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没有,”元宿不紧不慢地回道:“刚才你明明有机会的,却没有按下按钮。不是吗?”
“你早就发现了?”这回惊讶的人换成了姜之焕,一直缩在口袋里的手也是一僵。
元宿忍不住哂笑:“我入行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只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格外认真,正色道:“姜之焕,你总说别人对我好,这我并不否认。不过我也多说一句,其实师兄对你也很好。”
“你大概不知道,当年他为了你向家里出柜,在冰天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滴米未进。后来病了好一阵,怕你担心,就骗你说是和我一起去封闭创作,其实一直在医院养病。”
“是吗?”姜之焕眼神不大明显地闪烁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多说一句——陆唯比秦文皓更适合你。”
“你就当我是在说胡话好了,反正出了这个门,我们还是敌人,我还是最讨厌你。”
他嘴角一勾,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了过去的骄矜冰冷。而后站起身,带着仓皇的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去。
与此同时,写字楼的最高层,两个同样英俊逼人的男子在落地窗前一同负手而立,俯视着楼底下的人来车往。
“秦总还真是狠心啊,对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都能那么残忍。”陆唯突然转向身边的温文男人,轻嗤一声感叹道。
“他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秦文皓神色丝毫不变,话里甚至带着冷酷的意味:“何况你也说是曾经了,我一向只看当下。”
“所以,在这方面,我和元宿才是一类人。我们认准了喜欢的人,就是一辈子的事。”青年嘴角不自觉上扬,在办公桌前绕了一圈,然后在椅子上旋身坐下。
秦文皓被他面上的神色刺痛了双眼,语气转冷道:“陆唯,别太得意,你不会以为我这么轻易就会放弃吧?”
他轻轻敲击桌上的文件壳,危险地眯了眯眼:“现在还要和我谈合作,就不怕我从中生事?”
青年闻言只是轻轻一哂:“一码归一码,我对自己有信心。更何况,能让他觉得高兴的事,我一件都不会阻止。”
温润的男人顿时愣在原地,忍不住用力攥紧了掌心。
良久,他才认命般地长叹一声,意味不明地道:“陆唯,你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原来他以为自己只是输给元宿,却没想到,其实也输给了陆唯。或许姜之焕说的没错,感情里面本不应该有那么多的计较,而陆唯显然比自己更先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那又怎么样,人生那么长,总有一天,他也可以像忘记姜之焕一样,忘记元宿。
这样想着,秦文皓却依然觉得眼角有一点点奇怪的湿润。
那年夏天的惊鸿一面,站在桥下唱着清歌和他心灵相通的那个少年,最终还是走到了别人的怀里。
第61章 不速之客 ...
燕城这几天虽然已经不再下雪, 气温却还在持续下降,路面也有霜冻, 街上行人很少。而就在这样的日子,元宿的家里迎来了一位熟悉的客人——沈夫人。
妇人这回的穿着打扮看上去有些简单,不似从前那般贵气逼人,浑身上下珠光宝气。面上的妆容也十分浅淡,立刻就显出她实际的年纪,细看去透着一种深深的沧桑和疲惫。
她进门以后, 神态也不像上次那样趾高气昂,反而带着隐隐恳求之色。一上来就握住了元宿的手,嘴里情真意切地喊着“小元”,这堪称一百八十度大拐弯的态度瞬间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夫人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他给人倒了杯热茶, 态度客气却疏远。
可贵妇似乎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冷淡, 双手接过热茶还道了谢。抿了一口之后放下, 又继续握着元宿的手:“上次是阿姨不对,说了很多不合适的话, 伤了你的心。后来我这心里头一直觉得过意不去, 总想找你道歉。”
“其实那时候我也是怕子轩走上歪路, 对你又有些误会, 才会那么激动。现在想想是我思想太古板了, 只要两个人能过得好,是男是女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她眼底闪着慈爱的光, 甚至还盈着水色,映衬得脸色格外苍白,却总有种莫名的违和感:“小元哪,你能原谅阿姨,原谅一个母亲的苦心吗?”
这反常的言行让元宿心里十分警觉, 何况陆唯提起沈家就没有好脸色,沈夫人又在这个节骨眼找上门来,实在不得不让人生疑。
但他面上还是扯出一个礼貌的笑,敷衍地点了点头。
“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见他有所回应,沈夫人立刻就高兴起来,她拿起帕子拭去眼角的泪花,又接着开口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然阿姨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但是你们总得有个后人吧。沈家家大业大,更别说子轩现在自己也出息了,这些东西百年以后总不能没人继承吧。”
元宿眉毛一挑没有应声,心里大概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子轩呢是真喜欢你,你不知道,他为了你和家里都闹翻了,大少爷也不当了,成了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妇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那么善良,一定也不希望子轩陷入这种境地吧?现在,也就只有你能劝劝他了。”
“那不知道沈夫人是希望我劝他什么呢?”元宿气定神闲地端起茶喝了一口,抬眸问道。
在面前青年仿佛已经洞悉一切的眼神里,沈夫人莫名觉得有些尴尬,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哎,我就是希望你能让子轩先有个正常的家庭,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在这之后,随便你们怎么快活!”
见青年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仿佛难以置信,沈夫人心下一惊,忙开口补救道:“阿姨知道这么做委屈你了,不过除了名分,其他的都是你的,子轩和她就是名义上的夫妻,生了孩子就……”
元宿实在忍不住了,压抑着怒气沉声打断她:“委屈的不止是我,您这种行径,把我和陆唯当成什么了?又置那位女子于何地呢?”
沈夫人难得被人顶撞,火气立刻上头。但想到今天前来的目的,又硬生生把一口气咽了下去,勉强挤出个笑脸正要继续劝他。这时忽然大门一开,一个人影带着簌簌的寒风直接冲了过来,大手一揽直接隔开她,把元宿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
他冰冷的眼神像利剑一样毫不留情地刺向贵妇人,冷声道:“沈夫人,您有什么话对我说就是了,找元宿做什么?”
沈夫人看见自己儿子这副紧张兮兮的保护姿态就来气,这么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能一碰就碎了不成?再说这元宿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这会儿装得那么柔弱给谁看?
“你现在连叫我一声母亲都不肯了吗?”她心里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面上却还要装模作样,才刚说了一句,眼里就波光粼粼,像是又要滚出热泪。
“呵,我可不敢。”陆唯却完全不为所动,反而冷笑了一声:“您这次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沈夫人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何况还有一个外人在场,于是脸色微变道:“子轩,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只是希望你能回家——”
“我那天说得很清楚了,您宝贝儿子犯的事,我真插不了手,实在爱莫能助。”陆唯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直接打断她的煽情表演,神情讽刺地看着她。
“那是你的弟弟啊!”见面前人依旧神情冷漠,她深吸了一口气,微扬着头道:“那好,就算不为了他,那为了我呢?我可是你的亲生母亲!”
“对,当年亲手丢弃我,找回我之后为了利益又能再抛弃我一次的,亲生母亲。”陆唯下颔线紧紧收着,皱眉紧锁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沈夫人被气得不轻,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但元宿却只注意到青年垂在身侧微微颤动着的手指,心里蓦地一疼,忍不住悄悄地伸手握了握想表示下温暖的安慰。
但他的手太凉了,不仅没温暖到陆唯反而冰得人一激灵,立刻不悦地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
随后条件反射地把比自己略小一号的手包裹在掌心,又不顾他的挣扎强硬地抓过另一只手,交叠在一起捂暖。
沈夫人:“……”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秀恩爱,简直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看得心头火起,又不敢说自己已经成了气候的儿子,只能哆哆嗦嗦地用手指着元宿,怒斥道:“你们这样违背天理伦常,是要遭报应的!你比他年长,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入歧途吗?你安的什么心?”
眼看事情已经不会顺着自己的期望发展,她终于撕下了之前慈爱阿姨的假面,开始变得神色狰狞起来。
闻言,陆唯面色八风不动,眼底却是一片阴霾,仿佛暴风雨前浓密的乌云,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我最后再和您重申一次,是我要缠着他的,所以以后有什么直接冲我来,别再打他的主意!”
他把元宿的手轻柔地放下,然后阴恻恻地抬眸瞥了妇人一眼,直把她盯得遍体生寒,一边还好似不经意地摆弄着袖口上的铂金袖扣。
“沈夫人,别再逼我做更出格的事。我不在乎别人看沈家的笑话,这一点,我想您是再清楚不过的。”语气冰凉,又像是在暗示着些什么。
沈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他雷厉风行的手段心里又惧又恨。在这继续待着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最后只能一甩披肩忿忿离去。
等人一走,陆唯脸上狠厉的表情马上就变了,拉着元宿在沙发上坐下,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又对你说什么过分的话了?对不起啊,我之前早和她说得很清楚了,没想到她还会过来打扰你。”
元宿温和地一笑:“没关系,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他在心里暗叹,其实只要陆唯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在乎,也根本影响不到他。
见陆唯垂着头还是有些内疚的样子,他便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折腾了这么久,我倒有点饿了。”
“那我现在去给你做饭。”胃不好的人不能饿着,适合少食多餐。所以虽然还没到饭点,陆唯还是一听就麻利地站起来,解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放在一边,“想吃什么?”
“都可以,看冰箱里有什么吧。”
“唔——”青年打开冰箱上下瞅了瞅:“菜倒是都挺齐全。我给你做点小米球,霜染茄丁,酱爆咕咚鸭,炖个黄金玉米汤,再加几个小菜怎么样?”
元宿赶紧摆了摆手拒绝:“你不用做那么多,而且……这几个菜我听着怎么那么熟悉呢?”他面色狐疑地看向青年,忽然恍然大悟道:“这不是那天我在洛城家里吃饭,他做的那桌子菜吗?”
“是吗?这么巧?”陆唯神色平静,毫无撒谎痕迹,但连着快速眨了好几下的眼睛和不安地动了动的手指却出卖了他。
“少装傻了!”元宿一下笑出了声,毫不客气地揭穿他:“你是那天看见了我发的朋友圈之后,才自己学着做了吧。”
那点攀比的小心思被戳中,让青年顿时有点尴尬,他不自然地抖了抖手上的菜叶子,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不是还回复他说那是你最近吃过最好吃的菜吗?他会做,那我也可以天天给你做啊。”
话一说完,他似乎是自己也觉得有点幼稚,也不好意思看元宿的表情,直接落荒而逃钻进了厨房。
元宿看着青年仓皇的背影,摇着头无奈地笑了。他拿起陆唯搁在沙发边的外套,小心地理了理打算挂到衣帽间。结果一个抖动,有张叠的很好的纸忽然从内侧胸前衣袋里滑出,掉落在了地上。
他没太在意,弯下腰拾起后就想放回到原处,不料余光一瞥,发现那纸条上竟是自己的字迹!而且即使纸张被折叠成小小的一块,他也能从露出的冰山一角里轻易辨认出,这就是当初他离开时写的那封信,背面则是那首还未录制就夭折的歌。
原来,陆唯一直把这封信和这首歌贴身携带着,放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元宿不禁目光一闪,忽然又记起几天前,在一个节目的录制现场,陆唯换上了导演组准备好的统一服装。后来工作人员没注意,整理后台的时候就把他原来的衣服换了位置放。
等到青年下台,没在熟悉的位置看到自己的东西,就像疯了一样满世界到处寻找,嘴里还低低念着:“我的外套在哪里?”可那焦急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只丢了件衣服,反而像是失去了仅有的珍宝。
最后工作人员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外衣,战战兢兢地送过来。而他一拿到就立刻在外套内袋里神色紧张地翻找,反复确认东西还在之后才平静下来,原来就是在找这张纸。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自己明明就在他身边,他却依然会十分紧张那薄薄的一张纸,好像那就是他拥有的全部。
从前他总觉得陆唯神秘莫测不坦诚,让自己没有安全感。可重新在一起之后他才发现,更没有安全感的人,其实一直是他。
元宿轻轻叹了一口气,眼里涌动着一丝莫名的情绪,而后很快又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NPC沈夫人遭受会心一击,HP-100,已下线。
第62章 洛城相邀 ...
“阿城, 怎么突然想到约我来左岸咖啡?”说话的青年有一副极好的相貌,声音柔和又好听, 此时正努着嘴仔细地在看店里的新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