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flora点的外卖午餐之后,大部分的学员都在休息室聊天或者是假寐,小部分的人选择出去走走,或是买烟买咖啡,或是散步清醒一下头脑。
程海生刚吃完饭就按照小区的指示牌来到了荷花池。
不得不说邹舟很会选地方,这一小块景观恰好处于整个小区最隐秘的地方,安静又不易被人发现。
小小的池子被小区物业打理得很好,不但清幽,还漂亮。
碧绿的荷叶和刚露尖尖角的鲜|嫩荷花在阳光下尤为清新,池子旁边的小亭子是仿古样式,用料讲究,颜色低调,看上去颇有质感。
程海生站在荷塘边的阴凉处发呆,不知不觉间,一只蜻蜓吸引了他的注意。
它飞上飞下,在粉白俏丽的荷花尖上盘旋驻足,似是闯入了乐园一般。
程海生被大自然生灵这轻盈活泼的模样感染,心情也随之安静平和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能在这里看一下午。
可惜这属于个人的宁静很快就被一声轻咳打破了。
程海生转过身。
他的竹马站在观赏竹旁边,神色局促地四下望了望,快步向他走来。
邹舟纯白色的T恤在阳光下有些晃眼,程海生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你过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吧?”
还没靠近,邹舟劈头盖脸就问出了这句。
程海生突然有一种这是两位地下工作者在敌占区冒死见面的即视感。
不知怎么的,有点好笑,又觉得有点悲哀。
“应该没吧。”程海生转过头看向荷花池。
邹舟走到他的身边,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最近有点红哦,连上两次热搜。”上扬的语调里隐隐带着调皮。
“我也莫名其妙。”程海生耸耸肩。
邹舟问:“你跟叶昀天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跟他不认识。”程海生一脸认真。这个锅他绝对不背。
邹舟觉得程海生在跟他“非暴力不合作”,于是靠近他一些,撒娇道:“你生气了?”
程海生摇头:“没有。”
“你撒谎。”邹舟切了一声,带着嗔怪,“要是没生气怎么会那么久都不联系我?你从没有这么久不联系我的。”
“……”这个问题一时难住了程海生。
大家都在忙工作,正常的朋友十天半个月不联系是常事啊。
思考后他说:“真的,没生气。”
程海生淡定又平静的表现在邹舟的眼中被解读出了另一种意思。
“几天不见,你怎么还学会阴阳怪气了?”这位竹马原先调皮的语气不知不觉变成了埋怨,“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不喜欢你这样。”
程海生原本想回答“我真的没有生气,也没有阴阳怪气”。
可转念一想,这样可能会陷入一个“你无情你残忍你无理取闹,你才无情你才残忍你才无理取闹”的怪圈。
心一横,干脆变守为攻,挑开话题。
“你谈恋爱了吧?”
此话一出,邹舟的脸色大变,五官似乎在刹那间都凝固了。
但很快他的神色便恢复如初。
“你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不重要。”程海生微微侧身,看着邹舟,“你真的恋爱了吗?”
面对一双澄澈见底的眼睛,邹舟无法撒谎。
一段很长的沉默之后,他避开程海生的目光,微微点头。
“爱情和友情的确可以兼顾,但前提是友情里并没有掺杂别的什么东西。”程海生的目光再次投向荷花池,“我们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了。”
“我……”邹舟急于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海生一直喜欢邹舟,喜欢了十几年,用尽全力对他好。程海生唯一的一次表白,是在大学毕业的聚餐后,他鼓起所有的勇气,却被邹舟以“你喝醉了”为由搪塞过去。程海生以为邹舟想专注于事业,便再也没提过,继续对他好。”
程海生用了第三人称,既是替原来的程海生讲述这段往事,也讲述了一个在男孩子身上时常发生的,再普通不过的单恋故事。
“但现在,他不打算再喜欢下去了。”程海生看着邹舟:“就是这样,故事结束了。”
午后的荷塘,一片静默。
蜻蜓扇动翅膀的嗡嗡声被放大无数倍。
邹舟眼眶有些泛红,好几次欲言又止,又好几次停下话头。
“快上课了,回去吧。”程海生说完,没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
摊牌之后,程海生感觉压在自己心口的最大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邹舟是个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长久的沉默已经代表他认可了这样的结果。
生活恢复了彻底的平静。
程海生每天准时去培训机构认真学习表演,回到家做晚饭,看看电视,跟吴浔聊天,偶尔在微博上向粉丝们分享自己日常,日子过得跟在飞一样。
表演课第一周的课程结束,老师特意在星期天给学生们放了假,还发了正在上映的外国文艺片电影票,请学生们观看。
程海生拿到的票是上午场的,这天一早他就起来了。
先去小区的篮球场打了会篮球,回来洗澡吃早饭,悠闲地出了门。
周日道路拥堵,电影院就在距离培训机构不远的商场里,程海生稍一思索,还是决定骑单车过去。
想到此,他不禁感恩这个书中世界也有共享单车这一造福大众的发明。
不仅可以锻炼身体,还机动灵活,节能减排。
温吞的初夏渐渐消失,盛夏的炙热已经到来。
上午的阳光很是灿烂,程海生不得不在中途停下,从包里翻出棒球帽戴上。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不但机动车道堵得惨绝人寰,就连非机动车道都有些不顺畅。
就在距离商场还有两条街口的时候,前面的非机动车道彻底堵上了,不知道是怎么了,还围了不少人。
程海生被迫减速下车,推着共享单车向前挪动。
等走到那群看热闹的人群边上的时候,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老太太突然从路边窜到非机动车道,撞上了一辆自行车,两人都受了伤。
自行车主受伤较轻,也许是害怕摊上事儿,也顾不得其他,推起车就跑了,现在只剩老太太还在这里。
好多人拿着手机在录像,更多的人在议论纷纷。
“打120吧,老太太还躺地上呢!”
“谁去看看啊,好可怜。”
“120打了!应该没受重伤,我看她嚷嚷的声音还挺洪亮呢,还是等医生来吧。”
“我x!后面干嘛呀,别特么挤我!”
现场吵吵嚷嚷一片混乱,却没一个人上前查看。
程海生:……
原来在书中世界,也有“不敢扶”的情况么?
他抬眼看了看,四周都有交警装的监控,也有市民用手机在录像,应该不存在被陷害的可能。
把车放在路边,程海生扒开人群,见到了事故现场。
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穿着得体的老婆婆坐在地上。
她手里挎着个环保布袋,小腿被擦破正在流血,嘴里咿咿呀呀毫无顾忌地哭喊着,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在生气。
这情形,不像是个有丰富阅历的老人,倒像是个受了委屈又很害怕的孩子。
程海生想到自己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奶奶,她在去世之前就是这样的状态。
心中一酸,他走上前去。
第22章 022
“不哭了,不怕。”程海生从包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递给老婆婆,“医生马上就来了,不怕的。”
他声音温和平缓,似是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让原本正仰头哭得伤心的老婆婆停止了哭泣。
老婆婆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直直地看着程海生。
看了会儿之后,她一抽一抽地问:“真的吗?”
“真的。”程海生温柔地对她笑了笑,“来,擦一擦眼泪。”
老婆婆接过纸巾,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紧张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这神奇的一幕引得围观群众再度议论纷纷,有表扬他见义勇为心肠好的;还有说他“这小伙子一定工资不少吧,不然哪敢扶”的,引起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程海生懒得跟他们扯皮,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受伤了。”老婆婆委委屈屈,指着小腿上的擦伤,“疼,这里疼。”
“等医生来了,处理了伤口就不疼了。”
程海生蹲在她旁边,陪她说话,安抚她的情绪。
“我想去菜市场的。”老婆婆又自言自语,“我外孙子最爱吃我做的糖醋排骨。”
“嗯,我猜您做的糖醋排骨一定很好吃。”程海生鼻头有些发酸。
哪怕记忆渐渐消散,老人家对孙子的爱总是刻在灵魂里的,就像他奶奶一样。
就在两人说话间,救护车呼啸而来,转眼间就停在了路口。
两名医护人员从车上下来,问了基本情况之后给老婆婆的伤口做了处理,并进行了基本的检查。
“看上去只有外伤。但是老人家年纪大了,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一下详细的检查。”其中一名医护人员人如此建议。
“不,我要回去!”老婆婆一听又激动起来,“我不去医院!”
程海生赶紧安抚,“等去医院检查完就可以回家了。您不去检查,您的外孙子会担心的。您也不想他担心吧?”
老婆婆一听,赶紧点头,“那我去医院,我去。”
程海生连忙配合医护人员将老婆婆扶上救护车。
正想离开,却被医护人员叫住了,口气不容置疑。
“家属要陪同老人去医院的。”
“我不是家属……”程海生话刚出口,抬眼看见老婆婆坐在救护车内可怜巴巴的眼神,叹了口气,“那我先把她送到医院吧。”
在救护车内,程海生试探着问,“您的外孙子叫什么名字呀?”
老人家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她的外孙子,说不定能问出点线索。
老婆婆努力想了想,“叫,叫……哎呀,我怎么记不清他的名字了呢。”
眼瞅着她记不起外孙的名字越发着急,程海生赶紧打断她的焦虑情绪,“记不清没关系,您的外孙有没有给您留下什么东西,让您随身带着的那种?”
一般患这种病的老年人都会随身携带家属写的信息卡片。
坐在旁边的医护人员被程海生的耐心和爱心感动,默默向他伸出大拇指。
这回老婆婆想了想,终于露出了笑容。
“有的,有的。”她从衬衫的衣领里扯出一条有着大大心形吊坠的项链,开开心心地介绍,“这是我外孙给我买的,他让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戴着,我洗澡都不取哦。”
“这么厉害呀,这个心形吊坠能打开吗?”程海生循循善诱。
“当然能。”
老婆婆献宝似的把心形的吊坠打开。程海生看见里面清晰地刻着一排数字:138xxxxxxx看样子这就是家里人的联系电话了。
恰好此时救护车已经开到了距离事发地最近的医院,程海生拨通了这个号码。
对方过了很久才接起电话,程海生还没说话,一个睡眼迷离又很不耐烦的年轻男人声音传来:“不买房子,不贷款,不要发|票,烦不烦啊。”
“……”程海生哭笑不得,“您好,我不是销售人员。您的亲人在街上跟自行车相撞,现在受了点轻伤,被送到了第二人民医院。我从她项链里看到了您的电话,您赶紧过来吧。”
“什么?”这人似乎一下子就惊醒了,声音里带着焦急,“我外婆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只是轻伤。但保险起见,需要来医院做一下检查。”程海生说。
“我在郊区,赶过来会花些时间,我先让我朋友过来处理。”电话里的年轻男人又说,“我姓严,请问贵姓。”
程海生礼貌答:“免贵姓程。好的,那我在医院等您的朋友。”
……
老婆婆被送去处理伤口和做检查,程海生坐在急诊室外的长凳上等待。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电影已经开场十分钟,只能等会儿自己买票去看了。
恰好这时吴浔给他发来了微信,说他最近签了一部网剧的男二号,约他晚上去吃饭庆祝一下。
这是吴浔第一次做男二号,机会来之不易,哪怕只是个网剧。
程海生很为好朋友高兴,立即表示:“这次换我请客,你可不许跟我争。”
吴浔也不搞那些虚的,爽快答应下来。
两人约好了去家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火锅店,晚上七点见。
程海生回完微信,刚把手机放进兜里便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中混合了一丝奇异的熟悉香味。
他抬起头,背光的走廊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朝他走来。
随着对方的靠近,程海生看清楚了来者是何人。
叶昀天戴着帽子,穿着非常简单的t恤牛仔裤站在他的面前,没有做任何造型。
一看就是从居家状态中临时出的门。
程海生惊呆了。
对方显然也惊呆了。
一时之间,两人竟相顾无言。
还好他们都戴着压得挺低的棒球帽,无法窥见彼此的眼神可以省去许多尴尬。
最后还是程海生先从错愕中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