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翎伸手,掌心冒出似火又非火,闪耀着绿色的光。他挥了挥,整张脸逐渐消失,消失。片刻后,江初翎化成了一株含羞草,而他前方,站着浑身透明的“江初翎”。
“我的爱人要来转世投胎了,我想提前在这里等他。可我这辈子缘分未尽,所以用毕生的精气制造了个灵身出来。您把我的本体带回孟婆庄吧,跟彼岸花养在一起就行。”
孟婆看着他,叹息:“孩子,你这又是何苦?”
“不苦,不苦的。”江初翎在笑。
怎么会苦呢?
江初翎想着──
是他自己发现了曲鸣的计划,求着曲鸣和他一起谋划着演了一出戏。代价就是牺牲他的脸,他的浑身精气。
只要卡俄斯彻底被打败,曲鸣会来接他的,曲鸣也可以帮他恢复脸。过了这个坎,他和曲鸣就会有无忧的未来。
孟婆最终同意了。
江初翎的灵身一跃而下,瞬间消失在滚滚忘川水中。而他的本体与孟婆庄的彼岸花一起,遥遥望着黄泉路。
【哥哥加油!】
【虽然看不到你,但是还可以这样跟你说话。嘿嘿,我在这里等你!孟婆庄很安全,你放心吧。】
江初翎迎风,悄悄摇曳身躯。
第77章
回过神来,金光一如日落,朝霞漫天,从他们身处的奈何桥漫天铺去,水江一线处泛着金灿的光芒,岸边、桥上、河水乃至于整个天地都沐浴在温暖里。
眨眼的功夫间,金光消散,他们目所能及的奈何桥以及脚下踩着的青石桥面一起破碎。整个时空就像扭曲了般,换成了一块又一块的碎片。
江初翎和曲鸣回到了岸边。
风起,水流,人声依旧。
初冬的月光,淡淡的,又清又冷。清冽的光辉下飘散着红梅似的雪。亘古不变的日月,一如突然回忆起来的曾经,诉说着千万年间的思念。
那么柔,又那么沉。
江初翎对着岸边的河水,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河面上涟漪泛起,倒映着青涩娇俏的脸庞,微微圆睁的桃花眼一眨不眨,静静地看着。而眼睫上,不知道何时起挂上了泪珠。
“我……”江初翎哑然,“哥哥,我想去章尾山了,我们去找寻剩下的记忆吧。”
上次他做梦梦到的那些回忆……似乎是曲鸣抛弃了他。可是如今,他的灵身带着曾经的回忆,却一声声地说着,上辈子,他们依旧相依到最后一刻了。
“我总觉得……我的记忆,好像很乱。我想记起来了,哪怕再难过,再难过。上辈子不管发生了什么,哥哥知道了都不可以不要我。”江初翎害怕,又忍不住想要知道,想去看看,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后悔了,宝贝想去啦。”
江初翎转过身来,捂着脸。颤抖的肩膀和哽咽的声音,早就藏不住了。
曲鸣沉默,红着眼眶:“好。”
他将自己的一缕神识送进江初翎体内,江初翎又汇集浑身精气造了副灵身出来。牺牲和牺牲。他愿意为了江初翎付出一切,江初翎也一样。
那种感觉。
就像在心脏上撬开了一道口子。
明明互相深爱,却遗忘了那么多年。
直到现在,记忆仍旧只能被窥见零星碎片。还有更多,更多,他们还记不起来的故事。那些不为人知的,古老的,隐秘的记忆里一定还藏着他们深爱的身影。
曲鸣想着,拉着江初翎的手。后者微怔,愣愣的举着手,眼眶眼睛和整张脸都露出来了。江初翎无声的眼泪干涸,泪痕一片,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着的眼神都诉说着他的难过。
“眼睛都肿了。”曲鸣蹙眉,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江初翎的脸,“再哭还怎么拍戏?嗯?明天挂两个灯笼去剧组吗?”
江初翎撇嘴:“亲亲就不哭了,亲亲吧哥哥。”
迷离的月光下,静静的,淡淡的。雪依旧簌簌。曲鸣微红着眼眶,覆上了江初翎的唇。将思念都藏在这个吻里,潮水般又沉又重。
回酒店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江初翎:“哥哥,你说,你有一缕神识在我身上,有一缕已经恢复啦,那还有一缕去哪了?”
曲鸣摇摇头:“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江初翎噢了句,又问:“那我们……呜,明明计划了那么好,最后还没有铲除他吗!呜呜。”
曲鸣思考了会,“不知道。你消化的了吗?”
唉。曲鸣叹了叹气。
江初翎缓缓闭了闭眼,失落地撅嘴:“消化不了。消化得了就不会问你啦!”
“我也消化不了。”曲鸣低笑,摸摸头,“乖宝。我看你就是本十万个为什么。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反正。他恢复了些能力。
曲鸣想着。
……
回到酒店时,俩人在门口碰到了钱科逸。
钱科逸靠着他俩住的门站了不知道多久,毛衣外套磕得皱皱巴巴。
见人来了,他激动地站直了身体:“哎,我总算找着了。江初翎,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你怎么来了?”江初翎跟着曲鸣开门,狐疑地掏了掏手机。
手机界面上,钱科逸打了十来个电话,一开手机就是十几条红色的未接提醒。时间全是半个多小时前,他和曲鸣在奈何桥撞孟婆那时候。
江初翎呆住:“……”
他晃了晃手机,仔仔细细看了两遍。
“好小子,你还发呆?是不是不想接我电话故意不理我?”钱科逸啐了句,“要不是我问了宋辞呈,我压根联系不上你啊!”
钱科逸旁若无人,还跟以往似的伸手,准备轻叩江初翎额头。
刚把门开出条缝隙的曲鸣转身,眼神微怒,二话不说迅速拽着江初翎的手臂拖进怀里。
手往他额前护着,活像憨憨敬礼。
钱科逸呆滞,手拐了个巨大的弯,挠挠自己的头,秒怂:“哈哈,没啥事儿,就是开个……小小的玩笑。你们比先前关系更好了啊?”
曲鸣笑了声:“知道就行。”
一直到进了屋,钱科逸都没说此行的目的,七扭八拐地聊这些看似无伤大雅的日常。曲鸣淡淡地坐在江初翎身侧,翘着二郎腿,静静听着。
钱科逸问着:“你那次之后……你们是不是好上了?最近看你气色不错。”
江初翎脸蹭地通红:“……岂止只是好上。”
他和曲鸣都好透啦!
钱科逸噢,犹豫着,往边上挪了点。他招招手,示意江初翎往他边上靠点。
曲鸣端坐着,不声不响,江初翎接收到视线的时候转着眼珠子,频频望向曲鸣。
【哥哥?我……】
【嗯?】
曲鸣脸色未改。
江初翎小心翼翼:【我凑过去听听!】
去呗,没拦你。曲鸣心道。
江初翎这才屁股颠了颠,凑过头去:“你说!”
钱科逸仍不太放心地看了眼江初翎身后的曲鸣。
曲鸣平淡如水的目光没变,但携带者倾略性,让钱科逸不忍对视。
钱科逸岔开目光,压低声音:“你们……曲鸣真的没问题吧?可信吗?我不放心他。最近发生了些事情,想跟你说点严肃的,你想个办法支开他。”
“……”江初翎呵呵干笑一声,立马坐回曲鸣身边,“你就这么说吧。可信可信!”
他和曲鸣!关系很好!
曲鸣怎么就不可信了?!
“有话直说。”曲鸣哼了声,虽然不懂他们说了什么,心底已然有了猜测。
这就是……想背着他说话啊?
还好江初翎乖,识趣。
钱科逸犹豫了两秒,声音渐渐放大:“好吧,那我就这么说了。呃,就是……”
“这两天章尾山金光的事件你们看到了吗?我这两天在酒吧的密室里翻阅了古籍,这事情的记载可他妈太玄了!”钱科逸的视线越过曲鸣,缓缓又停留在江初翎身上,“当时……我给你和曲鸣结契的仪式,好像根本不是什么歪门邪道。我本来是解开回魂剂的偏方罢了……可是!上古以来的记载里翻遍了,能这样结契的只有一位?还是个无名氏。”
江初翎无言:“无名氏?”
“对……无名氏。而且……记载中,他也是一株草精,什么草精也没写。烛龙开化天地后,试图创造生灵,就集天地灵气于心,日夜悉心浇灌,历经四千七百九十多年,才养活了那棵草精。那是万物产生的开端,说是烛龙亲手带大的。”
烛龙……
曲鸣眼神暗沉,本来漫不经心的神色陡然严肃了起来:“什么意思?你那古籍又是什么古籍,我怎么没听说过?”
钱科逸叹了声:“酒吧底那个密道,是我祖上世世代代传下来的。里面的东西保密性可好啦,怎么可能有别人知道?我们都把自己叫做守护人,就是要守着里面的东西,一代代传下去。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是每一任都告诉下一任,里面的古籍都是有用的,不是神话,是真的。”
“喏,古籍也记载了最近新闻解释不了的章尾山奇观。”钱科逸顿了顿,“历史上第一次,就是在章尾山落的红雪,是烛龙诞生的那天。”
曲鸣:“那草呢?接着讲那个无名氏。”
江初翎紧张兮兮地同时望过来。
两人心底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答案。
这草该不会就是上辈子的江初翎吧!
钱科逸继续回忆自己看过的内容:“啊?反正就是烛龙和草好上了?那唯一一次成功的结契,是烛龙要把自己的身上的一缕神识融进无名氏的身体里。”
“还有,我上回说错了一件事。”钱科逸眼露歉意,“回魂剂是上古传下来的玩意,普通人没有。但是他并不是让精怪致死的东西。有本古籍里提到回魂剂,说那本来是孟婆才有的东西,让人回忆前世今生的?”
曲鸣:“……”
江初翎:“……”
这个古籍!
曲鸣问:“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啊?可以啊!”钱科逸害了声,“但是我不是让你们对这个故事产生兴趣啊!我的意思是……江初翎也是草,无名氏也是草,而且结契成功了,你和江初翎的灵魂会不会有问题啊?上辈子无名氏和烛龙可没有善终啊……”
曲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会有问题。”
被蒙在鼓里的钱科逸摆手:“算了算了,你们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回头带你们进去仔细看看。我感觉副作用挺大的……那个无名氏的结局是啥来着,我不记得了,反正烛龙死了,无名氏也死了。”
噢,是吗?曲鸣懒懒地想。
这就是他和江初翎的故事吧。
可现在,这不就活了吗?
江初翎也瞪着眼睛,消化不了这么多:“不会吧不会吧!等我拍完戏一定找你玩!好好看看书上怎么说的!”
江初翎又望向曲鸣:“对吧,哥哥?”
曲鸣嗯了声。
钱科逸说完也没多逗留,三人约好拍完戏再见。
第78章
之后的几天,剧组相安无事。曲鸣收到了来自姜风月的消息──李明卫最近去百川市出差了,没跟我说太多,应该是去了不周山。后续有情况我再联系你。
曲鸣回了个嗯。
诡异的事情暂时没有再发生。曲鸣和江初翎的生活也回归了正常状态。
如果不是曲鸣的掌心依旧可以召来一小捧火……他简直要以为前两天都是在梦游。
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李明卫不在,没人捣鬼,剧组拍摄异常顺利。NG的次数少,演员配合度高,拍摄进程提上来了,这两天拍摄所需要的时间比预期少了不止一点两点!
三天后,江初翎手机闹铃响的时候,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夜间下了戏后,江初翎回到酒店,此时他两手沾着卸妆水,侧着身子飞快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曲鸣不在后,悄悄把手伸到屁股后面擦了擦。
用裤子擦手!
被哥哥知道了肯定要挨骂!
一切就绪,江初翎打开手机一看。
闹铃显示:第99天了!快给哥哥一个巨大的么么哒!
江初翎:????!
江初翎瞪大眼睛,飞速看了眼日期。
今天是第99天!
而他!最近!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都没有准备!!!
江初翎脸上的妆卸了半边脸,一边脸色惨白,一边还带着妆红红润润。此刻他呆滞地捏着手机,嘴角向下,苦恼地盯着手机,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曲鸣收拾好换洗衣物进卫生间时,恰好看见。
“怎么了?和手机什么仇什么怨?”曲鸣狐疑地放下衣服,朝江初翎身前瞄,“手机上写了什么震撼我妈的消息值得你眼睛一眨不眨啊?乖宝拿来,我也看看。”
江初翎:“!”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江初翎把手机胡乱地塞进裤兜里:“唔!没什么!哪有哥哥好看!”
回过身来的江初翎眨眨眼,干笑了两声:“哥哥洗澡,偷窥不好!我出去等你!”
?
曲鸣直觉不对劲。
小机灵鬼又在想什么?
“妆还没卸完你就跑出去了啊?”曲鸣双手环抱,靠在江初翎刚刚卸妆的梳妆镜前,眼神紧紧盯着撒腿就往卫生间外跑的小东西。
江初翎关上门的手顿了顿:“不不不!不打扰哥哥洗澡!孤男寡男,这样,羞!不然哥哥要把我扑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