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菲律宾,想对中国的工程大张旗鼓动手脚也需要一点计谋。
比如流窜于各地威胁到菲律宾安危的匪徒。
比如匪首嚣张又狂妄地表示里可岛的流窜犯不归他们管。
比如再有美方极力兜售的精准度极高的巷战利器……
比奈露出得意笑容。
空中武器这种不可靠的东西,在投掷过程中出现一点点偏差,很正常的不是么?
“鱼平大桥完了,我现在简直想慰问一下可怜的中国人,他们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是的,约马尔先生。”
“帮我问问桑托斯,需要帮忙吗?全世界最优秀的美国建筑集团,随时愿意为中国人提供尖端工程机器,修好那座破破烂烂的桥。”
“哈哈,先生,我想桑托斯一定忙得没空接电话,想尽办法掩盖鱼平大桥损毁的消息——”
比奈奉承的话语没落,约马尔的手机疯狂响起了催命的声音。
“哈喽,哦,我的老朋友,我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对于鱼平大桥的事情,我十分痛心……”
约马尔的笑意,藏在假装悲痛的声音里。
比奈立刻知道了给他打电话的是谁——除了桑托斯,不会有第二个人。
他正准备欣赏主子更加愉快的虚伪表情,却发现约马尔脸色大变。
片刻,约马尔咬牙切齿大喊道:“这不可能!”
气氛骤然降温,他根本无法相信桑托斯特地致电转达的内容。
“没有什么不可能。”桑托斯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我们欢迎您两周后参加鱼平大桥合龙典礼。”
“约马尔先生,您将亲眼见到,我们菲律宾人民在中国人的带领下修建的……坚不可摧的桥梁。”
约马尔的手机狠狠砸在地面,甩出蜘蛛网破碎的痕迹。
“怎么回事?!”他眼球布满血丝,看向比奈的眼神仿佛要杀人,“为什么建成的瀑帕大桥不能炸毁,没有建好的鱼平大桥也不怕炸弹?!他们居然两周后就能继续合龙!”
“美国人的炸弹是假的吗!”
美国人的炸弹货真价实。
从中国运输到菲律宾的特制吊塔,炸得只剩下一堆钢铁废物,只能依靠铲车拖走陷入淤泥的残骸。
但是,吊塔不会只有一座。
中国强大的制造能力,可以在两周内再发来一座全新吊塔。
律风他们只需要保证——
桥梁完好无损,就能继续合龙!
于是,他们连夜检查了鱼平大桥的受损情况。
钢桁架表面涂层刮擦、承台辅助支架烧得弯曲、主梁顶底齿轮防滑基垫融化……
他们登记在记录本上的损失状况,一点一点抚平了律风心里的焦躁。
精准的滑翔炸弹四散的碎片,狠狠在桥身上划出大量痕迹。
幸好,只是痕迹。
虽然桥梁看起来经过火焰烧灼,惨烈无比,但是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依旧稳定坚固。
律风看着记录,长呼出一口气。
“都是小问题,桥没事就好。”
他抬起头,看了看大亮的天空远处,“待会我们再去前面引桥看一看,虽然是小范围的炸弹,但是引桥比主桥更脆弱。记得通知其他工程段负责人,加强桥梁附近巡逻和安保,今天误投炸弹应该是为了解决流窜的匪徒,看起来……里可岛的治安相当糟糕。”
所有人安安静静听从吩咐。
丁鸿达守在一旁,记录着一切。
直到律风带领队伍,安排了安保人员随行,丁鸿达才捧着相机跟上去,小声交换着内部消息。
“这绝对不是什么误投……当然,菲律宾空军一直不怎么靠谱。但是,那枚炸弹一定是冲着鱼平大桥来的。”
也许新闻记者的敏锐和畅通渠道,使丁鸿达有了更多猜测。
“我听他们说,美国的建筑工地从来没有出现过匪徒流弹误伤,这足够可疑了。”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义愤填膺,恨不得外交部出面虽远必诛。
援菲的工程,怎么都算是他们中方势力范围,这么不明不白挨了一弹,菲律宾必须给个交代。
律风却疲惫看他一眼,淡然说道:“这不重要。”
丁鸿达哑然。
律风说:“国家会帮我们交涉,但是,交涉的结果如何,都建立在鱼平大桥顺利合龙的基础上。”
中菲的友谊,在战火之中牢牢捆绑在复苏计划里。
鱼平大桥必须如承诺一般建成,中国才能拿到菲律宾的承诺。
“这场炸弹误投,也许是菲律宾的内乱阴谋,也许是美国人的伺机而动,也许……只是一个啼笑皆非的意外。”
律风不关心背后的风云诡秘,是因为关心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说:“我们能做的,只有保证这座大桥的建成。”
桥梁建设者,以桥梁为己任。
律风劝说丁鸿达留在主桥工地,一声“出发”,便上车开始巡检长达7公里的鱼平大桥引桥。
鱼平大桥引桥分散于里可岛、三季岛两段,各自由不同路段项目组负责,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并不惧怕任何火力威胁。
坚固桥梁,成为了矗立在菲律宾海岛上的定海神针。
律风一路巡检,一路可以看到肤色各异的新闻记者,沿途采访这座宏伟的大桥。
也有更多菲律宾人眼神惊讶的看他们,好奇等待着鱼平大桥的顺利通行。
全线开工两年之久的桥梁,改变了沿途荒芜贫瘠的风景。
白色虚线实线隔出的双向六车道公路、双层铁路,像是地面拔地而起的钢铁巨龙,划出了通向未来的道路。
巡检车队停靠在鱼平大桥尽头、连接公路铁路的枢纽。
律风随着负责人走完工程段,回到车边,就见到不远处硕大的英文,标注着对面那栋忙碌修建的建筑物属于美国建筑集团。
“那是重建城市项目的工地?”他问。
“对,环球商贸中心。以前就是个菜市场,被炮火炸了之后,美国人计划在那里修起高楼,作为这里的地标建筑。”
熟悉这里的负责人,对美国人的项目侃侃而谈。
“不过,等鱼平大桥建设完成,环球商贸中心就直接由我们接管了。”
律风听完,诧异问道:“为什么?”
负责人哈哈大笑,“因为咱们的英雄榜吸引了对面的菲律宾工人,老美的人都跑光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跟我们总公司谈分包,求我们帮他们善后啦!”
即使有流窜部队骚扰,也阻止不了负责人的好心情。
以前瞧不起中国人的美国建筑集团,求到了中建公司合作,把好不容易抢走的重建城市项目交给中方,对负责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现在我们就盼望着主桥尽快合龙。”负责人看向律风,真情实意道,“没有什么比鱼平大桥可以继续合龙更好的消息了!”
鱼平大桥的建成,将会推动后续全部合作,嚣张跋扈的美国人也得低下高贵的头颅。
巡检队伍走完了最后工程段,律风心情重回愉快。
引桥没事,主桥修复按计划进行。
大桥合龙近在眼前,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能够阻止援菲工程必将完成的坚定步伐。
“律工,我们是马上回工地,还是吃了饭再回去?”
“先回工地。”律风远眺着停工的环球商贸中心,感受到傍晚落日反光的刺眼,“你叫一下负责的许先生,他说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钱旭阳连连答应,开心地往工地跑。
律风靠着车,按下手机,终于有了心情和空闲联系殷以乔。
“师兄,让你担心了。桥没事。”近一周以来,他的语气难得轻松。
电话那段等待许久的殷以乔,显然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你没事,桥自然不会有事。”
他们的默契,即使远隔海洋也不会消失。
这几天里,殷以乔除了发送消息询问情况,没有擅自拨来电话。
突如其来的炸弹,烧毁了预定计划,律风全部心神都只会在那座遭受重创的桥梁上,他便沉默地等待,没有主动打扰。
律风笑着说:“不过,我最近肯定忙得没空给你写信了。下周鱼平大桥合龙,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确认,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意外。”
“我等你。”
殷以乔的等待永远不设期限,律风心里的温暖驱散全部疲惫,露出浅淡笑意。
“我保证,你不会等太久。”他暗自盘算,“鱼平大桥合龙后,只需要进行简单的拆除防护和铺设亮化,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两个月。到时候我给你天天写信,你读不到几封,我就能亲自把信送回国了。”
他的两个月,听起来就像两天似的叫人兴奋。
殷以乔笑声从听筒传来,“希望你不会食言,让我白白高兴两个月。”
“当然不会!”律风大胆许诺,“按照我们这边的施工进度,搞不好一个月就能完成。哪天我突然出现在家门口,你可不要吓一跳。”
“好的好的。”殷以乔语气无奈,充满纵容,“信可以晚点寄,但是你有空一定要回我消息,哪怕一两个字也好,不然,我会担心。”
律风挂掉电话都有些依依不舍。
他点开微信,消息框里满是师兄的关怀,而他的回复言简意赅,除了“没事”“好的”“别担心”,再也没有多余的回答。
太多压力没法诉说,太多困难没法逃避。
这一周,律风顾不得去愤怒与猜测,全副心思都放在检查桥梁的工作上,唯恐出现疏忽。
好在,人祸之后,重回正轨。
律风微眯着眼睛,看着钱旭阳和其他成员往他这里赶。
等他们回到工地,又是连夜会议,商讨后续的工程进度。
如果一切顺利,他还能腾出时间,给殷以乔写一封长长的信,讲述爆炸时候,中国人和菲律宾人的齐心协力。
律风认真地规划信件内容,忽然,身后传来了怪异腔调的呼喊。
“律风?”
律风转过头,见到一位头戴鸭舌帽的高大男人和一双死寂冰冷的眼睛。
他举起的黑洞洞枪口,低吟着“go to hell”(去死吧)。
那一瞬间,律风竟然想的不是害怕,不是逃跑,而是……
我的信。
第83章 “对方正在输入……”
钱旭阳和同事们有说有笑, 谁也不知道变故来得那么快。
一开始,他们只看到律风独自站在车边,等他们回程。
然后,走过来一个戴着帽子的高大男人。
鱼平大桥宽敞开放的引桥路段, 走来走去的工人、记者、居民, 不计其数。
他们并没有引起重视, 还在闲聊今晚要不要加班, 直接把巡检报告写了。
然而,钱旭阳听到一声像英语又像中文的奇怪呼喊。
他诧异转头看过去的瞬间,见到了熟悉的武器——
“律工!”
枪声格外响亮,像是一发信号,震得周围全都寂静下来。
钱旭阳反应格外快, 冲过去扶住倒下的律风。
再是迟钝的人, 听到枪声,见到这副样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负责这片地区的许工脸色苍白严肃, 立刻盯着远跑的背影,大声喊道:“抓住那个人!他是流窜犯!”
茫然围观的菲律宾工人, 听到了许工熟悉的声音, 竟然表情瞬间从呆愣变为愤怒。
他们从四面八方冲向逃跑的袭击者,将那个胆敢开枪的家伙围堵在开阔的道路上!
可惜,钱旭阳看不到持枪者的下场,他脸色苍白, 在猛然启动的颠簸车厢里,一直按着律风的枪伤。
也许是律风稍稍避开了要害, 也许那人枪法不够准确。
伤口落在腹侧,剧烈的疼痛已经叫律风脸色苍白地昏死过去,几乎所有血色都染在了捂住伤口的毛巾上。
钱旭阳的手都在抖, 耳朵嗡嗡作息,周围全是同事急切联络的声音。
“喂,大使馆,我们是鱼平大桥项目组,我们需要帮助!”
“菲律宾最好的枪伤医生在哪里?地址,给我地址!”
“往最近的纪念医院开!援菲医疗队在那里!”
援菲医疗队成为了眼前黑暗里唯一的光。
钱旭阳坐在颠簸车上,不知道脸颊流的是泪还是汗水,只觉得浑身发抖,牙根打颤,耳边却听清了援菲医疗队的名字。
身处异国他乡的中国人,在极度绝望里,重新升起了希望。
“律工……我们的医生在,我们马上就到了……”
钱旭阳声如蚊蚋,腔调发颤,更像在安慰自己。
因为律风唇齿发白,面无血色,呼吸急促凝重。
只有低沉咬牙泄露出的痛呼,让钱旭阳意识到他还清醒着。
钱旭阳练过枪、打过猎。
他清楚子弹有多可怕,他见过子弹瞬间夺取强大生物的性命的样子。
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像电影电视剧里一样,用意志力战胜突然的痛苦,更不可能平静地回应他的安慰。
这是钱旭阳第二次察觉到,律风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他却宁愿律风永远是钢铁超人、淡定从容得刀枪不入。
钱旭阳的心跳随着车辆疯狂疾驰颠簸不已。
好像从毛巾渗透出来的血液,不会凝固一般,令他闻到满是恐惧的粘稠腥味。
忽然,一道破开混沌般清冽声音,驱散了他全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