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了好一会才想明白,林钦禾可能指的是他当时因为一瓶12块的水帮江馨云画黑板报的事,若非如此,或许就不会牵扯出后面的是非。
他不懂林钦禾为什么总惦记那个黑板报,难道还是对他画的花耿耿于怀?
陶溪依旧用书挡着头,往林钦禾桌子那边凑了凑,下巴垫着胳膊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越界,他偏着头抬起眼睫看林钦禾,疑惑地问道:
“那如果对我好的人非常非常少,我要是什么都不回应,会不会以后没有人愿意对我好了?”
对他而言连父母亲人的好都是虚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无条件对他好。
林钦禾垂眸看着陶溪的眼睛,手中微微用力拧开了钢笔的笔盖,然后又很快合上,沉默了会说道:“你只用好好回应真正对你好的人。”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都夹杂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和想法。
陶溪怔了怔,他看着林钦禾,突然笑了起来,笑意漾在纤长的睫毛上轻轻颤动。
林钦禾抿了抿唇,生硬道:“你笑什么。”
有哪个正常人经历了早上的事还能这么没心没肺的笑?
陶溪收敛了笑意,嘴角却还翘着,高兴道:
“因为我知道要对谁好了啊。”
他笑着看林钦禾,林钦禾却似乎不想和他说话了,他只好从桌上支棱起来,放平语文课本,看着书发呆,心里盘算着什么。
但摊开的语文课本上突然出现三张空白的作文纸和一支黑色钢笔,紧接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对他道:
“你不是说我让你写什么都可以吗?那就为今早的事写一份检讨,反省错误,晚上放学前交给我。”
陶溪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三张纸和钢笔。
虽然他是答应过林钦禾,但怎么也不会想到林钦禾要自己写检讨。
陶溪还是在小学和初中时写过很多检讨,为打架,为翘课,为顶撞老师,为上课讲话……
上高中后他学会装乖,成绩好被老师捧着,更不会有人让他检讨。
陶溪觉得有些羞耻,忍不住顶嘴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写检讨?”
却看到林钦禾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却压迫感十足,分明对他的顶撞有些不满了。
陶溪老实了,闷闷道:“好,是我错了,我写。”
他拿起那只黑色钢笔,握进手心才发现上面还残留着林钦禾手上的温度,他用了些力气握紧,然后在第一张纸的第一行,十分郑重地写上了“检讨书”三个字。
至于怎么写,他根本没头绪,高中以前写的检讨都是胡编乱造毫不认真,可这是对林钦禾写的,那就不能玩笑。
陶溪苦恼地挠了下脑袋,在脑中疯狂搜罗自己以前看过的思想汇报和检讨。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周强突然来到教室找陶溪,跟他轻声说了句:“陶溪,跟我出来一趟。”?说完就先出了教室。
陶溪一愣,在离开座位前迅速把刚写完的检讨书放在了林钦禾桌上,然后飞快地出了教室。
周强带着陶溪出了教学楼,走到一个僻静的花坛边,确认附近没人后才开始说话:
“陶溪,早上的事情我了解到了,真的很抱歉,我要向你说一声对不起,身为班主任我都不知道班上产生了矛盾,差点让你被误会了。”
周强用词很谨慎,显然还是顾忌到了那几个女生的颜面,但他的语气很诚恳,诚恳到让陶溪有些无所适从。
陶溪心里惦念着自己那份检讨,摇头道:“老师,不用道歉,这不是您的错。”
班主任再厉害,也不可能控制得了班上每一个学生的情绪和恶意。
周强叹了口气,抬起手拍了拍陶溪的肩膀,说:“好孩子,你来到我们学校不容易,我以为把你安排在林钦禾旁边就不会有事了,没想到还是差点出了问题,幸好事情没有闹大。”
如果闹大了,就算能还陶溪清白,也会闹得很不好看,周强心有余悸。
陶溪顿时一怔,追问道:“您当时为什么要把我安排在林钦禾旁边坐?。”
明明林钦禾非常讨厌有同桌。
周强顿了顿,解释道:“虽然一班每个孩子都很优秀,但正是因为太优秀了,除了林钦禾这种不可超越的,很多人其实都互相暗自较着劲,你毕竟初来乍到,我担心你很难融入进去。”
虽然周强话说的很委婉,但陶溪还是听懂了。
一班的人除了像毕成飞这样天生缺心眼的,大多都很好强,他一个从贫困县来的穷学生,即使一班学生出于修养一开始会友好地接纳他,但如果他表现出的差距太大,这种友好很有可能就会转为轻视,甚至是排挤。
但陶溪还是没明白这和把他放在林钦禾旁边坐有什么关系,他还想问,周强就转移话题开始啰嗦了起来:
“生活和学习上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学校给你发的补助金该用就要用,如果不够可以给学校写申请,这个项目的资助人很大方的,你的学费和生活费其实都来自资助人给学校的基金,所以你不用担心花学校的钱……”
陶溪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老师,我能知道资助人是谁吗?”
他一直以为这个项目是清水县政府和文华一中牵线出钱,看来还有具体的资助人,资助了他来文华一中的所有费用。
陶溪想起上半年高一下期中考试后,清水一中的校长突然宣布了期末联考第一名“留学”文华一中的消息,他也是从那时起开始用准备高考的状态备考。
周强却好像有些避讳,以为陶溪想去当面感谢,便和蔼道:“好孩子,你只用专心学习就好,以后考个好大学,就是最好的报答。”
此时的一班教室里,学生们都在安静自习,当然也有毕成飞这种躁动不安一心等着下课的跳蚤。
他正百无聊赖目光游移地看着面前的书,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笑。
笑声极其短促,被压抑的很低沉,但毕成飞的大耳朵还是听到了,他见了鬼似的扭头向后一望,后排只有一个林钦禾正拿着几张作文纸在看。
“???”
毕成飞觉得自己真的见了鬼,陶溪不在,那就只能是林钦禾笑的,可林钦禾这个冰雕什么时候笑出声来过?
他眯了眯眼睛仔细盯着林钦禾的脸,想从这张完美的脸上挖掘出一点笑意证实自己不是幻听,但林钦禾却如往日一样面容冷峻,只是专注地看着作文纸。
毕成飞忍不住伸着脖子往那边凑,好奇地小声问:“学神,什么这么好笑,给我看看好不好?”
结果林钦禾将作文纸翻过来扣在桌面上,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毕成飞缩回脖子,委委屈屈地转了过去。
他想自己不仅要去老爸那里挂个脑科的号,没准还要去挂个耳科号。
林钦禾怎么可能会笑出声?
就算给他念笑话大全,这人也不会笑一下。
一定是他听错了。
但毕成飞脑中突然闪现一个镜头,想起高一时,他惯常跑腿从门卫那里拿寄到一班的信回去,果不其然看到一大半都是从清水县寄给林钦禾的,一看字迹就知道出自小女生。
其中绝大多数还是同一个女生寄的,毕成飞对这个独特的字迹印象深刻,因为他每次去拿信都会有这个女生的信,每个月雷打不动的六七封,逢年过节还要多加一封。
他都快被这个精神感动了,然而这个女生似乎品味不太好,一手字写的花枝招展,和非主流火星文一样。
毕成飞像往常一样把信拣出来放到林钦禾桌上,当时林钦禾好像在看一篇何文姣很久前发下来的优秀满分作文复印件。
毕成飞忍不住嘴贱地开玩笑:“学神,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每次是故意在姑奶奶的英语课上迟到了,让清水一中的小姑娘在屏幕上看到你念英文,好给你写情书是吧。”
他当然是瞎说的,林钦禾这种冷漠性格,寄给他的信肯定都丢了,没当场丢进垃圾桶是因为修养,怎么可能为了远在上千公里外的人迟到出糗。
毕成飞觉得林钦禾会对他冷冷说一声“滚”,或者干脆无视他。
结果当时林钦禾什么都没说,竟微微笑了下,然后将所有信封都放进了书包里。
笑意转瞬即逝,让毕成飞以为是自己幻视了。
毕成飞又想起白天李小源和自己分享的八卦,突然觉得自己身为cia群主有些疏忽职守。
此时后排的林钦禾又将作文纸翻过来,看着最后一段清隽挺秀的字迹:
本人郑重检讨,将认真贯彻林钦禾优秀代表思想,坚持“毫不动摇的相信林钦禾”、“毫不动摇的听林钦禾的话”、“毫不动摇的努力向林钦禾学习”三个不动摇,不断向林钦禾优秀代表靠拢,以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的言行,做到“学会拒绝”、“不随便回应小恩小惠”、“不浪费时间做没有意义的事”,认真学习,努力奋进,力争在期中考试进年级前五十名,不辜负身为林钦禾同桌的光荣使命!
检讨人:陶溪
作者有话说:
虽然没存稿了,又吭叽吭叽写了五千字
明天是真不知道能不能更了o.o
第16章
周强还在滔滔不绝,陶溪一边不走心地应承着,一边暗暗看手表上的时间,焦急的恨不得拔腿就跑。
没几分钟就要下晚自习了,他得赶在林钦禾走之前问他检讨书合格了没。
这时周强终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拍了拍秃了一半的脑袋:“哎呀,怎么这么晚了?!好了陶溪你先回去吧,晚上回寝室后别学到太晚,注意劳逸结合……”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陶溪飞一样没了影子。
“不错,还能活蹦乱跳,说明心情没受影响。”?周强十分欣慰的笑了。
陶溪一边跑一边暗骂周强找了个这么偏僻的旮沓角,他跑到教学楼时下课铃声已经响了,他逆着楼梯间奔涌的人流,又一口气爬了三层楼,跑到教室时班上人果然已经走了大半。
杨多乐晚自习请了假,陶溪以为林钦禾会一下课就走,却没想到他竟然还在,但拎着书包显然是要走了。
陶溪急忙伸出胳膊拦住林钦禾,喘着气一顿一顿地问道:“我的,检讨书,通过了吗?”
他因为喘气微微张开红润的嘴唇,白皙的脸染上一层润着细腻汗水的淡粉色,睫梢上挂着点水珠,紧张地看着林钦禾。
林钦禾微低头看着陶溪的脸,很快移开目光,从自己桌上抽了一张纸巾递给陶溪。
陶溪愣了愣,从林钦禾手里拿过纸巾,说了句谢谢,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汗水,然后听到林钦禾严肃冷漠的声音:“还不够深刻。”
陶溪手上一顿,将纸巾捏进手心里,睁圆了眼睛瞪着林钦禾,忍不住炸毛道:“这还不够深刻?!”
他可是仿照了以前看过的党员优秀思想汇报,党员写的都不深刻,那什么才深刻?
陶溪可不想再重写一篇,他向林钦禾再走近一点,抬起眼睫用上目线看着林钦禾,放软了声调开始疯狂暗示:“我还有好多作业没写,好多张卷子一个字都没动。”
林钦禾似乎并不吃他这一套,冷峻的面容一丁点松动都没有。
陶溪想了想,偏着头仔细观察林钦禾的神色,声音放的更软:“你不是说我的听力书太旧了吗?我听你的话,又买了一本新的,今天晚上就要练听力,真的没有时间重写检讨。”
他有些后悔之前向林钦禾承诺让他写什么都可以了。
林钦禾却反问:“我有说让你重写吗?”
陶溪一愣,他茫然地看着林钦禾,发现林钦禾眼底似乎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想努力去看那笑意是不是真的,却又听林钦禾说:“听力书给我看看。”
陶溪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从抽屉里翻出那本自己从市里大书店刚买不久的听力书,连着后面的磁带一起递给林钦禾。
此时教室里早已没了其他人,前排的人走时顺手关了前面的灯,教室里便只有最后一排灯依旧照亮最后的座位,和依旧没有走的两个人。
林钦禾拿过书很快地翻了几页,迅速下结论道:“这本也不行,题目太简单,没什么提升作用。”
陶溪“啊”了一声,纠结着手指,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可我找不到更好的了。”
林钦禾看了他一眼,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重的书和一个装着磁带的透明盒子,递到他面前,用带着点命令的语气说:
“回去练这本听力,每天做一套题目。”
陶溪愣怔地接过那本书和磁带,他翻开书的扉页,上面写着疏朗俊逸的三个钢笔字:林钦禾。
书显然是新的,一套题都没有动,那盒磁带也是崭新如空白磁带。
他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东西,觉得很重,又似乎很轻,好半天没找回神。
“不想做?”?林钦禾问他,声音低沉。
陶溪回过神,赶紧摇了摇头,看着林钦禾说:“可如果我练了你的书,你练什么呢?”
这显然是林钦禾新买了还没做的书。
林钦禾平淡道:“我没必要练。”
“……”
那您买了带来做什么?这就是有钱人的任性吗?
陶溪搞不懂林钦禾怎么想的,但他不想白拿林钦禾的东西,便问:“那这本书多少钱?我明天把钱带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