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醒盯着青书的眼,也不知道是企图从里面找到什么,还是希望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喜欢跟你解释……”
“少来,我不喜欢听解释。”顾青书跟高醒泡澡泡了起码一个小时,腰酸背痛不说,手指指腹也皱巴巴的,赤脚在灰色的地毯上踩出一串脚丫子印记后,便站在吧台旁边,拿着精致的小水壶对嘴仰头喝了好几口,微凉白开水滚过食道,直入腹腔中去后,那被高哥窜起的滚烫体温便由内而外渐渐平息,一抬眼,便见高醒还不接电话,等着他发号施令,“你接吧,说不定是真的有什么急事。”
其实之前也有不少电话打搅过来,但高醒都只随便看了一眼,便干脆把电话电池给扣了,这回完完全全是因为来电话的疑似金哥,才会想要接,他把自己放在高哥的位置想了想,认为自己如果是高醒,也会想要在此刻以胜利者的姿态听听好几年没有联系的老朋友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高醒可能是看他当真不勉强,才接通电话,语气不急不慌,老神在在,要不是方才还在他这里作威作福的恶棍依旧张牙舞爪,不知道的肯定以为高哥是刚睡醒的状态。
“喂?”高醒得了小狐狸的点头,这才做出浑然不知对面是谁的语气说话,“哪位?”
顾青书垂着睫毛,不太想听他们说什么,但又真的害怕是金哥出了事,不然为什么从来不打电话的金哥打过来了?
他在这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里正是有些心虚的难受,又怎么都迈不开腿离开,便双手撑在吧台上去抽了张纸巾叠千纸鹤,耳朵有意无意听起高醒与电话那头的对话来。
“嗯,我知道,不劳你操心,在旅游,手机关机了,这个跟你没有关系吧?医生说过可以乘飞机。”
“意外?怎么可能会有意外?有意外那就逼停飞机,返回去。”
“到底还有没有正事?没有的话我跟宝贝要休息了。”
顾青书心惊肉跳,生怕高醒嘴里蹦出暴露他们刚才在做什么的字眼,虽然是事实,但他希望不要……
顾青书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此地无银的代表,之前当着金哥的面,怎么跟高醒暧昧都可以,就是为了让金哥死心,哪怕心里难受,也偏要做出一副对高哥心有所属的模样,好叫金哥退缩。
现在当真跟高哥有了既定事实,却又畏手畏脚,不想叫金潜知道。
是因为从前问心无愧,如今弄假成真,心虚了?
或许是。
他只觉得对不起金哥,倘若金哥也跟他一样想起了一切,那该怎么办?顾青书一时犹如脚踩云端又瞬间踏空,恍惚之后,又瞬间甩开那乱糟糟的念头,更加坚定过完年回蓉城亲眼看见金叔叔还活着,便可以离开了。
离开了要去哪儿呢?
顾青书没想好,但他觉着自己可能需要改名,不然太容易被找到了,还需要跟姐姐做好工作,就说想要四处散散心,姐姐也绝对不会拦着。
首站去哪儿好呢?就在国内好了,高哥可能会认为他一定出国,那就反其道而行,去有海的地方,无聊的时候,可以捡贝壳。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叠千纸鹤的漂亮青年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忽地闪了闪光,将他的思绪拉回酒店昏黄暧昧的灯光下,耳朵里如潮的电话杂音戛然而止,身后便涌上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怀抱的主人不□□分,不给他一点儿反应的机会,便撩开了他宽松略长的浴衣,继续荒唐事业。
他一个不备,压坏了手边叠好的千纸鹤,气息不稳地回头骂了一句:“属猴的吗?”
高先生亲了亲他的耳背,大方道:“属猪的,专拱大白菜。”
“哎呀,你好烦,等一下……”
“不烦不烦,宝贝你说。”
顾青书缓了好一会儿,才红着面颊说:“没事了,继续。”
“遵命。”
荒唐大业于十二点大功告成,顾青书累得浑身没劲,热爱窝在高醒的身边,抱着对方的手臂休息,正是迷迷糊糊睡着之际,耳边又忽地传来高哥的一句低语:“不想知道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吗?”
顾青书摇头:“我知道是金哥。”
“……”高醒心里腹诽怎么还在叫金潜‘金哥’,思索了一会儿,按捺住希望青书只跟自己这样亲昵的念头,说,“他打电话过来问你手机怎么关机了,大概是胖子给你打电话打不通,给我打我也不接,告诉了他,所以才打过来,把我骂了一顿,说不该让你坐飞机。”
“哦……”
“还有,他可能知道我们现在什么都办了。”
“知道就知道呗。”顾青书嘴上说着无所谓的话,心里却无法抑制地去想金哥知道这件事时,会是什么表情——然而他想不出来,金潜除了金厂长和他死去的那天崩溃过,永远都是镇定自若,让人相信其一定能翻身的领袖模样。
于是顾青书只能告诉自己这是件好事,他对金哥说的所有谎话都成了真,金潜从前的执拗无非是坚信他心里还有对方的位置,永远把金哥放在第一位,现在明白他不过是个谁对他好,陪着他,他就当真喜欢谁的俗人,也许就失望了……
话说回来,上辈子金哥不喜欢他与任何男性走得太近,不让他与任何人交往过密,是不是早就看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严防死守?他还为此跟金哥发过几次脾气,实在是不应该。
“嗯?”高先生像是发现身边小狐狸情绪的低落来,非要问个清楚,把人整个儿囫囵捞到怀里趴着,手掌爱怜地摸了摸青书的头顶,说,“好像有只小狐狸心情不好。”
“倒也不是……”顾青书懒散地笑了一下,叹了口气,“就是……对自己有点失望。”
高醒立即分析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哪方面的失望,分析无果,就拍了个全方位的马屁:“这怎么讲?宝贝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为什么会对自己失望?你看你,头脑聪明,长得好看,性格好,又有责任感,爱护小动物,不晓得多少人因为你办的职业培训学校有了方向,你对自己失望是在说我眼瞎了不成?”
顾青书被哄得眼眶热热的,多年在高醒这里养成的有话就说的习惯也发作了,声音软软地叹了口气,说:“一直以来,我都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就像从小笼络住金哥那样,他认为笼络住金潜非常正确,对等的,他会对金哥很好,算是回报。
就像离开金哥一样,因为离开很正确,能让金哥免受上辈子一样的痛苦,家庭幸福。
就像拒绝顾建富的示好一样,哪怕他再有苦衷,那也不是他应该理解的,顾建富就是不负责任抛弃他们姐弟的混账,所以让顾建富吃苦,这也正确。
还有很多很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哪怕旁人看来他或许很冷漠、自私、不理解,那他也问心无愧,他认为那很正确。
可现在有一件事错得离谱,矫正的唯一办法就是按照原计划离开高醒。不然当初为什么要设计离开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的金哥?再续前缘不好吗?这不公平。
顾青书心里有一杆自己的秤,家里有难时,家的那一边大于所有道德良知和尊严;家里好好的时候,那骨子里的清高决定他面颊的温度。
“那现在意思是说,你做了一件你认为不太正确的事情?”高先生向来非常善于引导青书。
顾青书点了点头,脑袋埋在高醒的胸膛上,像是埋在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嗯。”
“那有人会惩罚你吗?”
顾青书:“没有吧……我自己会……”
“为什么自己会?”
“因为这不对。”
“对与错的标准是谁定的?”
“我……”
“那就改了标准。”
顾青书无奈笑道:“哪有那么容易?”
“很容易,只看你愿不愿意,而且归根究底,青书,有错也是我的错,跟你没有关系。”高醒说着,捏着青书的手,亲了亲。
顾青书听着高哥说的话,狐疑不已,总感觉高醒似乎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但这怎么可能呢?
顾青书立马抬起头来,双手捏着高醒的脸颊,将一张帅脸扯得跟块儿年糕一样,挑眉严肃道:“奇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高先生哈哈大笑,抱着宝贝爱人亲了一口,说:“我就是蛔虫呀,你才知道吗?”他了解青书,比了解自己都深,什么表情是什么意思,什么反应代表什么意思,害羞的样子、生气的样子、骄傲的样子、难过的样子,都是他控制不住去分析的理解的题目。
高先生从前嘴上哭着跟小狐狸说自己并不完美,但却无时无刻不在追求完美,因此他知道青书的事情,远比青书想象的多,他知道青书当初跟自己走在火车上哭的时候,是为了金潜在哭;知道青书跟自己在一起,一大半原因是因为他有权有势;知道顾青书希望自己能够帮金潜度过最大的难关;知道青书对他心动,现在正对自己失望,失望自己变心,不是个坚毅的人。
可天才晓得他为了将顾青书抢过来花费了多大的力气!
青书怎么会是一个花心的人呢?
不是的,如果是,也不会让他追得这么辛苦了。
其实这个时候高醒觉得自己是应该将自己的来历完完整整告诉青书,宽慰他好不容易拢入怀里的人,告诉青书,你很好,不好的是我。
是我处心积虑,是我煞费苦心,是我横刀夺爱,是我做恶多端。
一切同你无关。
但他也来自上辈子的身份一旦曝光,青书还会觉得他的优秀来自他本身吗?
不,青书会觉得他是个冒牌货,是借先知的光来打压别人的投机者,他不优秀,他满身破绽。但他没有办法,他爱他,如果不能保护顾青书,拥有顾青书,成为顾青书眼里唯一的男人,他活着便没有意义,他的重生便没有意义。
他会拼命给青书所有最好的东西,包括完美的自己,但请不要给他一块儿棉花糖,又拿走。
“青书,对不起。”高先生低低道。
顾青书有点不太理解:“怎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我爱你。如果哪天你决定离开我,记得先结果了我,不然我怕我让你受伤。”
顾青书一愣:“为什么这么想?”顾青书有点紧张,死不承认。
高先生高深莫测地微笑道:“感觉。”
“那你的感觉和反应也太悲观了。”
顾青书心里酸酸的,补偿似的亲了亲高哥的唇瓣,殊不知高醒那番话悲观之余全是偏激的疯狂,翻译过来应该是:如果哪天你决定离开我,除非我死了,不然你哪儿也去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醒是个疯披,很多小可爱是不是忘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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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偷听
月末回内地的路上, 顾青书好说歹说才要回了自己的手机,一开机,胖子的电话就迅速打了过来, 也不知道胖子那货是不是开了天眼, 真是巧了。
“喂?”顾青书接通电话的时候是在飘雪的甲板上, 风平浪静的海峡上空雾蒙蒙全是雪花,遥遥地望去, 天海一色,“小胖, 你说你是不是闲得慌?不上学啦?”
远在江阳市四中还在苦逼兮兮上高三的胖子声音压得很低, 听见顾青书的声音总算从电话里传过来, 便是松了口气,随后骂道:“你这小子出去蜜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不是不晓得金……咳咳,我有多担心!考试都没考好,这都怪你!”
“好好,怪我。”漂亮的青年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便觉着冷, 钻入那富丽堂皇的舞厅内部, 干干净净的靴子在昂贵的地毯上落下几个浅浅的湿印, 一面在舞厅的长餐桌上端了杯温热的果汁, 一面又觉着舞厅内太吵, 说话都听不太清楚,就微微皱眉从舞厅的楼梯处往楼上贵宾套房过去, “你有事没有?没事总占着我的电话我怎么跟我姐打?”
胖子支支吾吾, 小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金哥也不叫我跟你讲,但我总觉得还是跟你说说比较好。”
顾青书脚步顿了顿, 在走廊休息处将果汁放在及腰高的小桌上,语气都分外认真:“说,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当然是听我的。”
“欸嘿嘿,是,我当然是你顾大爷的人,但金哥的脾气你也知道,他要是受了搓,是绝不希望你知道的,他跟高哥一直是互相暗自较劲,现在他那边好不容易有点儿突破的软件开发项目被他手下的员工偷偷卖给了竞争对手,就手机那种内置摄像头的技术,还有内部储存增大的技术,操他娘的,现在人家公司已经开始生产了,金哥那边能贷款的银行都贷款了,没钱找代工厂!”胖子语气很急,是真的到了难处,不然绝对不会帮金潜开这个口,如今时间就是金钱,谁第一个推出谁就是龙头,谁救赚大钱,不然亏都亏死。
“你说什么?!”顾青书可不记得上辈子金哥遇到过这种事情,“有没有报警?他手下哪个人卖的?”
“哎,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卖都卖了,就算把人抓进去,人家技术核心也掌握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补救!争取第一个将摄像手机做出来,我看不少人还不看好这个摄像手机,但我觉得这玩意儿一定能火!”胖子在竖起的书后面抓了抓脑袋,继续说,“青书,你看你那里能有多少?我就先借多少,高哥那边我不大好开口,你也别找高哥借,不然金哥要是知道了,说不定就为了那么一口气,也不会用高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