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竭灵?!
卡俄斯咳咳两声,扬着的脖颈那儿,喉结明显滚了滚,吞咽了两大下。他发了狠地瞪着眼:“你他妈……好啊,竭灵、竭灵……!你没入轮回?!”
竭灵,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要么再也苏醒不过来,要么……灵力翻倍。
曲鸣一哂,皮笑肉不笑地说:“没啊。不是吧啊sir,真有人以为我上辈子是灵力耗尽的啊?还记得我怎么跟你说的么。”
曲鸣一边笑着,一边拍了拍掌心。
地面的封印轰隆隆化作两道红色的锁链,粗重项链的铁链摩擦声在虚空中响起。
江初翎望着身前不远处,那本该是看得见摸不着的红色枷锁突然化为实形,牢牢扣紧卡俄斯的脖子。
卡俄斯痛苦地低吟,蜷缩起身躯,软倒在地上,破口大骂:“你……嗬!都怪我太心急……怪我太……嗬,心急……”
如果再晚一点,再仔细看看曲鸣究竟恢复了没有,也许,就不会是现在的下场了。
可惜没有如果。
卡俄斯逐渐无言,豆大的汗珠沾满了额角。
曲鸣满意地蹲下身,指腹扯着红色铁链的另一端,轻轻敲击了两下:“啊,上辈子我像你这样倒在血泊里,你在我面前得意的时候,我怎么说的来着?”
卡俄斯嗬嗬粗喘着气。
曲鸣并不放过他,贴近了低着声,懒洋洋地解释了句:“我说,你大可以试试。哪怕重来一千遍,一万遍,江初翎还是会喜欢我,我还是会被江初翎唤醒。嗯?是谁给你的自信我会忘记这一切的啊──”
“梁静茹给你的勇气?”
江初翎猫着步伐,连滚带爬地往前小跑两步,听到这里忽然顿住:“……”
“就凭你自以为是设下的阻碍?”
“还是以为你控制了江初翎?”
手无缚鸡之力的卡俄斯无法反驳,曲鸣也没打算反驳,说完将铁链的另一端重重扔到地上。他转身,拍了拍手,边耸肩边无趣地啧了声:“万亿年的恩怨啊,本该是势均力敌打一架,是不是?”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看看你现在弱成什么样。”曲鸣笑着,“再见老、朋、友,后会无期啊。”
话音落下的那刻,江初翎呆呆的,眼看着曲鸣指缝间凭空夹着一张符纸,蜡黄色,朱砂很新。金光如同笔,如龙蛇游走般迅速在符纸上落了字迹。
然后,符纸飘去,贴在红色铁链上。
“你的大部分神力还被封在不周山下。”曲鸣蹲了两秒,手心燃火,调侃着,“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让你和你余下的神力一起见鬼去吧!”
熊熊烈火燃起。
卡俄斯狰狞的面容下闪烁着畏惧的目光,直至被大火吞噬。符纸化为灰烬的那刻,火焰,铁链,卡俄斯,还有地上黑红色的封印一并消失了。
火光映照着曲鸣的侧脸,那一瞬间,曲鸣齐耳的棕发缓缓伸长,变为齐腰的墨色长发,半束着发。他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拍了拍灰。
江初翎看看远处奄奄一息,此刻已经被按下暂停键的钱科逸众人,狠狠拧了拧自己的手臂!白皙的小胳膊迅速泛了红,疼得江初翎嗷呜一声。
他小心翼翼看着前方,那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曲鸣……
“过来。”曲鸣倒是没什么异样,招了招手,像从前一样盯着他的傻子行为发笑,“愣愣呆呆,怕我啊?”
江初翎摇摇头,跌跌撞撞跑过去。
【哥哥……你要是被谁控制了你就说一声,是不是跟我刚刚那样?】
尽管无数的指向都告诉他──
曲鸣大概是,想起来了。
江初翎懊恼:凭什么哥哥想起来了,他没有恢复记忆?这不公平啊!!!
短短的几秒钟内,江初翎的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气鼓鼓地叉了会腰。
曲鸣憋不住笑意,一把拉过江初翎:“你啊,心思还是小孩那会。二十一世纪给你带来的最大好处是学会怎么永葆童真是不是?”
曲鸣捏了捏江初翎的手。
“说的好像你没有待过二十一世纪,不带这样玩的哥哥。”江初翎扣上,“想起什么好东西了!快点让我康康,心声传递画面干快点!呜呜呜乖宝贝也想记起来呀。”
江初翎还嫌没够,趁曲鸣偷偷笑的功夫,扭头就是蹭着亲了亲。蜻蜓点水,点到为止,等曲鸣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退开了些距离,眼里满是期待。
曲鸣直直看着江初翎,嗯了声,说:“走,带乖宝贝故地重游。”
江初翎陡然睁大眼睛──
曲鸣抬手指着的天空处开了个窟窿,原本黑黢黢的云层层阴翳,此刻拨开云雾,云层里散发着金光。
地上的封印阵法忽闪着,显形两秒,与天上的窟窿相对应。
曲鸣腾空而起,化为兽形,身长千里,浑身通红。他一离开地面,迅速翻搅起云间缭绕的烟雾,苍鹰般锐利的爪子,有两只,完好。
曲鸣的尾巴卷着江初翎。
江初翎呆呆傻傻愣了两秒。
被丢到了曲鸣背上。
坚硬的龙鳞和曲鸣直挺的脊骨。十二月的天簌簌,江初翎趴在曲鸣背上,摸到了龙鳞下暖烘烘的体温。
曲鸣的爪子对着地面伸展了一下,金光自掌心溢出,缓缓笼罩于地面众人身侧。
“他们!”江初翎惊诧。
“他们会暂时陷入沉睡,我的神力能恢复他们的体力,保护他们。”曲鸣说,“这个世界的时间暂时静止了,不会有问题,我们先走,一会再回来。”
曲鸣逆风而上。
身影消失在窟窿间。
“乖宝,抓紧了。”
划开天地,穿越时空。
金光无比耀眼,江初翎除了俯下身去靠在曲鸣身上,完全睁不开眼。他心底小小声吐槽着。
【我瞎了!哥哥坏,赔钱!】
“家里多了个小瞎子?没事儿,哥哥负责你的下半辈子,下面生生世世的幸福。”曲鸣话是这么笑着说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侧忽然化形出两张翅膀,没有龙鳞,是软乎乎的羽毛,缓缓覆盖着抱住江初翎的身体,像拍婴儿一样摸了摸江初翎。
江初翎拱了拱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席梦思床都没有这么舒服耶……”
打趣间,江初翎明显感觉身上回暖,但是飞了不知道多久后,身边的空气越来越寒冷,夹杂着风雪,偶尔能在翅膀的缝隙里飘进几片雪花来。
直到曲鸣落地。
江初翎才看见眼前。
那是……
曲明二邀请他们去的画展那儿,裱着框的画里,那双巨大眼睛里画着的风雪。
章尾山的凛冬,雪色漫天,三川江冰冻千尺。
鹅毛大雪压着枝桠,空旷寂寥的天地间只剩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还有满目银装素裹。
地上,江初翎落脚的地方,凹陷下去一小片雪。
不同于任何现代文明,江初翎身为一棵活在二十一世纪且没恢复记忆的含羞草精,从来没见过这般光景。天空中泛着金光的窟窿缓缓合上。北风呼啸着,骤雪降临。
茫茫雪原,冰雪覆盖。
一小星点雪飘落江初翎眉间。
曲鸣化为人形,低声叹息:“这是,我们的家。”曲鸣指着远方的峰峦,“那时候也是,什么都没有,我在江边捡到了一棵小含羞草。后来,我们在那儿度过了万亿年的岁月。”
风吹起曲鸣的长发,往事凭风起。
第93章
万亿年的岁月,眨眼匆匆,化在每个人的眼中。和平与动荡并存着。
自天地开化以来,卡俄斯一共被封印了四次。今天是第四次,还有三次分别在曲鸣诞生的那天,曲鸣锁入阴阳井的那天,以及……曲鸣陨落的那天。
天地开化之初,邪祟的能力实在是太大了。众神只是集全部之力将他暂时封印了。谁都知道他们必然会面临第二次交战,所以初代神都恪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守护着万千生灵。
变故发生后,曲鸣不得已将自己锁入阴阳井底,又将预见未来的能力封印于血玉中,递给了钱科逸保管。
邪祟终于被压制住,曲鸣也没有被邪念吞噬。
回到章尾山,曲鸣给血玉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忏悔石。”
章尾山的灵泉名为星月泉。每逢月圆之夜,星光闪烁,温泉冒着鼓鼓热气,烟雾缭绕,水面上粼粼波光,映着一轮清钩弯月。
江初翎蹚在温泉里,缕着长发,稀奇地说:“因为你险些铸成大错被卡俄斯吞噬吗?”
曲鸣不答,替他卷了卷湿了的发梢。那眼神淡淡的,月光照着,莫名有几分凄凉。
“哥哥,哥。”
曲鸣抬头。
他的小家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这世间就没有完人。”江初翎蹙了蹙眉,声音很柔。
“人都是有私欲的,草也有,唔,蠃鱼他们也有。为什么神不可以有?”他抬头望了眼月亮,再缓缓望向曲鸣,“能看见即将发生的事,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能力,而且,你也没想过要去干预一切的发生。卡俄斯借此入侵你的身体,是他不对,你不用自责!”
曲鸣笑了声,摇摇头:“你啊,总是有很多道理。我其实并不知道在忏悔什么,可能什么都在忏悔吧。”
忏悔什么呢?可能是──
关于他与生俱来的责任,和他该爱的人;关于所有的身不由己和不尽人意的事吧?
曲鸣自己也说不清。
万亿年的岁月一晃就过去了。在这期间,曲鸣和江初翎度过了一段安然,无人打扰的生活。
卡俄斯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在阴阳井底时就选择了竭灵的方式,以期待下一次的相逢。
卡俄斯再次苏醒的时刻,草长莺飞,不周山脚下蹭得冒出一股黑烟,迅速在风中散了。
地表刚刚冒出来的小芽儿被一股黑气笼罩着,迅速蔫黄了苗,枯萎凋零。
黑气一路悄悄地飘着,来到了大荒北边应龙的住地。那里同样冰封三尺,寒风簌簌。
吃一堑长一智,卡俄斯这回入侵的对象,选择了应龙,那个看起来和烛龙长得差不多,却和烛龙关系并不好的家伙。
应龙,也就是李明卫。
烛龙是龙,应龙也是龙,可应龙的生活就没那么酣畅尽兴了。
应龙本是一族,一脉相承。应龙一脉的源头是蛟龙,蛟龙炼化千年,才能成为应龙。否则就会永生永世生活在深渊巨沟中,肮脏,不见天日,被其他神兽唾弃。
在天地开化之初,蛟龙和其他没有思想的异兽一同,在卡俄斯的统领下,为乱世间。曲鸣清除邪祟的过程中,顺便处理了他们。
唯一活下来的蛟龙,曲鸣念在他心存善念,没有赶尽杀绝。曲鸣让他掌管了风雨交替,气候变换。万亿年后,他成了应龙,便是李明卫。
恨吗?当然恨!
李明卫心想,这可真是恩泽啊?
先灭了族里全部的人,接着为了讨好他,让他效忠烛龙,这才给点甜头尝尝?
他不甘心,他也嫉妒着。
谁都是龙,凭什么烛龙就能受到众人仰慕的眼神,他却只能活在烂泥里,背负着祖辈不忠、同族人为祸天下的罪名?
他的善,一文不值吗?
没有人理解他。
这样的心思一发不可收拾。在漫长的冷眼和孤寂中,嫉妒演化成熊熊恨意。他在等,等着有一天,曲鸣堕落。当神不再是神,当烛龙也烂到泥里,被千万人唾骂,被爱人背叛,被所有人抛弃──
曲鸣活该尝一尝这种滋味!
李明卫发了疯。善念彻底化为虚无。他心底滋生的邪念足够让他走火入魔。
他偷偷学会了曲鸣的一大能力──控制时空。
卡俄斯想起了这个可怜的孩子,也满意他现在的状态。充满嫉妒和仇恨的灵魂最容易被邪祟掌控,他的元神一举侵入李明卫的身体中。
即便他大部分的灵力被封印着,可竭灵带来的翻倍灵力,让封印不足为谈。再加上李明卫源源不断的邪念,为卡俄斯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
不周山脚下的黑气愈来愈重……直到封印贴着的符纸化为粉碎。卡俄斯离开前轻蔑地化了道术法,仿照着先前的符纸,原封不动地贴在不周山脚下。
没有人发现不周山的封印破解了。
哪怕是当时的烛龙。
他只发现了卡俄斯入侵了应龙体内,让应龙心生憎恶,为他所用,不周山的天洞快被邪祟捅破了,而章尾山四周也充满了邪祟。
曲鸣只当这一次的卡俄斯,跟上一次阴阳井中妄图入侵他时一样,故技重施。只不过应龙定心不好,被卡俄斯彻底操控同化了。
曲鸣没有想过,卡俄斯竟是竭灵了,也没有发现,不知何时,不周山的封印解除了。
彼时情况危急,不周山和章尾山相隔千里,却只有一个曲鸣,竭灵后苏醒的卡俄斯比任何时期都强势,曲鸣一己之力,压根顾不全。
所以曲鸣悄悄做出决定:他要像最初善恶并存的卡俄斯那样,将自己的元神分成几瓣。
计划没有成功,因为被他的小家伙发现了。
黑夜中,曲鸣盯着江初翎愣了好久。烛龙穴冬暖夏凉,夜半三更,月光淡淡,江初翎睡着的地方是张石床,铺满了柔软的草席。江初翎咂巴着嘴,迷糊间翻了个身,寻着温热熟悉的气息,朝曲鸣身侧黏。
这个曾经还是个奶娃娃的含羞草精,不知道何时已经成了漂亮秀气的青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