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书立即眯着眼睛去伸手挠胖子的痒痒肉:“你试试?”
胖子立即‘哎呦哎呦’的连滚带爬逃离漂亮的小狐狸身边,但很快又跑了回来,跟顾青书说:“对了,你二姐今天有模拟测验,所以才来不了。”
顾青书‘哦’了一声:“知道了,我了解她,不用解释的。”
胖子见青书当真是没有生气的样子,怪不能理解的,笑着好奇说:“我发现你跟你二姐之间的感情还真是复杂。”
“哪里有那么复杂?就是普普通通啊。”
“放屁。”胖子这些天死皮赖脸的跑去高年级的楼层跟二姐打招呼,每天中午督促二姐吃饭,每天晚上陪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二姐回宿舍,虽然二姐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讲,但今天一大早他准备逃课送青书上火车的时候,一下宿舍楼,却是看见二姐站在楼底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看见他,没有多余的问候,只让他告诉青书一下,今天有模拟考。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由远及近的绿皮火车一面发出穿透耳膜的笛声,一面缓缓驶入车站。
“青书,上车了。”身后一直充当依靠的少年高醒忽然低头下来在他耳边说话,同时也挡住了他看向入站口的视线,叫他连忙回神,将手放在少年的小臂上,借力站起来,等火车彻底停稳,才跟着高醒迈上火车。
这次去往北京的列车依旧是从武汉转乘,只是上车的客人却零星,不如当时暑假的末尾多,整节卧铺车厢里竟是只有三四个位置有人,其中还已经包括他与高醒。
为了方便他上厕所,高醒给他买的下铺,大姐和顾建富则在隔壁车厢,即便这边到处都是空的床铺,大姐也拉着顾建富去了隔壁的车厢。
车厢的窗户可以打开,顾青书没有力气,甚至还没有说话,将行李放好的高醒就利落地将窗户抬上去,然后透过窗户跟站在车站下面的朋友告别。
这回不是旅游,但顾青书却露出比当时出去旅游还要灿烂的笑脸,跟胖子还有安洋说话,当车站广播开始报道还有三分钟便要开车的消息时,顾青书的眼睛便下意识再度看向入站口。
空无一人的入站口忽地从视野盲区的阶梯上下来一双脚,他立时眼瞳都颤动了一下,却又很快在发现从阶梯上下来的是乘务人员后眸中光芒暗去,平静得悄无声息。
当火车开始启动,大姐从隔壁车厢过来,坐着,一边给他打毛衣一边问他金潜怎么没有来送别。
顾青书心想,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他拒绝得太彻底,见都不见金潜,所以金潜也决定不见他,可这话跟着大姐是说不出口的,便说:“可能是太忙了,我听胖子说金叔叔给他下了死命令,期中考试必须拿到前五的名次,现在恐怕正在学校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呢。”
大姐顾英红点了点头,笑着说:“也对,你也不要失望,反正现在火车越来越快,要是想要回来,一趟火车就回来了。”
顾青书垂着睫毛,没有再说什么,靠在姐姐的肩膀上,掩去那无法和任何人诉说的伤感,他理解金潜不来送自己,却还是很想见见金潜最后一面,以后都见不到了啊,为什么不来?
——金哥知不知道这是最后一面啊?
火车无法知晓少年的心事,无情碾压过金红的铁轨,驶向远方,窗外后退着的是少年的故乡,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的故乡。
故乡的人们的身影在他脑海里一个个闪过,最后视线聚焦在对面永远凝望他的高醒的身上。
他忽地有种被看破的窘迫,却很快从容掩去,对对面正在看书的高醒轻轻笑了笑。后者也对他笑,神色宠溺,似是很想取代他身边的大姐,坐到他的身边来,但很遗憾,大姐明显是要陪他到晚上的。
大姐顾英红是第一次坐火车,有着绝对的新鲜感与好奇,要不是因为要看着宝贝弟弟,那绝对要从火车的第一节走到最后一节,好好参观参观才肯罢休。
“青书,明天中午姐姐就要下车,跟你转乘的火车不一样,所以接下来你跟小高要自个儿照顾自己,知道不知道?手术的时候,如果害怕,就给姐姐打电话,要不然就跟小高说。”大姐在火车上又是一箩筐的话。
高醒听了一路,答应大姐的吩咐时,同小鸡啄米没什么两样,顾青书便悄悄笑高醒,高醒余光也老去瞅顾青书,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用眼神拉拉扯扯,直到晚上该吃饭了,大姐才连忙抱着小山回隔壁车厢去:“我得过去看看爸他怎么样了,他一个人呆着估计也无聊,那青书,你有什么事儿就让小高过来叫姐姐,听见了?”
顾青书故意扭开头,似醋非醋的说:“姐姐你觉得陪别人比陪我更重要吗?”
大姐顾英红哭笑不得,哄道:“小高不是在吗?而且姐姐都陪你一下午了,小山吃了饭还要睡觉,等明天好不好?明天姐姐上午再来见你,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
顾青书原本只是醋着玩儿,眼见大姐自己把自己说得眼眶一红,立马一改方才的黏黏糊糊,大方摆了摆手,放大姐走:“我说着玩儿呢,大姐你晚饭多吃点,一会儿可别过来,我困了,吃过饭就想睡觉,过来也没意思。”
大姐笑青书也唠叨,青书就吐了吐舌头,摆了摆手,让大姐赶紧走。
大姐前脚刚离开,一直在对铺装模作样看书的高醒便一屁股坐到了他身边来,招呼他该吃粥了。
这次的出行冷清不已,顾青书用过晚饭,被高醒拉着去中间车节洗了把脸,解了手,便早早躺在床铺上休息,从黄昏一直躺到天黑,他一直没有睡着,于是虽没有睁开眼睛,却也知道中途大姐来了一趟,帮他把身上的被子盖严了一点,后来那个顾建富似乎也过来了一趟,坐在对面的走廊座椅上看他,一个小时后才悄然离开。
高醒不知道为什么跟那个顾建富似乎很有聊头,发现顾建富要走,立即从床铺上起来,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车厢中间的连接处说话,说的什么他听不到,耳朵里只有火车轰隆隆的车轮滚动声音,掩盖一切。
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回几个小时前在火车站的那一刻,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没有胖子、没有姚祚、没有高醒、没有姐姐,谁都不在,只有他,他在等一个人送他离开,于是总往入站口的楼梯处看去,原以为梦里能够见到金哥的,结果他却只是等,静静的等,他告诉自己等不来也没有关系,因为这是他的选择,做出选择后的任何后果都该承担,比如未来或许还能看见金哥和其他谁在一起,然后不会再有一个人哪怕穷得吃不起饭,还要给他买书看了,他将那样的一个金潜,丢掉了……
但这对他们都好。
趁早断干净,以后即便他死了,金潜或许连哭都不会哭,会一直平稳安乐的活着,有一个完整幸福的人生,而不是在正值黄金岁月的年纪崩溃得日日沉浸在回忆里,日复一日的折磨自己,被孤独吞噬。
——所以断了,挺好的。
从车厢中间与顾叔叔聊完回来的少年回到卧铺,习惯性的要亲亲他宝贝小狐狸的脸颊,试探一下小狐狸有没有发烧,有没有呼吸困难,有没有温度偏低,等等等等,却在坐到顾青书对面下铺的瞬间,便借着窗外月色发现大半张脸都隐在棉被下的顾青书眼泪一颗颗从闭着的眼角滚落。
硕大的眼泪珠子像是短线的珍珠,闪着冷色的银光,划过青书细腻的皮肤,隐于青丝深处。
少年顿时仿若置身海底,呼吸不能,连忙凑过去,叫醒做梦都在哭的小狐狸,焦急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伤口疼了?”
顾青书缓缓睁开湿-哒-哒的眼睛,朦胧的视野里是个熟悉的身影,是同样发誓永远对他好的少年。
他抽泣着摇了摇头,伸出双臂圈住高醒,依偎到高醒的怀里去,是慌不择路的亟需人哄的漂亮模样。
高醒干脆小心翼翼地把青书从被窝里挖出来,抱坐到自己腿上,再拿被子盖住青书的后背和自己,两人像是一对藏在一只蝉蛹的蚕,密不可分:“怎么办,要不要吃药?”
顾青书眼泪滚烫的落到高醒的脖子上,再顺着脖颈一路滚去前胸,娇滴滴地努力让自己停下,说:“不用了,高哥,你就这样抱抱我就好了。”
“真的?”
“真的。”顾青书不想一个人呆着,有人抱着他,这让他感到安心。
“不需要我唱歌、讲笑话分散你注意力?”
顾青书摇头:“不用。”
“那讲相声呢?”
顾青书又哭又笑的,颇有撒娇味道的说:“我想做题,老师送我的高考真题,你念题目和选项,我来做,好不好?”
高醒无有不允,右手从搂着青书柔软的腰肢处抽开,随便从书包里抽出了一张卷子,又打开下午在火车上买的小台灯,开始给怀里的小狐狸念高考数学题。
没有什么比学习更让顾青书能够集中注意力的了,只是这回有所不同。
高醒的声音在耳边念题的声音足够低沉温柔,念得他约莫六道题后就又陷入了沉睡,这次,却是没有做梦,只感觉温温暖暖的,听得到另一个人的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金潜不来就是因为知道这次恐怕是告别,所以不来,不来就代表永不告别。
这个点后面才会写到,提前说一下,免得大家误会小金是生气才不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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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下棋
次日下午武汉换乘的期间, 有两个小时还能跟姐姐相处,顾青书就拉着大姐坐在武汉人来人往的候车室里说话。
姐姐背着玩了一上午累瘫的小山,粗糙的手捏着青书细白的软手, 一边总去看火车进站的时间, 一边又惦记要把青书的毛衣乘早织好,忙得团团转。
顾青书笑大姐是想生出三头六臂来, 大姐顾英红叹了口气, 说:“我要是当真能有三头六臂才好了呢。”
此去深圳, 顾青书还不知道大姐他们到了地方要做什么, 之前因为总不同意,说一大姐从不跟他讲,后来又忙着收拾东西, 到现在才有机会谈谈。
顾英红闻言又是只说好处不说难处,一张嘴就将深证那边金厂长的小舅子给夸得上了天:“我们过去你还怕饿着姐姐了吗?那边随随便便找个工作,也能将就着过,只是前期大姐跟爸爸可能给不了你多少钱, 但你也不要怕欠着小高的,姐姐会想办法还,你只管治病去,听到没有?”
顾青书点点头,亦是不想给大姐太大压力, 说:“大姐你也不要太操心这个……”
大姐立马虎着脸,道:“你不要跟我说因为你们感情好,就可以欠十年八年的,有钱人拿着这笔钱,十年八年都不知道又生出多少了,人家借给我们是情分, 不能一直拖欠,不然时间久了,再深的感情,还是会讨人厌的,我从前跟你说过和金家不能这样,你倒好,换成小高,又故态复萌。”
顾青书被姐姐说成这样,也只是笑了笑,不能继续劝,只能低头认错,不然照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还不知道要被教育多久。
“我晓得了,我算过了姐姐,我也会想办法的。”
“你想什么?我说这些不是让你想办法,是让你不要把小高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人家也才十六岁呢,那么大一笔钱拿出来,家里还不晓得怎么说他,我们家欠他真是太多了。”
顾青书眼见姐姐对高醒的感激越发浓烈,恨不得这辈子就做牛做马一样,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大姐,自己跟高哥也算是各取所需……
再来,如果告诉大姐自己跟高哥是那样的关系,也不知道大姐究竟会是什么表情。
上辈子姐姐可从不知道他的故事,他也就无缘像所有出柜的平凡家庭的孩子,被威胁要是敢跟男人过就打断腿什么的。
“欸,你看爸跟小高,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从早上我就看他们在聊天了,好像是在说过去深圳后该做什么,小高还真是厉害,怎么好像什么都懂得不得了。”顾英红崇拜般地叹了口气,手里织毛衣的动作一刻也不听,顺嘴又夸起了站在不远处模样身材都一流的高挑少年,怎么瞧怎么顺眼。
顾青书在充斥着泡面与盒饭味道的候车室内回神,跟着大姐的视线往高哥那边望去,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对方天生有着敏锐的观察力,立即便偏头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对他露齿一笑,还扬了扬手,简直一蹦三尺高似的,立马跟顾建富说了几句话,小跑到他面前,半跪着,让视野对坐着的他平齐,问说:“怎么了?青书你叫我?”
顾青书从高醒那雀跃的眼神里被感染了不为人知的害羞,咬了咬下唇,瞪了高醒一眼,这才把高醒那恨不得把青书给捧在手心的劲头给收敛了一半,立马又从半跪的姿势站起来,手成拳送到嘴边干咳了一声,才重新问了一边:“大姐,青书,你们叫我吗?”
大姐顾英红果然乐得不行,笑高醒说:“你这孩子也跑的太快了,我们没叫你,就是我说青书呢,喊他多向你学习。”
“哦?学习我什么?”高醒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顾青书盈盈有光的眸子。
顾青书却故意叫住大姐,说:“行了,姐,你看你们的车是不是要来了?”
大姐的话头立马打住,抬眼去看标识牌:“还真是!那青书我跟爸先走了,你到了北京就给姐姐打电话啊!一定要打!写信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