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买的。
律风并不意外这房子的归属,但他意外的是……楼下还有一套。
“师兄,你好浪费。”勤俭节约的律风无情批评资本家。
殷以乔却说:“工作和生活还是分开比较好。当然,我不反对你回家加班,隔壁还有几个空房间,改造成你的工作室也可以。”
这是希望律风能够更多时间待在他身边,而不是蹲在国院熬夜到天亮的意思。
律风懂,律风明白。
然而,他身在休假,心在南海。
如果吴院或者翁总工一个电话,通知他明天到岗,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立刻买票,飞到祖国的最南端。
殷以乔一再退让,律风愧疚更深。
被这么一个人温柔爱护,他好像做什么都显得任性妄为。
“去看看你工作室吧。”律风提议道,“然后我们再去超市逛逛,买点儿东西。啊,我想喝可乐。”
悠闲的提议,得到了殷以乔默许。
两个人乘着电梯下楼,工作室大门一开,熟悉感扑面而来。
简洁的单色调涂装,表现出了极具空间感的设计。
这样的房间,格局和楼上一模一样,却透出冷淡与孤傲的气息。
殷以乔在狭窄的两百平里,完美地展现了属于自己的风格。
即使室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律风也能从简单的茶几摆设、立灯地毯之中,感受到“殷以乔”独有的印迹。
建筑师的喜好,在工作室一览无余。
光影随着墙面简单渐变,明明是狭窄的室内,仍旧拥有了属于公共场所的开放与包容。
任何人走进来,都不会觉得这是一间居所。
它完完全全是殷以乔的工作室了。
律风感慨道:“你的设计还是这么厉害。”
“怎么厉害?”殷以乔跟在他身后,不作任何介绍,任由他像拆礼物盒的好奇小孩,观赏这间简陋的工作室。
“嗯……”律风想了想,继续前行,“充满侵略,一进来就忘记了我原本想法里的预设,只剩下你的设计。”
说着,他伸手转动主卧位置的房门。
房门打开,他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
没有摆放会客的茶几座椅,没有铺上柔软地毯,只有一张宽敞画桌,一个巨大的画架。
画架支撑着画板,背对着入口,摆放在正中央。
周围整齐摆放着颜料、画笔、画纸。
可它们门类各异,更像是许许多多不同画种的绘画工具摆在一起,等候着主人随性挑选。
“你在画什么?”
律风好奇地往前走,还没能靠近画板,手腕便被殷以乔一把拽住,捞进了怀里。
“别看。”殷以乔抱住他,难得腔调里带了一丝赧然。
“不过是一幅藏起来的画,想完成之后给你惊喜罢了。”
律风:?!
他可从来没有听过殷以乔这种略带羞涩的语气,瞬间一个激灵,怀疑面前不给他看的画上是双人艺术,宽衣解带。
……单人艺术也不太行,他很传统,哪怕是殷以乔亲自作画,他也害怕。
“师兄,你不要乱来。”
律风后背都绷直了,吓得语气超认真。
“ghs被发现会被抓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律风:害怕到脑里蹦出《震惊!著名建筑师殷以乔竟然因为ghs进橘子!》
殷以乔:……原来你脑子里都在想这些,真不错。
第33章
安静室内, 陷入了迷之沉默。
然后,律风耳畔的笑声低沉喑哑,还有宽厚手掌捧住他下巴, 狠狠捏了捏两颊!
“小风, 你在想些什么东西?”
他看不见殷以乔的表情,只能听到耳畔无奈中夹杂着坏笑的腔调。
“原来是我不够了解你。”
律风伸手就抓开殷以乔作乱的手指, 坚决不承认自己猜错。
“要不然你这么神秘做什么?国内不准ghs啊,就算是学院派艺术表现也不行。”
至少,他不想作为艺术的主角。
说着, 律风大步向前,就往去看师兄到底藏的什么画。
可殷以乔强硬起来, 能单手打横拦住律风, 干净利落把人抱起来抗走!
律风骤然离地,腾空挂在殷以乔肩膀上,整个人都懵了。
“哎哎哎!”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眼见着就要被抗出房间了,才回过神来, 拍起殷以乔宽厚的肩膀,“松手松手!放我下来!”
很好, 殷以乔放人了。
不过是走出房间、关上房门以后。
他松手放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提把手, 反锁房门。
殷以乔态度坚决,嘴角带笑,视线里写满了不容反驳的专横独行。
律风看了看锁上的门,又看了看殷以乔。
这样反常的“不给看”行为,更加确定了他的怀疑。
律风眼神谴责地说:“你不会真的在画我吧?”
“你当我还没看够?”殷以乔揉乱他的短毛,推着人就往外走, “放心,我又不是什么心思敏感的艺术家,不会把你画出来示众的。”
但他语气里克制不住笑,推律风肩膀的手也顺势滑了下来,握住律风温热的掌心。
“就是一幅普通的画,等完成了想挂在工作室大厅或者未来事务所,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说完,他哈哈笑出声,又咳咳地忍住笑。
“要拿你示众,哪需要亲自画下来这么费事,拍照不就行了。”
一句话点燃律风炸点。
“殷以乔!”他吼得超生气,“你不准拍!”
“不拍不拍。”殷以乔捏捏师弟手掌,认真承诺,“当初我答应过你,不会再拍了,我没忘。”
律风想甩开他的手,最终又在他的温柔里摁下了突然窜上来的怒气。
不怪他会把画想歪,因为殷以乔有前科的。
温柔理智的殷以乔,在他们热恋期做过不少令律风震惊的事情。
就比如,摄影。
建筑师都有艺术家的天赋,殷以乔画得一手好画,自然摄影的光影、构图也是一流。
他们走遍欧洲的著名建筑,律风跟着学了不少东西,也会和殷以乔互相拍照,留作纪念。
律风和师兄的初恋,过得浪漫惬意,毫无文化隔阂。
直到殷以乔在某次摄影展上,放出了律风都没见过的照片——
沉睡在树屋懒散被窝里的青年,一头乱发,眼角含泪,抱着枕头睡得餍足安详。
任何人见了,都能在照片里金色阳光之中,感受到皮肤熠熠莹白的青年,被爱意包裹的温暖幸福。
那张照片简直是完美的艺术品。
如果主角不是律风自己的话,他甚至可以写出小论文夸奖殷以乔摄影技术了得,掌握了摄影表现力的精髓。
然而,律风太保守了。
他无法习惯外国风俗里习以为常展示自己爱人照片来表达爱意的方式。
对他来说,照片里裸露的肩膀,以及隐约可见的痕迹,能把他骨子里的害羞内敛烧得烈火熊熊。
这样的展览,更像是出柜示众。
于是,他忍着羞怯和怒火,要求殷以乔撤下了这张照片。
并且得到了殷以乔的承诺——
不会再悄悄拍照,更不会展览它们。
他保证,这只是一时按捺不住炫耀心态的意外。
文化冲突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过去的恋情,一直在互相包容与磨合中度过。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殷以乔为他改变。
为他收敛起一腔恨不得宣告全世界的奔放爱意。
为他尝试另外一种温柔自然的设计风格。
为他来到中国,推着手推车逛超市,还问他喝百事还是可口可乐?
即使律风担心那幅画上画的什么,有了殷以乔的承诺,他也只能按下一切好奇,不再去试图提前知道那幅画的内容。
毕竟,师兄从不会骗他。
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挑衅一个保守主义者的害羞。
虽然,律风在床上还是很害羞。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假期过得十分愉快。
晚上和殷以乔一起购物、看电影、聊建筑。
白天和殷以乔一起参与越江广场项目讨论会议,成为全场熟悉又陌生的听众。
听殷以乔和甲方沟通设计和建造问题,是一种独特的享受。
无论甲方公司拿出多少质疑、抗议、新要求。
都会在殷以乔轻描淡写地回复里,成为殷以乔的服从者,根本没有他们提要求的余地。
律风记得在全心建筑设计公司参与的每一场不开心的研讨会。
甲方总是用一种瞧不起人的姿态,提出苛刻或者外行的要求。
以前,他常常忍不住出声纠正对方观点,导致甲方怒火中烧。
现在,他只用捧脸坐一旁边听边玩,就能感受建筑师该有的意气风发。
一场协商会结束,全都按照殷以乔的要求办。
林一齐作为项目关联的丙方代表,眼神不断往律风那里抛。
等他客客气气送走腾龙的人,立马蹦跶到律风面前,顶着殷以乔的视线张口就来,
“风哥,乔哥太厉害了!不愧是你师兄。”
夸的是殷以乔,看的却是律风。
林一齐的偏心,令殷以乔心情愉快。
他说:“你们慢慢聊,我把这边的材料重看一下,就去吃饭。”
好像带两个小朋友的大家长,运筹帷幄的精英气质萦绕不散。
林一齐从第一次见殷以乔,就觉得这位建筑师不愧是全球认可的优秀人才。
脾气好、能力强,居然还是律风师兄,他怎么看怎么厉害。
“风哥,你师兄太强了,腾龙的王总虽然不错,下面的负责人一个比一个难搞,但是每次开研讨会我都听得心情愉快。”
林一齐跟律风聊起工作,心里都美滋滋的,“因为,最后肯定都按乔哥的办,省时省力还不费口舌,我简直想拜他为师!”
他一口一个乔哥,喊起来和风哥似的毫无违和。
律风跟他许久没有见面,仍是能从他哥哥哥的呼唤,找回该有的亲切熟悉。
“你一个学英语的,拜什么师?多读点建筑方面的专业书,自然就能反驳甲方的无理要求了。”
律风心里再怎么骄傲,说出口的话也是高冷严肃。
“而且,你最该跟师兄学的,应该是对项目的了解和对工作的负责,他连越江广场铺的每一块鹅卵石地砖的形状、材质、尺寸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现在能够说出越江广场附近的房屋建筑的选材用料吗?”
不愧是律风,直戳林一齐的弱点。
作为一个英语专业小老板,他们公司就算接下了越江新区民居的设计建造工作,林一齐也实在是分不清楚什么高铝、硅酸盐、石灰石。
“嘿嘿,这些都是陈工他们负责,我在学了在学了。”
他真诚认错,“争取年底考几个证,做一个合格的小老板。”
林一齐承认错误永远快,叫去切砖抹灰也不会拒绝。
但是,律风绝不相信他能考出建筑相关的证件来。
指望他学会,倒不如指望公司好好对待设计师和施工队,做一个有良心的资本家。
于是,他放弃说教,一边跟林一齐闲聊,一边在办公区打转。
林一齐见他一直盯着墙角桌底,便贴心问道:“风哥你找什么?”
“……体重秤。”律风低声叹息,“看看我最近是不是轻了。”
要不然殷以乔怎么单手就把他给扛了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呢?
然而,律风没有如愿找到体重秤。
他和殷以乔、林一齐一起开会吃饭,就能驱车前往越江新区,见到建设之中的越江广场。
春节过后立刻动工的项目,已经有了灰尘扑扑的大致形状,隐约可见波纹般的线条,遍布于安静的广场之上。
律风尤为感慨。
他第一次见到概念图的时候,乌雀山大桥遭受了自然的考验。
现在,乌雀山大桥经受住了考验,成功地打开了进入藏区最短的路线,这座能够成为殷以乔全新代表作的越江广场,也差不多快竣工了。
“越江广场完成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他们话题经过了两个多月,终于续上。
律风曾经震惊忐忑的心情,变得格外坦然。
因为殷以乔的设计变得温柔包容,孤傲疏离的侵略感,在越江广场雏形里变得如同春风般和煦。
他相信,任何人都会越江广场的绝佳视觉效果里敞开心扉,感受到越江流传下来的从未消失的温暖。
“还没想好。”殷以乔收到了不少邀请,却没有一个符合他的期待。
“也许再等等,等越江广场建好交付了,自然就有下一个项目了。”
殷以乔是不缺项目的。
他缺的是创作的激情和欲望。
哪怕越江广场的设计,与他接触过的建筑都不尽相同,也不妨碍他全情投入,从中感受到迫切的倾诉情绪。
他想,这是因为越江桥。
因为这座桥为他定下了基调,指引了方向,才能让他设计得如此畅快自然,灵魂都得到了期待已久的交融。
所以,殷以乔问道:“你呢?下一个项目是什么?”
他十分期待律风下一个项目,能够像越江桥一般,等待建筑师赋予它周围的荒芜以生命。
如果不是乌雀山大桥孤独矗立在荒郊野岭,他真的非常渴望,在乌雀山上,建一座能够眺望桥梁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