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几步走过去正打算关上, 这时庭院里似乎传来什么声响。动静还不小,听声音应该是枝叶被拉扯着在风中摇曳,又有人在来回地走动,还像是有重物落地发出沉沉的一声闷响。
他疑心顿起, 悄悄掀开窗帘, 借着路灯微弱的黄光一看, 果然发现外面有人在庭院里忙活着什么。冷风习习里在树丛里来去穿梭,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经历过之前黑粉袭击的事, 他现在对一些不明人士十分敏感。何况这还是三更半夜蹲守在他家门口,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不会干出什么好事!
元宿正想直接叫执勤保安来处理, 可外面的人似乎是觉得光线太暗看不清, 从身上掏出了手机。悠悠的蓝光映照里, 那张熟悉的面孔一下子就变得无比清晰!
他顿觉十分荒谬,于是立刻拉开大门, 啪地一声把庭院的灯按亮,压低声音一脸匪夷所思地质问道:“大半夜你来这儿做什么?”
陆唯在明亮的灯光下无处遁形,他俊美的脸上青白交加,罕见地露出尴尬和无措,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似乎也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急急地催促道:“你快进去吧,外面冷。”
元宿不听他的,低头视线一扫,发现地上竟堆着好几个大箱子,草丛里也零星散落着些淡粉色的花瓣。
他诧异地抬眸,这才注意到青年手里还拿着花串,一旁的老树上也挂了好几串,看花的形状,应该是菡棠。
这花十分娇贵,从来只在春天开放,哪怕是放在温室里也不好养,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运过来这么多的。他往旁边一瞥,敞开的箱子里放着的居然是自己说过的春娇兰。
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离谱的猜测,元宿一瞬间觉得无奈又好笑,提高声音问道:“要是我没发现,你是打算今天一晚上把这些花全都挂在树枝上吗?”
这简直太幼稚,太荒唐,也太不像陆唯能做出来的事了!更何况——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还在飘着雪花,天气寒冷到一张口就是蒙蒙的白雾,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陆唯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好,知道自己又惹人不高兴了,顿时心里发苦。
他也不去争辩,只是有点固执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声音很轻,几乎是呐呐地道:“你说希望雪花节的时候外面能开满菡棠和春娇兰……”
果然是听了这期电台节目。
元宿叹了口气:“那你没听到我后面说的话吗?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幼稚。”
他的语气温和又无奈,像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所以你不用费心再做这些了,我早就不许愿了,因为很多愿望是永远不会实现的——”
“不,只要是你想要的,什么都会实现的。”陆唯在漫天风雪里又走近了几步,小片雪花融化在他眼睛里,带着飞扬的尘埃,让他的眼底开始泛起隐约的红。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强笑道:“你现在回去睡一觉,醒来就能看到春天才会开的花。你说过想要有一天,大街小巷都放着你写给我的歌,那现在换我给你写也是一样的,出门就能听见。上次我和你说过的银凤菊,昨天真的开花了!还有芙樱花,早就变得红艳艳的……”
青年的语速又急又快,像是怕被人打断,又像是怕一停下来,就会失去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他好像把悲伤碾碎了揉在话里,让元宿只是听着就觉得心脏微微抽痛。而这种情绪他已经许久未曾有过,只好偏过头去,神色淡淡道:“陆唯,那些都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我也一样。”
“你撒谎!”青年的眼神一变,眼里折射着晶亮的光在夜色里整理暗暗跳动:“我去了你待过的小镇,看见过你送小姑娘的那个许愿娃娃。还有你在桃村的时候,教小朋友折许愿星星。”
“元宿,你根本一点也没变!”
被点到名的人不由得眼皮一跳。
“那天,我看见你和那个洛城一起从车上下来,”说到这里,他轻微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你们才认识多久呢?你就去他家里做客,还发了两条关于他的动态,哦,你还为他写歌。”
“我其实特别嫉妒他。”陆唯暗暗咬牙,声音像是从牙缝里勉强透出来的一样:“可是你知道吗?我心里又觉得很高兴。”
在元宿诧异的目光里,他忽然飘忽地一笑:“我那样骗了你,你却依然愿意相信别人,轻而易举地付出你的真心。所以你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不再信任我而已。”
总是不相信别人的人很难获得幸福,就像他一样。所幸,元宿没有被他害到如此地步。
他又柔声强调了一遍:“我是真的高兴,真的。”硬挺的眉毛高高扬起,努力抬起眼皮,这样眼里的水珠就不会掉下来。
闻言,元宿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一开口甚至觉得嗓子处有些梗塞,莫名其妙地觉得心潮起伏。他身上穿得很暖和,但脸露在外头,被冷风一吹,本该是冰凉一片,这会儿居然也在隐隐发烫。
一片沉默里,他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所以你为什么写《破镜重圆》这首歌?”
“……因为这是我的愿望。”
元宿轻轻一笑:“陆唯,可是我要告诉你,摔破的镜子就算能够勉强重圆,也绝不可能像原先新的一样了。”
“我知道,”青年低低地应了一声,“所以这首歌,我没有写完。碎裂也好,重圆也罢,只要你快乐,就都是最好的结局。”
他的头发被露水和雪水沾湿,做好的造型已经塌了下来,显出几分颓丧。五官虽然俊朗,却掩盖不住满脸的风霜和疲惫。穿着好看又合身的大衣,可是浑身湿漉漉的样子甚至有点滑稽。
但即便如此,元宿依然在呼呼的风声里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
到了这个时候,他一直以来都在纠结的一个问题,才算终于有了答案——他是真的喜欢陆唯。
这种感觉很难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无法讲清楚到底是因为哪个具体的契机,但是等他发现的时候,仿佛就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如果只是因为他伪装成狂热的粉丝,那从小到大都真情实感追星的原奕然比他要真挚一百倍。
如果只是因为能在音乐上心意相通,他也比不上秦文皓半分专业,远远达不到互通有无的地步。
如果只是因为做饭的手艺,或者同孩子们在一起时过人的亲和力,洛城更是比他出色太多。
可是这个人就刚刚好出现在那样一个合适的时机,好像也没有什么原因,就那么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也许是在演戏的过程中,也许是在对戏的时候,又或者是更早,等到发现的那一刻,已经根本无法轻易地抽身离去。
长时间的痛苦和犹豫,是因为他无法接受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蓄意欺骗。但事实上,即使真相揭穿,他依然还是对这个人心存期待。
折腾来折腾去,原来他消失的根本不是对陆唯的爱意,而是向爱奔赴的勇气。这么久过去了,还是只有他能带给自己心动的感觉。
也许,他是注定要和这个人纠缠一辈子了。就算永远等不到两人毫无芥蒂的那一天,就算他们之间仍旧有难以修复的裂缝,至少此时此刻,他不想再欺骗自己。
于是元宿在寒风瑟瑟里颤抖着开了口,声音轻得像缕烟,悄悄飘进面前青年的耳朵里:“这些花不要挂到树上了,夜里风雪很大,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吹走的。”
他的语气太凉了,和石阶上暖黄色灯光里透着的那么一点月光一样冰冷。陆唯的眼神登时暗了暗,却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垂下头盯着地上的箱子。手里拎着的两串花束也在微微抖动,偶尔掉下一两片,没有声音,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
正要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结果站在门边的人轻飘飘地又丢下一句:“你要是愿意,就把花挂在屋里吧。”
这句话在寂静的夜空里不亚于平地一声雷在耳边重重炸开,陆唯几乎是浑身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手里的花都掉在了地上。
他似乎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缓缓扭头去看元宿的时候就好像没上好机油的机器人,连零件都不大灵活了。
“你、你刚才说什么?”问出的话也磕磕绊绊的。
元宿叹了口气,无奈地撇过头道:“要是没听清,我可就反悔了。”
他姣好的脸庞在灯下透出点模糊,神色复杂难辨,就像是一触即灭的美好幻影。可是陆唯已经克制不住自己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想要伸手紧紧拥抱住这个人,把他牢牢地圈在自己的怀里再也不让他逃离!
他的眼里闪烁着太过耀眼的狂喜,长久以来的渴望仿佛刚被放出牢笼的野兽,恨不得和眼前的人融为一体才好。可是脚下的步子迈到一半,却又硬生生的停住了——
天气很冷,他虽然激动,却还记得不能让人受冻,在冷风里直接把外面沾着雪花和水汽的大衣脱下。
“欸你别——”元宿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青年毫不迟疑地拽进怀里,整个人被熊抱住动弹不得。
这个拥抱太紧了,他觉得自己完全被陆唯严丝合缝地嵌进怀里。青年的呼吸的热气就在耳边萦绕,让他的耳朵也跟着慢慢发烫。
元宿的手原本自然地垂着,结果被陆唯突然一把揪住,放到了他的腰间。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没用力,手就又从青年的腰上滑落了下去。
可没想到陆唯很执着,感受到他的迟疑和退却,又把他的手臂环在了自己的腰上,强硬地想要让彼此紧紧相拥。
元宿又叹了口气,这一次,他牢牢地抱住了身前的人,没有把手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玩家小陆放出技能【老树开花】,终于取得阶段性突破,获得初步成就【登堂入室】,能否打出完美结局,还要看他接下来的行动,以及其他玩家和NPC的配合,请再接再厉!
第59章 且喜且忧 ...
陆唯整个人晕乎乎地被元宿领进门, 每走一步脚下都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了云朵上。直到进了淋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在身上激起水花, 才让他有了几分真实感。
因为没有换洗的衣物,洗完澡出来,他只能先穿元宿的睡衣。两人体型虽然相差了一圈,但好在睡衣尺码偏大,穿着倒也还算合身,而且上面好像还留有青年的独有的香气, 让陆唯又有点恍惚。
无论是久别重逢还是重归于好,大概都有那么一段尴尬的时期,就比如说现在。
两人一个坐在床边十分专注地低头研究柜脚的雕花纹路,一个呆呆地站着, 彼此没有对视, 微妙的气氛在空间里慢慢发酵, 谁都没有开口。
暗黄的灯光下,陆唯看见青年双手交叠, 因为太过用力拇指竟把手背压得泛白, 心里一下子就软了。不舍得他再继续纠结, 于是先打破了沉寂道:“我去客房睡吧。”
“我没收拾多余的被褥, 你上来睡吧。”不料元宿柔和的声音几乎和他同时响起, 他面色还有一点别扭,说完就快速钻进了被子里, 然后在身边空了一个人的位置。
既然已经决定重新在一起,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就不用有那么多矫情的想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亲近了,又何必再扭扭捏捏,讲究什么循序渐进。
他心里这样想着, 自以为已经做好全部准备一片坦然,结果青年温热的身躯一靠近,他还是立刻浑身僵直,耳朵也开始悄悄发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红了,只好闭上双眼假寐。
而陆唯的心情其实更为激动和复杂,挚爱的人就躺在身侧,如果说完全没有旖旎的心思,那是骗人的。可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过于纯粹的爱意已经压过了欲望,心里只余下脉脉温情,反而不想做别的了。
他侧过头,炙热的目光放肆地在青年精致的脸上打转,心里顿时被幸福感涨得满满的,恨不得时间就在此刻永远停住。
“你还要看多久?”阖着眼也能感受到身边人不断逡巡的视线,元宿脸上发烫,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没什么威慑地瞪了他一下。
陆唯被抓包也没有丝毫尴尬,反而照单全收,还迎着他的视线看回去。眼底笑意盈盈,带着青年人特有的热烈和毫不掩饰的爱恋。
元宿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仅完全生不起气来,还觉得心口突然动了一下,只好无奈地叹息一声道:“赶紧睡吧,明天还有工作。”
“好——”他拖长语调乖巧地应下,也闭上了眼睛。
灯灭了,夜更深了,屋内一片昏暗,只有冰冷饰物发出的一两点微光。两个终于冰释前嫌的青年和谐地躺在一起,呼吸声彼此交叠,安稳又宁静。
然而就在这时,本该沉沉入睡的陆唯却倏地睁开眼,眼底的情绪盘旋成令人心惊的漩涡和黑暗融为一体,仿佛能把人吞噬进去。直到看了旁边的元宿一眼,身上浓重的阴郁才尽数散去。
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他几乎每隔十几分钟就会醒来一次,反反复复地确认身边的人还在才能继续入眠。但这样常常惊醒,有时难免会不慎惊动到元宿。
于是他在黑暗里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然后轻手轻脚地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悄悄给私人医生发了条消息。
最近陆唯失眠的症状略有好转,李楠奇也就功成身退搬离了老板的别墅。他是个夜猫子,现在这个点才刚开始夜生活,收到消息的时候吓了一跳,忙敲着键盘回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