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赵导,我的母亲昨天去世了,我是真的状态不好。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所以不会期望借此博得您的同情,如果您觉得我不能继续演下去,我愿意付违约金解约。”
剧组的拍摄进程已经过去了一半,临时再换演员意味着前功尽弃,砸进去的钱、人力、物力都打了水漂。
何况再找个能演“费烨”这种反派的演员还需要时间,而剧组许多演员未来档期都满了,赵疆根本不可能推翻重来!
母亲去世这种事情说出来,赵疆出于人情也不好再为难他。
季闻夏原本正抓着沈听河的手腕,怕他失血过多晕过去,听见殷败说出这样的话,颇为不愉快地望了过去。
两件事,一码归一码,母亲去世状态不好,就能拿别人的性命当儿戏了?!
殷败注意到他的目光,看了眼靠站在树前的沈听河,眼神渐渐放空,把头歪到了一边,自顾自地说:“……我是不是应该亲自给他们道个歉。”
操,神经病。
季闻夏怀疑于冬说对了,殷败可能真的有问题。
否则怎么会像这样站在他们面前,用一种要笑不笑的表情,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季闻夏太阳穴突突地跳,嘴角一扯,毫无征兆地挥起拳头朝殷败的脸上砸去,拳头用足了力,丝毫不留情。
殷败被他揍得脸都歪向了另一侧,好不狼狈。
这个重击让殷败下巴麻了,牙齿渗出了血,半张脸仿佛失去了知觉,不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剧组打的灯光映在他脸上,一明一暗,静止不动,诡异得像一幅画。
所有人都没料到季闻夏会突然出手,怕酿出大事。赵疆赶忙让人拦住了季闻夏。
“别冲动,冷静!”
“把沈老师送去医院要紧!”
“沈听河!沈听河!快叫醒他,他好像失血过多快晕过去了!”
赵疆看见殷败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维持着脸被揍歪的姿势,心里一个激灵,怒吼道:“殷败,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殷败慢慢把脸侧回来,抬手捂住了被砸伤的地方,神色恢复正常,看起来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他仿佛又回到了这半个月来在剧组里拍戏的状态,沉默寡言,没有任何存在感,行为举止一切都很正常。
“赵导,我对今天的事感到非常抱歉,继续拍还是解约由您决定,我家有人在等我,先回去了。”
-
从拍摄地点赶去医院用了整整半小时。
沈听河失血过多,渐渐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医生说他没有什么大碍,脸上划破的血痕是小伤,身上的玻璃片已经取下来了,缝了针,半个月以后就能拆线,现在办个住院手续,等人醒过来就行了。
季闻夏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始终挺担心他的,左右没有别的事要忙,就干脆守在了医院的病房里。
蒋书说:“夏哥,要不你和于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我会照顾好沈哥的。”
“不了,”季闻夏摇头,沧桑地说,“万一他睁开眼睛第一个想看见的是我,我却不在,这对他来说得是多大的打击。”
蒋书:“?”
于冬:“?”
于冬:“哥,答应我,别自恋。”
季闻夏原本就是故意逗他们两人玩,见于冬露出一副见鬼了似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顿时乐不可支,唇角弯出了个漂亮的弧度,变了个人似的,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翻开手机,给李戴发了个信息报平安。
【季闻夏:戴哥】
【季闻夏:我们现在在医院】
【季闻夏:我没事】
【季闻夏:沈听河缝了针,办了住院】
【季闻夏:刚好这两天没什么要忙,我就在医院陪他好了】
【李戴:行】
蒋书说:“刚才路上我听灯爷他们说,当时情况很危险,防护栏突然砸下来了,好在夏哥你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把沈哥拽了出来,真有这回事啊?”
这个“不知道怎么的”就很玄妙,如果不是赵疆他们站在车后头,看不清驾驶座,很可能会被沈听河从驾驶座上突然消失的情形吓傻。
季闻夏没法告诉蒋书瞬移这事,便点了点头。
蒋书问:“怎么做到的,听起来跟拍动作片似的。”
季闻夏思虑片刻,酝酿好了措辞,认真道:“蒋书,你听我说,这事是要看两个人感情基础的。当时情况紧急,我朝他伸出了手,他也朝我伸出了手,我们十指相扣。”
“在栏杆砸下来的那个瞬间,我们像是产生了心电感应一样突然同时做出动作,我把他从驾驶座上拽了出来,紧接着双双倒在地上,就在这时栏杆哐当一声砸在了驾驶座上,我们险险逃过一劫——”
于冬:“沈哥,您醒了。”
沈听河躺在病床上,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眼皮往下盖了一半。他看了眼手臂上缝好的伤口,然后侧头看向了季闻夏。
季闻夏:“……”
季闻夏:“你都听见了?”
沈听河:“嗯。”
气氛一时变得扑朔迷离。
在这种时候,季闻夏脸皮厚的好处就来了。
他轻咳两声,很干脆地当作这话没被听见,走到沈听河身边,俯身问他:“哥,你要喝水吗,我给你拿?”
沈听河看他说句话还要特意弯腰,沉默两秒,才开口道:“你可以不用凑得这么近,不然我会有一种自己正插着氧气瓶躺在床上的感觉。”
插氧气瓶。
季闻夏一听直接笑出了声,伸手把桌上的矿泉水递给了沈听河:“那我跟你保持点距离。”
沈听河一边拧开瓶盖,一边问:“剧组现在情况怎么样?”
季闻夏说:“改通告单了,先拍不用主角出场的镜头,剩下的等你拆线了再说。”
这场事故对《玩家》剧组造成的损失无疑是惨重的,主演出事,半个月不能拍戏,整个剧组的拍摄计划都要让统筹协调改动,
两人正聊着,蒋书突然喊了声:“沈哥,好多人给你发微信问你情况,江誉哥还问你在哪家医院,他说他明天中午过来看你。”
沈听河的工作号通常都是蒋书在打理,有时候关系熟的朋友联系不上沈听河私人号,就会辗转到工作号上来问。
沈听河说:“那你就给他回个地址吧。”
蒋书应了声“好”。
季闻夏没想到这事才过去两三个小时,就泄露了风声。
要知道剧组拍摄期间出现这么大的事故,传出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点开微博热搜一看,发现坏事传千里,事故相关的话题果然挂在了热搜前排。
#沈听河拍戏受伤#
#季闻夏挺身而出#
#玩家现场事故#
#殷败#
……
爆料人自称是沈听河的女粉丝,是某医院的护士,具体医院就不说了,就在今晚七点多医院紧急救助了一位失血过多的病人,病人正是沈听河。
【沈听河身上有多处被玻璃片扎破的伤口,伤势严重,目前已经缝了针,仍在昏迷状态!】
【请《玩家》剧组为我们作出解释!!】
消息是半小时前发出的,短短时间内就被推上了热搜第一。
沈听河出道多年,虽然不具有极高的曝光度,但他作品口碑出色,人气向来很稳定,路人缘好,现在碰上这种事故,自然就得到了大批网友的关注。
【天啊啊啊啊看起来好严重】
【望早日康复】
【好心疼】
【我朋友在现场,亲眼目睹是殷败故意把车撞向沈听河的,消息可信】
【艹剧组不出来解释一句吗?!】
【殷败他有病是吗???】
【趁早治疗不要拖】
“事情闹大了。”季闻夏说,“现场照片都流出去了,赵导现在估计焦头烂额,不知道殷败他们团队会怎么处理。”
沈听河撑着床坐了起来,随口问他:“你觉得殷败是故意的吗?”
季闻夏心里一沉道:“不像是故意的,但肯定有问题,于冬说他表哥以前吸毒就是这个样。”
季闻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正想说要不是那个时候你突然瞬移,今天这事绝对就没这么简单了,忽然想到蒋书还在旁边,立马止住了话头,没说下去。
“你们两个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家吧,我在这里陪着。”
听见他这么说,蒋书一愣,挠了挠头,看向沈听河和季闻夏的眼神哪哪儿都不对劲。
沈哥和他的关系怎么突飞猛进,这就跟当家做主的男朋友似的下逐客令了?
于冬抬起下巴,问季闻夏:“那夏哥你呢,你家那么远,不用我开车送你回去吗,还是说你今晚就待在这儿?”
今晚的拍摄地点较为偏僻,于是连带着距离最近的医院也是相对偏僻的,离季闻夏在市中心的那套小公寓远得很,然而从这里开车出发,十分钟就能到月山湾。
蒋书原本还一门心思扑在了沈听河和季闻夏突飞猛进的关系上,听见于冬这么问,愣了愣,想起了上回骗于冬说他送季闻夏去月山湾看房的事。
他乐傻了,强行忍住了笑出声音的冲动。
季闻夏用鼻音低低“嗯”了一声,懒洋洋道:“我今晚不回去。”
于冬:“啧。”
-
送走两个电灯泡,季闻夏回到了病床旁。
这间病房是单人间,病床旁就是沿着窗户横向摆放的柔软沙发,足以躺下一个成年男人。
沈听河问他:“你助理看起来完全不知道你经济状况,你不打算告诉他?”
季闻夏笑说:“我本来之前都想要告诉他了,结果那天听见蒋书故意骗他,愣是把送我回月山湾说成了送我去月山湾看房。”
沈听河抬起眼睛,兴许是很久没这样静下来和别人独处过了,他的目光温柔了起来,带着轻轻的笑:“所以你就配合蒋书,逗你助理玩?”
季闻夏怀疑沈听河对他的经济状况,或者说身份是有点好奇的,毕竟当时出现在赛车场上的都是富二代,然而沈听河本性上不是八卦的人,只要他不主动说,沈听河就不会问。
“是啊,”季闻夏点头,桃花眼一弯,稍稍逼近他,开玩笑道,“怎么,你要替天.行道,讨伐我这个感情骗子啊?”
沈听河对上他玩味的目光,从容不迫地落下了句:“不讨伐你。”说完伸手把矿泉水放回了桌上。
手机铃声催命似的响起,打破了他们之间难得旖旎的气氛。
季闻夏看了眼屏幕上的“张权”,接起电话。
“——喂?”
张权那边声音嘈杂,动次打次的,听起来就很嗨。
“哥们儿,听说你今天拍戏出意外了,什么情况啊?”
季闻夏的耳朵快被对面那电音吵炸了,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两三厘米:“宝贝,麻烦你换个安静点的地儿说,行不?”
听见这声“宝贝”,沈听河抬起了头,朝他看来。
季闻夏和他这么对视了一眼。
莫名的,有点心虚。
前一秒亲口用“感情骗子”四个字形容自己,后一秒就真在电话里对别人喊“宝贝”,玩笑都仿佛不是玩笑了。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边动次动次节奏的声音终于消停了下来,成了淡淡的背景音。
张权催促他:“快说说什么情况,我看热搜上都说是那个叫殷败的人故意撞的,是不是真这样啊?”
季闻夏说:“故不故意我不知道,但他看起来就是很不对劲,精神状况有问题似的。”
张权问:“怎样不对劲?”
季闻夏皱眉道:“他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脸跟抽筋了似的,要笑不笑的,我今晚揍了他一拳,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保持脑袋歪着的姿势站了很久。”
张权一怔:“这有点渗人啊,听你这么一说,他不会是吸毒了吧?”
季闻夏嗤笑一声:“谁知道。”
张权低低说了声操:“你别说我今晚好像真在酒吧看见了那种瘾君子,为什么说是好像呢因为人家后头去包间了,我怕我也是冤枉人家,但他们那精神状态啊,明眼人一看都会觉得不对劲,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头冷。”
两人就着今晚的事聊了会儿,聊完以后张权问:“你现在有空不,要不要来酒吧喝两杯?”
季闻夏没想到张权这人在他出意外后,居然打听完消息就立马就抛到了一边,还如此诚挚地邀请他去酒吧喝两杯。
他用惊异的语气道:“宝贝儿,你一开始给我打电话,不会就是为了说出这句吧?”
张权轻咳两声,故意学他平时说话的语气:“宝贝儿,别这么说,我是真心打电话来关心你的,顺便邀你相约酒吧而已。”
季闻夏发觉张权这种直男说起骚话来,有时候也够让人恶寒。他懒洋洋地垂下眼,以毒攻毒,啧了一声:“宝贝儿,别学我说话行吗?”
这“宝贝儿”一来一回的,说多了便有些招人注意了。
季闻夏感觉沈听河在看他,分不清这种目光里有多少层意思,但可以知道的是他在意这通电话,强烈的心虚漫上了舌尖:“挂了,有空再聚吧。”
电话挂断,四周清静。
季闻夏做好了今晚睡沙发的打算,把窗帘拉上了,看向沙发与床之间的半米距离。
四舍五入,等于是在一张床上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