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have my word.”
他这样说着,将两份文件都留给了柏文,然后站起来,越过面色仓皇的男孩,神情淡然地走了出去。
会所的走廊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净少人。
宁河在开房前预知过尹寒,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尹寒应该就在前面的拐角处等着他。
宁河穿过一排客房,转过角落,猝不及防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里。
“艾星!?”宁河面露错愕。
艾星笑着看他,“忙完了吗?接你吃个饭。”——只字未提柏文,仿佛他早知道一切。
宁河失笑,“你什么都知道了,还眼看着我来这里为你出头?”
艾星揽着他,将他抵在墙角里,“手刃情敌这种事不是很爽吗?”说着,见宁河抿唇不语,他又道,“哥、我也想让你保护我一回。”——罕有地流露出一点小孩撒娇要糖的口吻。
宁河笑了,温柔地说,“我根本没做什么。你的要求也太低了。”
艾星作势要吻他,被宁河抬手拦住,“你还在程老板的地界上,是不是应该收敛一下。”
艾星本想说,全国的监控探头都可以被他轻而易举地删除记录,想了想又还是决定从善如流,说,“好,那就回家再做。”
说完,牵着宁河往外走。
两个人一直牵手走到会所外面。花园里客人零星,而阳光很好,和风贴着皮肤吹过,绿植覆盖着花架,长出一派生意盎然。
宁河脑中倏忽一道闪念,来不及多想,已脱口而出,“艾星,我有点想家了。”
艾星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宁河迎着他的视线,同他商量,“要不你安排一个假期,我们回一趟加州吧?”
他微微仰起头,眼底倒映着艾星的样子,日光洒落在他脸上。
那些流离失所的痕迹和辗转难安的忧伤慢慢淡去了。宁河看着艾星的这一刻,脸上是一种明媚而清朗的神情。
离开了这么久,也曾留下很多遗憾。现在他想要回去面对一切。
第52章 你也喂喂我吧
自从艾星创办公司迄今约四年半的时间,他几乎是全年无休地投入工作,调度秘书为此换了好几任,大都是受不了他超长待机的上班时间。因此他若要大笔一挥为自己放个假,公司上下谁都不会有异议。
但是艾星对于返回加州的行程安排,却给得慎之又慎。
起先他只愿意回去五天。宁河听后深感无奈,说,“减掉来回飞机的时间,就只有三天留在L.A,是不是太短了。”
艾星这才不情愿地把假期增加至十天。
宁河以为他事务冗繁,不好意思再要求他多陪自己。于是按照艾星给他的日期,预订了机票和酒店,事先没有告知洛杉矶的亲友,私心想着和艾星一身轻便地回去,那些沉重纠结的关系先放在一边。
却不想到了出发这天早上,艾星竟然临阵反悔。
宁河知道自己早起困难,很有先见之明地选择了上午十点的航班。即便是这样,他们仍需在早上八点起床,以确保司机能在九点以前将他们送到肯尼迪国际机场。
宁河早早收拾了行李,定好闹钟,满怀期待地要与艾星共赴长假。结果前一晚艾星将他摁在床上折腾了两三回,宁河抵抗得有心无力,最终连哭带喘在艾星怀里倦极睡去。
那时他的心里还指望着手机闹钟和艾星的生物钟,至少会有一样能按时叫醒自己。
可是等他睡了一个好觉醒来,卧室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宁河还在初醒的迷蒙状态里慢慢回神,一转头却见艾星神色清朗地看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宁河枕在他的手臂上,有些懵然地问,“现在...几点了?”
艾星薄唇勾起,缓声回答,“快到十点了吧。”
宁河先是一怔,又猛地坐起,抓过手机看见屏幕上已被取消的连续闹钟设置,整个人陷入混乱。下一秒他就被艾星伸手抓回被中。
“你是故意的?”宁河似乎还不敢确认。
艾星紧紧搂着他,呼吸的气息轻拂在他耳畔,“别急,反正已经错过了......”
宁河这才恍悟,艾星早有预谋,恐怕从昨晚开始就不安好心。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艾星扳过他的脸,有点哄他的意思,凑近了主动吻他。宁河没有拒绝,可是紧闭着嘴,坚决不让艾星顶开齿关。
最后艾星只能放弃,失笑道,“生气了?”
宁河叹气,心里已经接受错过航班的现实,口气仍难掩失落,“为什么不想和我回去?是怕故地重游吗?”
艾星也不说话,又吻了吻他,好像想确认他的怒气飙升到了哪个程度。
宁河的嘴唇柔软,面颊透出初醒时浅淡的红晕,艾星就连看他的眼神里都满是珍惜。艾星知道自己幼稚,做出这种临阵退缩的事情根本不像平时的他。可他一朝被咬,心里有个疙瘩,复合这短短几月似乎还不足以解开心结。
宁河又说,“我和你回去这件事,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也不想让他们打扰。如果你觉得为难,那就以后再找时间吧。”
没有和好以前,宁河以为艾星无坚不摧,总是在恋情里掌握着进展的主动权。和好以后他发觉艾星愈发像个小孩,很怕怀里抱着的这个名为“宁河”的糖罐有一天砸碎在地。
艾星沉默少倾,才说,“我总是担心你还没有准备好,一旦回去被什么事情触动,会不会又突然从我身边逃走。”
宁河慢慢舒出一口气,轻声说,“艾星,到底是我没有准备好,还是你没有准备好?”
从他提出度假直到今天已有一个多月,他们之间的感情回温稳定。其间宁河察觉出艾星的犹豫,主动提出暂时不回洛杉矶,可是艾星又腾出了时间,还让宁河安排行程。
过了约莫半分钟,艾星闷着声说,“大概是我吧。”——他必须承认自己的患得患失。
宁河的气已经消了,躺在艾星怀里,仰起头对艾星说,“是我考虑得不周到,回去的事就先缓一缓。”
他甚至没有提出补买两张机票仍然实施旅行计划,显然是由着艾星的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宁河觉得艾星空出来的这十天应该重新计划一下,就和艾星商量,“我先去洗个澡,然后我们制订一个新的假期。”
艾星也没阻拦他,宁河起身去了浴室。等他十几分钟后再从浴室出来,艾星就在门外站着,手里端了一杯咖啡。
宁河笑着说,“艾总亲自给我煮咖啡,有点受宠若惊怎么办?”然后拿过杯子喝了一口,又说,“我没有生气了,别一脸可怜的样子。”说完还去捏了捏艾星的脸。
没想到艾星却说,“我想过了,我们还是回去吧。”——看样子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宁河快给他的不定性给折腾疯了,哭笑不得地拒绝,“下次再回,我一开始就不该有这个提议。”
没想到艾星立刻牵着他去往书房。宁河被他塞进转椅里,看着他在电脑屏幕上输入网址,知道艾星是当真要买票了,突然伸手摁住艾星执着鼠标的那只手。
“不如这样吧,艾星。”宁河转过头,仰视他,声音温和地说,“我们开车回去。”
纽约到洛杉矶车程约有40个小时,如果每天开车八到十小时,五天之内能够到达。
沿途会经过加州境内的一号公路,背山临海、风景壮阔,称得上是北美地区自驾旅游的最佳体验。
艾星知道宁河是为自己考虑,五天的行程也许会让他慢慢放下担忧,好过一趟航班的快速抵达。他同意了自驾计划,并告诉宁河自己的假期其实远不止十天。
宁河让他在家里等一等,说自己出去办点事。艾星虽有疑虑,却也没有多问,大约三四十分钟后,宁河打电话叫他带着行李下楼。艾星拖着一个大号旅行箱乘电梯落地,走出大堂,只见宁河戴着墨镜,手扶方向盘,坐在一辆崭新的敞篷跑车里。
正午的阳光照得宝蓝色车身闪闪发亮,却比不上宁河潇洒俊逸的样子引人注目。
艾星笑着走过去。一手搭着驾驶座的车门,俯下身问,“哪里弄来的敞篷跑车?”
宁河以食指勾下墨镜,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艾总去哪里,我载你一程啊。”
艾星笑意更深,压低了声音,“坐你的车有什么讲究吗?”
宁河佯作思考,继而说,“晚上陪我睡睡觉,算作车费好了。”然后抬手拍了拍身旁的副驾座位,“上车吧,哥哥载你。”
艾星搬起行李往后座一放,很听话地上了他哥的车。
在艾星的记忆里,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放肆而招摇地任由自己曝露在公众之下。
艾星心里有一些拒绝回到加州,甚至因为犹豫不决而让宁河晚起误机,大概也是因为那段压抑而隐秘的爱,给他留下了过于深刻的负面情绪。
其实这些年来,他已经解决或摆平了曾经困扰他和宁河的诸多问题。那个曾让十八岁的艾星无能为力的成人世界,二十五岁的艾星已能迎刃而解。
可是他没有告诉宁河。
他想有些事情没必要那么大张旗鼓。宁河当初的离开也并非因为软弱,只是以为自己拖累了艾星的前程,所以在自责和重压之下选择一刀两断。
他坐在副驾,怀着一种奇妙而忐忑的心情,听着宁河在身旁轻轻哼着歌,忍不住伸手去摸宁河的腿,隔着布料感受着宁河皮肤的温度,将他的一部分置于自己掌中。
宁河轻松地扶着方向盘在车道里穿梭。艾星的手抚在他腿上,他也用一只手盖住了艾星的手。
这天的阳光灼烈刺眼,是八月盛夏里最常见的那种万里无云的晴天。风意舒爽地扑面而来,敞篷跑车的视野足以将纽约市中心的风光尽览无遗。
艾星来到纽约四五年了,总是埋头于工作而习惯忽略自己,好像今天才第一次看清楚曼哈顿的高楼与街景,还有那些倒映在镜面墙体上的蓝天烈日。
宁河的情绪很好,不唱歌时就会兴致高昂地和艾星聊天,还和他计划晚上在哪里歇脚吃饭。艾星喜欢他这样开朗惬意的样子,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说话时一直看着宁河,在心里记下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后来在等待一个读秒很长的红灯时,艾星突然说,“哥,我想吻你。”
宁河转过头,隔着墨镜看他,冲他微笑,说,“那就吻呀。”然后稍微探过身去。
艾星靠近得更多,手下扶着宁河的腰,迅速与他贴近,同时含咬住宁河的下唇。
他们在敞篷跑车里这样倾身接吻,立刻吸引了不少周围司机的眼球。隔壁车道传来善意的口哨声。
艾星在红灯结束前松开宁河,然后转头冲那个和他们一般年纪的驾驶员笑了笑。
车辆渐次发动起来,围观的眼神散开了。宁河又开了一段路,然后迎着呼啸风声,对艾星说,“我知道六年其实很长,可是如果和这一生相比,我还是愿意用它换一个更长久的陪伴。”
宁河的承诺大都慎重而含蓄。在他与艾星的表白中,很少提及有关“一生”的话题。
艾星听闻,露出非常孩子气的笑容,有点明知故问的口气,“哥的意思,是要和我共度余生吗?”
宁河的神情里有纵容、有温柔,有很多与爱情相关的解读。他看着窗外延伸的路,慢慢地问,“你要我的余生吗?”
艾星回答得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心心念念,求之不得。”
这一次复合,他们对待彼此的方式变了很多。
曾经的宁河是活在当下、不去想以后的,他将自己的一切交给艾星,却有一种爱得一秒算一秒的短暂;而艾星则太过强势地限制他,不单要他的人和他的心、更要索取和占据他灵魂的每个角落。
那个过于悲观的宁河如今爱得充满热望,会对艾星宣告他的所有权;而密不透风的艾星也在学着尊重宁河的想法,为他们的感情适当留白。
出城的路要拥堵一些,开过纽约城外的哈德逊河时,又照例在大桥上堵了半小时。
宁河因为昨晚的放纵,身上始终带着倦意。开上高速没多久,艾星就让他找个休息站停靠,换上自己开车。
宁河起先还和艾星不时聊上几句,后来聊天的频率减缓了,呆呆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艾星短暂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被他那种天然迷蒙的美丽弄得心里倏然一软,对他说,“你把座椅放倒,睡一会吧。”
宁河很乖地应了一声“好”,看着艾星把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
他靠着椅背躺下去,微微偏过头,在平缓的车速中很快睡去。
敞篷跑车的车顶已经阖上,音响里放着巴赫的大提琴协奏曲,宁河记得自己入睡前和艾星说过,“你开累了就换我,不要疲劳驾驶。”
可是等他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是昏黑一片,车载屏幕上显示时间为傍晚七点一刻。算起来艾星一个人连续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
宁河揉了揉脸,慢慢从放倒的真皮座椅里坐起,发觉自己身上搭着一件艾星的外套。可是驾驶座上空无一人,跑车停在一处还算热闹的高速休息区内。
他回头张望,发现艾星就靠着车外抽烟。那抹高挺的身影在暮色中勾勒出一种疏懒而从容的线条。
宁河觉得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点。他靠近车窗,仔细地看着艾星,很想记住他此刻的样子: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夹着烟,姿态随性地背靠跑车而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