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缓缓下降,停留在巨船的甲板上,舱门打开,等候的陶蒙立刻上前:“少爷——”
“唔!”
陶蒙跪在了地上,捂住了脸,殷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滴落在甲板上,他抬起头,一道深刻的伤痕从右上方的额头贯穿到下颌左上方,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阿德里安未有停留,施予陶蒙惩罚后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赵西卫穿着白大褂站在不远处,见阿德里安过来,抬起双手诚恳道:“少爷,我保证我除了取血没做过任何伤害沈先生的事,也没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现在的状态……和我无关,你知道的。”
“所以,你看到他之后……请别迁怒于我。”
和陶蒙不一样,赵西卫深切地知道他的少爷对沈舒宁有多特殊。
为了不让沈舒宁彻底成为神明降临的容器,他的少爷舍弃了自己原本躯壳,花费很大的代价将神明过渡到自己的身体上,导致少爷只能用陶杨的那具没什么用的身体,直到那具被附身的真正的躯壳,找到沈舒宁成为沈舒宁的未婚妻。
哪怕在之后,沈舒宁多次察觉不对,知道了真相。
他的少爷也让他为沈舒宁催眠,让沈舒宁忘记一切,暂时性的成为一个正常人,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只是诅咒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已经引渡过的躯壳不能再次引渡,而这么久的时间,也没有找到可以容纳神明的容器。
所以沈舒宁必须死。
否则诅咒的末日降临,他们所有人都将痛苦地化为疯癫的怪物,然后,被召回黑暗的深渊,永远重复着死亡与重生的痛楚。
如果没有这些东西逼迫少爷的话,他知道少爷不会选择将真相暴露在沈舒宁面前,少爷会一直隐瞒下去,直到沈舒宁的生命走向终结。
赵西卫带着阿德里安往囚笼的房间走去。
角膜扫描后,安全防护门向两边敞开。光明驱散黑暗,只停步在囚笼前,阴影中,青年的脑袋无力的搭在肩膀上,眼睛失去光亮,原本洁白的衬衣上,布满了黑色粘稠的肉团,很轻的呼吸,就像是瘫痪的植物人,只凭着身体的基本机能维持着生命的持续。
原本已经很纤瘦的人,此时更是消减了好几圈,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包着骨头,不见任何的肉感。
身边还散落着许多的黑色肉块、流动的湿濡的粘液,而雪白的细线虚弱的穿梭在脏污之中,将线身也弄脏得不成样子,它们无意识的擦过青年的脸颊,并不知道自己的移动将主人弄得更脏。
如同一具死去已久,生长了蛆的尸体。
整个空间都散发着腥臭腐朽的味道。
阿德里安缓慢迈向前,抬起手。
藤植很快退回到他的身体里,他拿出了钥匙,将囚笼打开。
“沈舒宁……”
他放轻了声音喊。
没有回应。
他弯下腰,解开了锁链,将沈舒宁抱了起来,青年的手从他怀里无力的垂了下去,在半空之中微微晃荡着,而那些雪白的线,陆续缩回了他的身体里,至于已经脏污的雪线,则是迅速枯萎,失去生命力地落在地上。
那双眼睛依旧黑沉一片,眼睛的主人仿佛陷入了自己独自一个人的世界,对外界全无反应。
陶蒙捂着流着鲜血的脸,直挺挺的站在门外,他的视线落在沈舒宁身上,神色幽冷,哪怕在这个时候,他也依旧不曾对自己的行为有过任何的悔恨。
他只是告诉了沈舒宁真相,谁能想到沈舒宁这么轻而易举就毁坏掉。
这个时候倒脆弱得很,明明在实验基地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那种无论对他做什么都无所谓的眼神……简直,让人生恨。
只是一个寻常又普通不过的人类,哪里来的底气?
阿德里安抱着沈舒宁擦过陶蒙的身边,陶蒙的神色落入他眼中,他停顿住脚步,侧头道:“我说过的,陶蒙……”
“不要对他做任何多余的事,说任何多余的话。”
陶蒙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办法说话。
他的嘴巴被剜了下来,唇瓣落在地上抽搐着,连着颚部的牙齿和喉部的舌头。
整个人的脸上,嘴巴的部位空荡荡的一片,伤口很快复原,却只有光滑的肌肤,没有舌头,没有牙齿,没有嘴唇,只有深幽的洞。
“没有下次……”
阿德里安抱着沈舒宁离开。
赵西卫同情的看了一眼陶蒙,跟了上去。
作为一个全能的心理医生,接下来他需要为沈舒宁处理身体内部的伤口,好在少爷并没有迁怒于他,否则他也不会好过。
但是……
赵西卫看着抱着沈舒宁前行的少爷,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微妙的不安。
他真希望他的少爷不会因为沈舒宁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第一次的不理智已经为少爷带来了惨痛的代价,再有一次的话……
“少爷……”他神色严肃地对着前方的人开了口。
“夫人和先生,以及其它的族人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他们正在等着你将沈先生带过去,解除掉他们身上诅咒。”
“还有您自己……我们所有人的命,都握在少爷您的手上。”
“如果诅咒解除失败的话,我们是无法承受那样的代价的,您应该清楚。”
阿德里安没有停。
他打开一道房门,径直走入里面浴室,将沈舒宁放进浴缸后,打开了水龙头,冲刷干净沈舒宁身上的污渍。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他的手指轻柔抚摸着沈舒宁的脸颊,将沈舒宁湿濡的发丝勾到耳朵后面,“为了沈舒宁,放弃掉我父亲母亲和自己的生命?”
“西卫,我在你眼中,是不是太善良伟大了些。”
他的动作很温柔,解开沈舒宁衬衫的动作也很温柔,与之相反的是他的眼神格外地平静冷淡,就连语气,也是没有波澜的冰冷。
“是我多想了,抱歉。”
赵西卫弯身,鞠了一个躬。
善良、伟大,那是与他们无关的词汇,像他们这样的怪物,哪怕是爱,也是充满私欲与罪恶。
阿德里安:“出去吧,待会儿再进来。”
赵西卫顺从的离开,并将浴室的门带关上。
水雾渐渐弥漫,模糊了阿德里安的视线,他的手指落在沈舒宁凸起的骨头上,轻轻摩挲着,低声道:“饿了很久吧……”
瘦成这个样子。
他扶着沈舒宁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取出匕首割开自己的手腕,手腕微一倾斜,落在沈舒宁的嘴唇边。
血液流进沈舒宁的口中。
然而失去意识的青年依旧下意识的抵抗着进食,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想用舌头将阿德里安的手腕顶出去。
阿德里安的手指卡住了他的嘴唇,放柔了声音:“别担心,不是那些脏东西,可以吃。”
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催眠魔力,让沈舒宁慢慢放弃抵抗。
无法控制的饥饿、无法控制的贪婪……
纤瘦的手指慢慢抬起来,抱住了阿德里安的手臂,然后发狠一般,狠狠地咬了下去,连肉带血。
如同濒临绝境发出最后反抗的野兽。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没写到剧情解说。
先让我们的攻暂时下线一会儿。
今天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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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越来越浓的水雾里, 阿德里安的面色迅速苍白下去,已经破碎的心脏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抽回手。
他的视线落在沈舒宁的脸上, 另外一只手轻柔擦拭掉沈舒宁嘴角的血迹。
沈舒宁甚至连骨头也不放过,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对方牙齿中碾碎的声音。
明亮的灯光下, 阿德里安低下头颅,将下颚抵在沈舒宁的额头上,忽然道:“沈舒宁,你知道陶杨是怎么死的吗?”
沉沦进食中的青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只不断地吞咬着面前的血肉。
阿德里安自言自语:“那一天, 陶杨吃了一顿很好吃的晚餐,来到我的面前, 低声下气的询问我……”
“弟弟,我以后可不可以将我的好朋友宁宁带过来啊, 和我一起吃这些东西。”
“我答应了他,说可以,他怀抱着满足和期待沉沉睡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祭台上。”
“母亲把我从轮椅上抱到了陶杨身边,递给我一把匕首,我用那把匕首割开了陶杨的手腕, 他一直在哭,一直在求救。”
“血放了很长的时间, 将祭台的纹路全部填满了, 我看他好可怜啊,可是我得要他的身体,没有新的身体的话, 我会很难受,每天都像在冰窖里被火烧一样,这还是轻松的时候,等到真正的诅咒发作时,会更痛,而有了陶杨的身体,我就可以在诅咒发作的时候,用他的身体躲开,并且还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走去动。”
“陶杨挣扎的腿脚慢慢软了下去,嘴里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宁宁……宁宁……”
“然后,他抬起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拉着我,求我,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求我,求我照顾你,求我不要伤害你,我又一次答应了,说可以。”
“但是陶杨不知道,他死了之后,我用他的信,让你走出孤儿院,把你送去了国外的地下实验研究基地。”
“都怪你太安静了,别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走出孤儿院,可是他们的体质检测都不符合我的需要,而符合我需要的你却一直待在孤儿院里面,只有陶杨才能让你走出来……”
他的声音停止了。
他的手臂被啃掉了一半,骨头,肉,什么都没有剩。
而沈舒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进食,用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
仇恨——
想要将他拖入地狱的仇恨——
那是阿德里安能从沈舒宁身上感受到的唯一情绪。
那双空洞的眼睛终于有了色彩,而不是寂灭的虚无。
“恨我吗?”阿德里安轻轻笑了起来,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臂,藤植从断裂的伤口处生长,于是他的手又恢复了原状,仿佛喂食沈舒宁,对他来说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那就恨吧……”
“你越恨我,我杀你时就越下得去手。”
“不用害怕,我不会让你很疼,你会死得很安静,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感受不到……你会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我们同为一体?”
他的嗓音异常的柔和,阖着眼睫,像是在构造美好的未来:“我会用你的命活得很好的,你死之后,我要是想活着的你了,还可以去其它的平行世界,那时候的我,会很轻易的拥有你。”
“我不喜欢陶杨,所以我会杀掉每一个世界的陶杨,我也不是很喜欢你摆脱绝望走向幸福的样子,我会让你一次又一次,经历你现在所经历的,变成这样……”
冰凉的指腹摩挲着沈舒宁的眼角,“沈舒宁,你现在这样我就很喜欢……”
“很好看,你知道吗?”
“你是谁?”沈舒宁死死地凝视着他,艰涩地开口。
阿德里安愣了下,淡淡笑了起来。
“这个问题我回复过你了。”
“我是陶杨,是零号,是阿德里安,也是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
阿德里安侧头想了下:“如果你指的是现在的未婚妻的话,那不是我,但以前的未婚妻,是我。”
“我用着陶杨的躯壳留在你的身边,真正的身体被外神占据,以裴念的样子出现在你面前,你的身上留有一点外神降临后的后遗症,这让你会将正常人看作特定的同类,而我的那具身体,可以为你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你将我视为救赎,爱上了我,追求我……”
“念念……后来死了……”沙哑的,带着血气的声音从沈舒宁口中慢慢吐了出来。
“我杀的……”陶杨淡道:“我用陶杨的身体,以你作为借口,引祂进入我布置好的陷阱里,陶杨的身体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祂没有防备之心,更别说,我之前强行将祂剥离开了你的身体,祂的降临没有彻底完成,实力有所折扣。”
“可惜,那一次逃了。”
“裴念”逃走了,而他也没有拿到他的躯壳,只能继续用着陶杨快要腐烂的身体。
“如果祂那时候死了,沈舒宁你就不用死了。”
“又或者另外一个“裴念”没有出现,你也不用死。”
如果那时裴念死了,他吞噬的就是完整的神明,还拿回了自己的躯壳。
并且,他可以用着不同的两种身份,陪在沈舒宁的身边。
陶杨也好、裴念也好。
沈舒宁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身边无比信任的发小,温柔体贴的爱人,是同一个人。
如果裴念逃掉也没关系,他可以利用沈舒宁再次逼迫对方出来,就像游轮上的那次一样,沈舒宁知道真相也没事,他可以让赵西卫为他抹去这段记忆。
沈舒宁不会再次成为容器,因为已经过了成为容器的时间,而被摧毁过的躯体,也无法再承担外神的降临。
更别说,那时候的沈舒宁,已经不在人类的范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