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这么问?”裴煜白皙如冰雪的指尖转着手里的花纹繁复的酒杯,漫不经心的问。
“就是我妈上次跟方姨妈一块打牌,我妈听方姨妈...”
孙时晨想了想还是把那个“骂”字儿咽了回去,谁都知道方玲待温南书不好,可就好像裴煜不知道,他也不敢说。
“我妈说嫂子最近好像是生病了,没大碍吧?”
孙时晨是他们这帮兄弟里少有的看得起温南书的,毕竟温南书刨除家室,要学历有学历,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虽说是个男人,但是那天来接裴煜的时候,那修身风衣下,白色衬衫里扎的那一把挺秀的细腰,看的让当时在座的男人没一个不心痒难耐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作为裴煜的兄弟,谁都能看出来温南书是真的爱裴煜,甚至是毫无尊严的爱。
裴煜的个性嚣张纨绔,一半是从小被裴老爷子隔代宠的,另一半绝对是被后来温南书百依百顺的好脾气给彻底纵容无度的。裴煜发火起来,当着他们的面也不是没扇过温南书的嘴巴,可温南书愣是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就那么一声不吭的跟着裴煜上车回家了。
更别说那些数不胜数的,大半夜从别的小情人怀里接过浑身酒气的裴煜,还能忙前忙后的细心照顾,纵然这个圈子里真爱少,但能做到像温南书这样完全舍弃自己爱裴煜包容裴煜的,孙时晨就没在别人身上见过。
“他能有什么大碍?这两天胆子大了,不知道去哪给我玩疯了连家也不回。”
南书哥的性子怎么会出去玩?孙时晨瞥了一眼裴煜的手还搂在戚若白的腰上,真想吐槽要说玩真没人比得上您的。
“南书哥不是不着家的人,要不哥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吧,就算南书哥出去了,要是接到哥打的电话肯定也会开心的。”
“他还是个需要哄的女人?”裴煜皱着眉峰打断他,他想起来温南书给他发短信去看望朋友,温南书能有什么朋友?又听见孙时晨嘴里一口一个南书哥就心生烦躁:“你怎么这么关心他,你喜欢他?要不给你玩两天?”
“哥!你,”好心提醒的孙时晨也被裴煜莫名其妙的突然发难气的脸成猪肝色,谁知道裴煜仰头泯了口冰酒,薄唇边噙着一抹颇为不屑戏谑的冷笑:
“他在床上没趣的像条死鱼,不回来正好,省的我回去看他那张脸跟完成任务似的,硬都硬不起来。”
“你拿裴煜的手机干什么呢?”
突然,孙时晨眼光一晃,一把夺过戚若白手里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正在通话中,闪烁的三个字正是温南书。
“刚才裴哥的电话响了....,我顺手就接了,我不知道是嫂子...”戚若白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缩着往裴煜胸膛上靠。
“他妈的你是瞎么!这上面三个字的人名是谁看不见?!”
“我不知道....裴哥,”戚若白一张小脸快要哭了。
裴煜敛了神色推开戚若白,拿着电话往耳朵边一听,那边已经挂断了,只有嘟嘟的提示声音。
裴煜的眉瞬间拧的更紧了,那一张俊美无暇到几乎无可挑剔的脸庞在灯光下幽幽阴沉下来,温南书什么时候也敢先挂他电话了?
孙时晨可知道刚才裴煜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估计这会已经全落在了温南书耳朵里,他赶紧劝裴煜:“裴哥,你赶紧回去跟南书哥解释解释道个歉啊,就说是我喝醉了才说的那些混账话,让嫂子千万别往心里去。”
裴煜骨节森森的捏着对面已经挂断的电话,幽深沉沉的眼眸不清楚意味:“惯的他,有本事他一辈子在外面别回来。”
第5章 离婚(4)
宠物店里,温南书捂着额头上的汩汩而下的血,血迷进了他的眼睛,从眼角往下流,很快顺着他的鬓角耳后染了他半张俊秀的脸,店里的宠物听到他撞上钢铁金属高架的巨声震荡都吓的躁动的吠起来。
今天是圣诞节,本来他跟韩嘉年和店里的小年轻要一起出去聚?的,但是因为有个客人临时晚上要过来拿猫,他才说他留下来。
客人拿走了猫,他准备收拾东西锁门,突然听到柜台上他的手机响了,他给裴煜设置的手机铃声是不同的,他本能的以为又是裴煜的朋友打来的说裴煜喝醉了,没想到那边裴煜的话却是一把烧红的刀子,从他的后背贯穿他毫无防备的心脏。
他被裴煜那句漫不经心的“借你玩两天,”震的头脑轰隆一下子发蒙,像被轰炸,神志全夷为焦土,转身一头撞上还没包棉布、就那么直愣愣伸戳在那的钢铁爬架角,撞的他头骨都震得发出嗡嗡轰鸣。
手机的后壳和电池都在刚才摔了出去,温南书在钻心刻骨的疼痛里颤抖着染血的手指装上电池,拨电话给魏思言。
急诊里,魏思言着急的满头大汗,跑上跑下给温南书取药缴费缝针,又带着满脸苍白却始终一言不发的温南书打了破伤风针,因为伸出来铁棍是L型的支架,又切面削了角,伤口伤的很深却不是很长,只缝了两针,最后额头贴了纱布又缠了一圈绷带。
从来医院,到处理完伤口,温南书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惨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脸色比头上的包着的纱布还要白,他纤瘦脖颈里的血迹医生没给清理干净,深深浅浅蜿蜒一块块的斑驳,看起来狼狈又脏。
魏思言往上拢了一下温南书的外套,却发现这块毛呢料子触手的质感实在廉价的不像样,单薄的领子连型都没有,根本遮挡不住什么。
“出什么事了?”魏思言问。
温南书徐徐睁着眼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酝酿了许久,他终于做了一个把他全部灵魂都掏空了的决定。
“思言,我想结束了。”
温南书婉拒了魏思言说先去他家凑活一晚的提议,跟魏思言说他把他送到裴家就行。
车窗外,圣诞节的氛围很浓厚,广场中央巨大的圣诞树有三四米高,被灯光和巨型礼物装点的灿烂缤纷的不像话,街边很多在寒冬里依然甜蜜手牵手依偎在一起回家的小情侣。
或许是终于决定要结束了,温南书脑袋里突然恍然而过他第一次见裴煜的那年。
那年温南书只有十六岁,他作为被裴氏资助的孩子里成绩最优异的,被选为裴氏慈善教育基金下的资助成功的学生代表,参加裴氏在洲际酒店举办的广邀媒体的慈善晚宴。
温南书他们被塞了写好的感谢词,排练了一首表达感谢的歌曲上台演唱,感谢裴氏无私的援手让他们这群孩子能够读上书、改变命运。
温南书在台上局促的唱着,台下面黑漆漆的长枪短炮对着他们的脸猛拍、媒体们不停歇的曝光拍摄让他紧张到脸色发白手心冒汗,等终于唱完了,他去趟了洗手间的回来坐到位置上。
奢丽华贵的水晶吊灯流光溢彩。
他看到台上一身纯白色西装弹钢琴的裴煜。
那时的裴煜只有十四岁,温南书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竟还有这样光彩夺目到摄人心魄的人,他一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地盖过全场光芒,面对台下一众聚光灯不停的闪烁聚焦也毫不怯场,让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追随在优雅弹琴的少年身上。
风度翩翩优雅贵气的裴煜坐在价值连城的钢琴前,沉醉在琴声中的侧脸像是天地间最纯净的一捧冰雪雕琢出来的,他指尖下流转的音符更是醇厚悦耳的琴声悠扬。
一曲结束,谢幕致谢的少年裴煜似乎无意间向这边望过来,浅琥珀色的眼眸在灯束聚拢下像是融化了朝阳生辉的金色,让十六年在贫困窟里浑身都满身落满灰尘与贫苦的温南书在那一刹那甚至都不敢呼吸了,他怕弄脏了裴煜。
魏思言把车听在裴宅门口,给温南书说就当这场病就是老天给你提醒,让你有一次重来的机会,要是真的决定了离婚,他一定支持他,具体财产怎么分割,还有离婚协议的草拟他都可以请朋友帮助他。
温南书的脸色比在医院时缓过一些,他跟魏思言说谢谢,又拿上魏思言放在副驾前面的一顶黑色棒球棒,问他能不能把这顶帽子借给他。
魏思言说你挡还什么,你就该让裴家那帮畜生看看他们把你欺负成什么样了,不让他分出一半家产大出血绝不善罢甘休,最后跟温南书说有事给他打电话。
温南书回去的时候裴煜还没回来,卧室里,温南书拖了一个行李箱出来,行李箱上已经落了不少灰,就已经能看出来他已经多久没有出过需要收拾行李的远门了。
温南书只收拾了几件厚衣服,他的衣服本来就少,近来可能佣人拿去清洗,扔了一些就更少了。
裴煜给他的卡常常月初就被方玲拿走,再还给他的时候里面所剩无几,比起裴煜衣柜里最普通的一条领带也要至少四位数起步,他的衣服大都只有一二百块钱,被佣人拿去清洗、洗了两次就会发皱变形,晾晒的时候被方玲看见,会直接嫌恶的吩咐扔掉。
他在这个家的东西总是越来越少,他一点点的补,把自己缩的越来越小,却还是没有容纳他的位置。
都说养狗养久了都会处出来感情,怎么裴煜的心就跟千年不化的寒冰做得似的,他捂了这么久的心,怎么裴煜就不能看他可怜施舍一点爱给他呢?裴煜明明知道他只需要一点就足够了,他只需要一点就能忽略裴煜所有的不爱他而继续义无反顾的爱下去了。
可是他在裴煜身边掏心窝子掏了十二年,裴煜连丢了一条养久了狗都会亲自费心找,怎么他好像就连一只狗也比不上呢。
可能是一场大病过后、又可能是今晚那通电话带来的打击和医院里的失血过多,温南书浑身泛起流失血液的冷,这让他恍然间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一场他从十六岁那年一眼沦陷在裴煜身上的梦。
在这场梦里,他尽情的作践自己、又十足小心翼翼的捧着爱着裴煜、怕裴煜摔了,怕裴煜脏了,任由裴煜当着别人的面羞辱他,任由裴煜一边操干他一年喊着别人的名字,任由裴煜把他一颗心淋漓尽致的挖出来,再毫不在乎的踩在脚底下。
够了,够了....
如果这是一场他独自沉醉了太久的梦,那么如今就是疼到拆骨削肉,他也该疼醒了。
温南书收拾行李收拾差不多的时候,外面聚完的裴煜回来了。
裴煜一见他,就质问道:“你还知道回来?这么多天你去哪了?”
“去看望一个朋友。”温南书不自觉的压低了帽檐,挡着自己的行李箱。
“哪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太太还有一看能看七八天的朋友?”
他在A城的确没有什么朋友,因为裴煜不喜欢温南书把眼光放在别人身上,温南书也不想解释什么了,他闻到靠近的裴煜身上的酒气和陌生的香水味。
裴煜上前一步,突然发问:“你剪头发了?”
大概是刚才他戴帽子的时候习惯性的掖了掖脖子后面的碎发,眼见着裴煜要伸手去摸他脖颈后,温南书的脖子上还有血迹没擦干净,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避开。
他避开的动作惹得裴煜一下子不满起来,他捞过温南书的胳膊就要去摘掉温南书的帽子:“谁允许你剪头发的,在家里戴什么帽子,丑死了快点摘了。”
可裴煜没想到温南书竟然一下挥手挡开了他的手。
“温南书,你发什么疯?”裴煜的眼睛一下子危险的眯了起来,他又看见温南书脚边的行李箱,火不打一处来:“收拾行李,你又要去哪?我最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温南书?你不在家好好待着陪我天天往外跑什么呢?你还知道你自己是谁么?”
温南书也没想到他竟然能打开裴煜的手,他一下僵在那里。
“...我不想做了。”
“你说什么?”裴煜没听清楚。
温南书的指甲掐进掌心,他是谁呢?他想做温南书了,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想做裴太太了。”
这话突然一说出来连温南书自己都惊讶,他曾以为他绝不会说出口的话,今朝说了,竟然发现好像没那么难了。
裴煜看着面前的温南书,那句他不想做裴太太了,顶多刺了裴煜的耳朵他还真没当回事,但是眼前从裴煜的角度,面前温南书的脸色确实苍白过分,尤其是那个碍眼的帽子,帽檐的阴影简直把温南书大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衬得他下巴有种病态的尖瘦。
裴煜想起来晚上那通电话,又看着垂眸不说话的温南书。
“行了,闹什么脾气,晚上那些话是宋杨他们胡扯的,先陪我洗个澡,浑身都是酒气。”
裴煜觉得他跟温南书解释了这件事就过了,他休息不好,可抱着温南书就是舒服,他这几年也习惯了,这也是他不管在外面玩的多花总会要回家的原因之一。裴煜急于想抱着温南书好好睡一觉,以至于温南书七八天去看望朋友的事裴煜忽然就不想在今天追究了,他像往常那样准备揽着温南书的肩膀往浴室带。
可今天的温南书却不像往常那样顺着他带,就算把他按在浴缸边缘操哭了也可以,
温南书没动,他说:
“裴煜,我们离婚吧。”
第6章 风雪(1)
毫不意外的,温南书一句我们离婚吧惹得裴煜当场发了火,温南书的行李叫裴煜让佣人全扔了出去,其实他也就那么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装冬季的衣服都装不满。
裴煜跟他说,有种跟他提离婚,离就离,看他离了裴家还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