数不清的触须蔓延出来,还有飞散开的密密麻麻的紫蝶,在它们散开后,湿濡的触手在地上攀附着,摇摇晃晃抬起了自己的吸盘。
它们在嗅着空气里的味道。
沈舒宁意识到了这一点。
陶杨的语气不可思议:“怎么会……”
沈舒宁抓着陶杨想把陶杨送上逃生艇,但是当他们跑到逃生艇的方向时,所有的逃生艇都已经挤满了人,并且已经行驶出好一段距离。
剩下的人因为刚才的变故惊惶恐惧的叫着。
“这他妈的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怪物吗?!”
他们的声音吸引了那些蝴蝶和触手,它们显然易见的转了方向,在看到沈舒宁以后明显的躁动疯狂起来。
祂看见了——
祂的伴侣,祂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开始日更了。
真的开始了。
愧疚和卑微淹没了鸽子,期末考试一结束,我就堕落成这个鬼样子,疯狂沉迷游戏和熬夜。
七月不完结未婚妻和人设,我就改马甲叫鸽难医。
第47章
“那是什么?”
“沈舒宁?”
陶杨抓住了沈舒宁的肩膀, 神色和语气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恐慌。
在他的手碰到沈舒宁的肩膀上时,嘶嘶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祂似乎发怒了。
沈舒宁将舌尖咬出了深刻的印痕。
他没有死在实验基地,却有可能死在这里, 听起来有些过于好笑。至少在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
他现在后悔极了没有一开始就让陶杨离开,现在陶杨想离开都离开不了了,如果陶杨在这个游轮上出了事, 他会痛苦到死亡。
这么一刻, 他的脑子里掠过一丝恶意:【你当时真应该不用管其他人, 让陶杨离开就好。】
但是沈舒宁清楚,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导致游轮上的其他人死掉, 他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本来就是他的过错,他应该让陶杨和着其它人一起离开, 而不是只顾着找念念, 让陶杨跟他到现在。
在实验基地的经历让沈舒宁并不像其余的人害怕崩溃, 至少他还有理智思考一些东西。
【要该夸夸自己吗?】有那么一瞬间, 沈舒宁的脑子里掠过这么一个滑稽的念头。当然, 他很快清醒过来,勉强自己去直面这样他已经习惯的恐怖。
这一直面他才发现, 原本准备涌过来的蝶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中途停了下来, 在原地盘旋着。
就像是龙卷风一样——
沈舒宁的心提了起来。
他不会那么天真的认为停下来意味着它们要放弃,或许有这个可能性,但更多的可能性是它们有了别的想法。
接下来, 沈舒宁忍不住露出错愕的神情。
因为他发现它们好像……在交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给人的感觉的确如此。
交流之后,它们的怒气慢慢转成了忍耐, 心不甘情不愿的发出不满的叫声,沈舒宁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蝴蝶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蝴蝶是否可以发出叫声,不过此时它们发出的声音对于人类的身体而言就像是一种精神污染。
那是一种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声波,它能穿过人的皮肉,将人的脑组织得一团乱,就像一只手探入了你的脑子肆意的抓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