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轮淘汰赛结束,场上的六十二人只剩下最后四位,按排名分别是李浔、宋仰、廖庭远,还有一个叫王槡儿的女生。
这姑娘刚才就坐在宋仰身后,还跟着押过注,全程都和宋仰一样,押李浔赢,这会儿俩人在场上点头一笑。
这一笑可又把李师父酸着了,他撞宋仰胳膊:“比赛呢,别老给人暗送秋波,人比完这场就看不见了,要挑也挑个实际点的。”
“嘁,我们射箭队又没女的。”
“你非得挑……”后边“女”字的口型都出来了,李浔又艰难咽回去,“挑在大学里谈恋爱吗?你妈新年那会儿可交代我了,让我盯着你,不让你在学校处对象。”
宋仰很是惊讶,嗓门调老高:“我妈居然还跟你说这个了!?”
“那是。”李浔恬不知耻地造谣,勾起两根手指,腾空指指自己眼睛,又指指宋仰的,“我答应你妈看着你,那就得看着你,晚上回家微信好友给我检查检查。”
“……真是劳您费心了。”
“不客气,这是为师应该做的。”
最后一轮决赛难度加大。主持人宣布规则:“射程还是三十米,每人三支箭,时限六十秒,站到起射线位置后,我们的工作人员将蒙住选手的眼睛,总环数最高者获胜。”
蒙眼射箭这也就是在影视剧里出现的情节,现场观众哗然一片,并不觉得会有什么高分出现。
宋仰心里也没底,他练了这么久,从没试过蒙眼射,虽然肌肉有一定记忆,知道往哪个方向射,但哪怕是0.1公分的偏差,也会导致箭支偏离中心,射程再远些的话,直接就脱靶了。
为了安全起见,这轮比赛的现场特意加派两位教练盯着运动员。
第一个上场的是排名第四的王槡儿。
宋仰观察到一个有意思的细节,当工作人员将她眼睛蒙上后,她从箭囊拔箭的速度都比之前慢好多,还用另一只手确认自己的箭是否搭在箭台中央。
宋仰平时瞄靶时间就慢,担心自己也出现一样问题,在底下闭上眼,将抽箭搭箭这俩动作演练好几遍,直到流畅为止。
李浔一眨不眨地盯着,偷偷刮他鼻梁,又在他睁眼前迅速转身,给主持人鼓掌。
宋仰摸摸鼻子,伸手戳他侧腰,李浔“咝”一声,佯装生气:“干什么你?”
宋仰小声说:“你先弄我的。”
李浔拿出奥斯卡水准的演技:“谁弄你了?我弄你什么了?”他顺便碰个瓷:“我腰子都给你戳疼了,你怎么赔?”
宋仰也坏,想趁机占点便宜:“晚上回家我好好给你揉揉,我还会拔罐呢,我给你拔一个?”
“谁教你的?”
“我自学成才啊,物理课上我们老师还做过实验呢。”
“靠不靠谱啊?你别把我人给点了,明天直接上热搜,某男子深夜拔罐,被人当场火化。”
宋仰仰着脖颈笑成鹅,笑完又连呸好几声,凶他不吉利。
王槡儿的第一支箭打了个八环,之后手感不佳,越射越偏,虽然没有脱靶,但总分只有十九,不过这已经是出乎观众意料的成绩。
紧接着是廖庭远上场,这人偶像包袱三吨重,碰见李浔就绕道,避免同框显个矮,一会儿又嫌眼罩颜色太花,和他衣服颜色不搭。
他抬弓搭箭,场下观众跟着使劲,不知道哪个观众在台下喊了句:“远哥!箭头再低点!”
廖庭远变得犹豫不决,稍稍调整一下角度,底下人又喊:“廖庭远!相信你自己!——”
廖庭远又往上挪一点。
就这么上上下下,前两支箭就耗掉五十秒,成绩还不怎么理想。
由于蒙着眼,选手只能凭感觉判断时间的流逝,当他勾第三支箭的时候,李浔就说:“他要超时了。”
前排观众也意识到时限问题,提醒道:“廖庭远,还有五秒了!”
越是想赢的人,就越容易受到现场气氛干扰,廖庭远的最后一箭都没等信号片降落就射出去了,落在靶纸之外,总分十四。
他摘下眼罩那一瞬间,咬了咬后槽牙,问主持人,哪个是哪个是自己的第一支箭。
“五分的那个……”主持人为了给廖庭远挽回点面子,补充道,“其实刚才你第一下瞄得挺准的,后来听人喊了,是不是又稍稍抬了一下胳膊,最后就有点射偏了,你下次应该更坚定一点,相信自己。”
“那肯定了。”廖庭远表面功夫做足,可当看见宋仰的第一支箭拿到九环的高分时,一张脸拉得跟马一样长。
台下鼓掌他撇嘴,敷衍地拍了两下麦克风。
宋仰上场前,李浔曾交代他,先确认角度,然后脑袋的角度就不能动了——利用下颌定位置。
因为射箭运动员的基础动作是有肌肉记忆的,就像那些篮球明星,蒙眼扔球,照样能中三分,下颌就是弓弦的一个支撑点,支撑点确定,总体偏差不会太远,剩下的就是靠心态和运气。
宋仰对黑暗无所畏惧,因为看不见,反而让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对时间也有了更精准的把握。
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以及信号片降落的响声。
“嘭——”
箭飞出去。
观众倒抽一口气,惊呼鼓掌。
主持人张着嘴巴,足足愣了三秒才找回声音:“二十八环!这也太吓人了吧!”他开玩笑道,“我现在都怀疑这眼罩是不是有问题。你平时是怎么练的啊?”
宋仰摘下眼罩,确认了一下靶子,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第一时间看向休息区,咧嘴傻笑一会儿才回答:“从入门到今天,我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我师父教的……他叫李浔,比我厉害多了。”
台下叫声连连,更有甚者吹起口哨。
李浔被那道天真炽热的眼神电得浑身酥麻,全然忘记刚才喷人暗送秋波的事情,抬抬眉毛,眼底波光流转。
这一幕刚巧被王槡儿录进手机,又发到宿舍群里。
【你们没来真是太可惜了……】
【卧槽!好帅!】
【惊为天人!】
【你不是说就那个廖什么玩意儿吗,我是觉得他太油腻才没去的,要说还有别的帅哥我早去了。】
【还有照片吗?清楚一点的,后边坐着的这个也要。】
【你要求真多。】
有了宋仰和主持人的那段对答,观众对李浔接下来的表现拉满期待值。
李浔上场,简直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两位主持人将他堵在中间,关心起他和宋仰的关系。
“你们是一个学校的吗?”
“嗯。”李浔在离开宋仰视线范围后,恢复面瘫,声音低沉,“我是他教练。”
“哇,那这么说是青出于蓝了……”
另外一个女主持人打断:“师父还没出手呢,说不定就给我们来个满分呢。”
站在边上的廖庭远脸色铁青。
男主持人说:“这难度太大了些,李浔你自己感觉怎么样?有信心吗?”
三十米盲射对国际级健将来说小菜一碟,李浔今天来就是纯凑热闹,宋仰当初兴冲冲给他报名,他不想扫兴。
李浔想了想,转回身,向宋仰迈过去,嘴唇贴着那段柔软的耳廓,视线落在远处的红色托盘上。
他轻声询问:“那边那几个礼物,你还想要哪个?”
第53章 刚才你的皮带扣硌到我了
宋仰被李浔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蒙了。
还想要哪个。
这个“还”字就充满灵性,意思是说,李浔已经认定第一名的奖品是他的,所以才拿其他奖品。
可论实力,李浔压根儿就不可能输给他,为什么要让着?
又为什么忽然关心起他的喜好?
这么暧昧的问题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短短一瞬,宋仰的脑内思绪纷飞,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挑动神经。
余光告诉他,场上场下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宋仰又开始紧张,呼吸阻滞,耳朵尖发热:“我、我随便……”
说完就后悔。
他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李浔略微一点头,抬眉:“那我随便挑一个。”
“别……”情急之下,宋仰握住他手腕,也顾不上会没会错意,拧着的眉毛和手指一起使劲,“你别随便。”
现场的人看不明白,不过李浔能看懂他的眼神。
宋仰比他更在意身上仅剩的那点光环。
其实盲射也是李浔在役期间尝试过的训练方式之一,可以锻炼双臂的协调性,身体灵敏度。当人睁着眼睛时,看见的只有远方的靶纸,很容易忽略呼吸、心跳、角度,这些细节参数带来的变化。
很多人到最后都弄不明白,实际上远处的靶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体的各块骨骼、肌肉,是否已经配合就位,心能不能沉得下来。
李浔被蒙上眼罩,场上的镜头推得更近,放大他的五官、手指,箭搭上台,他的下颌绷紧,手背爆出交错的青筋。
“嗖”一声,是箭尾脱离弓弦飞出去的声音。
箭杆蛇形摆动,银色箭头穿透风浪,朝着一个方向——
观众瞪大双眼,倒吸一口气。
十环!
掌声未停,李浔又搭上第二支箭,还是射中一样的位置,好些观众张着嘴巴,拍照的拍照,录像的录像,手机举得高高的。
期待神奇的事情发生是人类天性,大家的心思在这会儿总是出奇地一致。
这时候考验的就不光是运动员的技术,更考验的是心态,无论是谁,被过度期待时,压力是成倍上涨的。
李浔凝神吸气,胸口轻微起伏,阳光将他的额角照得发亮,赛场四周跟着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一个方向。
李浔双指勾弦,越拉越紧,紧贴下颌,镜头下,通透的汗珠顺着鬓角流动。
倒计时上的红色数字不断跳动。
还有两秒。
黑色的碳箭如流星划过,所有人的脑袋从一侧转向另一侧——
下一秒,现场仿佛被火点燃,彻底躁了起来。人群中有大喊“卧槽”和“牛逼”的,也有像宋仰一样,怼着李浔的脸拍的。
李浔摘下眼罩,眯眼看了一下屏幕,极淡地笑了一下。
身边有只手递来纸巾。他还沉浸在这鼓噪的氛围里,一时没反应过来,问:“给我这个干什么?”
宋仰把纸巾压在他脑门上,李浔这才抬手一摸,按到了宋仰的手指。
主持人宣布本场比赛的比分,顺便夸赞他厉害。
他笑着回味那手指的触感,细窄,微凉,而大家只当他是在为自己的成绩自豪。
几位礼仪小姐呈着奖牌与礼品上台。
宋仰拿到的是一台复古风的蓝牙小音箱,他鞠躬道谢,转头看向李浔,又看看他手里的耳机。纯黑色,看起来很有质感,他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还有点沉。
李浔不加掩饰地盯着他卷翘的睫毛,挨到他耳侧,压低声音:“想要吗?”
“当然。”宋仰点点头,“回去能借我戴戴吗?”
“我的跟你的还有分别吗?”
镜头下,他们嘴角翘着,眼底有光,还有对方。
下半场是纯娱乐环节,工作人员将靶后的幕布揭下,是一块两米多宽的面板,上面绑满拳头大的彩色气球。
选手一局三十支箭,射爆不同颜色的气球可获得不同的积分,红色七分,黄色五分,蓝色三分,其他不得分,射中白色倒扣三分。
为了增加难度,参赛选手俩人一组,一个负责持弓瞄准,另一个负责拉弓放箭。
本该是抽签组合的,可李浔摸到的数字和宋仰不一样,他不想和陌生人一组,更不想宋仰同别人一组,硬是厚着脸皮和王槡儿换了张纸条,和宋仰组队。
个人赛排名靠前可以优先玩,李浔他们是第一组。
宋仰站到起射线位置,转头问:“那咱俩谁射啊?”
“……”李浔短暂沉默一下,“我射吧,你看着。”
宋仰斜眼睨他,抱着一丝狐疑:“你能射准么?”
“我什么技术你不知道?”
“我又没见你用这种姿势。”
“这不是见到了吗。”
在一旁的女主持人艰难地咬紧嘴唇,维持着最后一点端庄。
倒计时开始前,宋仰和李浔一起琢磨站姿和动作,这原本就是一个人完成的动作,两个人一起,就必须得贴紧。
宋仰一边期待一边紧张,呼吸阻滞,声音都在战栗:“你站我后头,然后,然后你那个手勾这个。”
李浔如愿以偿地靠过去,左手十分矜持地搭在宋仰肩头,另一手勾着弦:“你抬弓吧。”
那声音几乎是擦着耳廓发出来的,低沉,性感,带着一口清亮的薄荷味,宋仰凭着一己之力,硬生生把场地气温拔高十来度。
李浔的嘴唇贴在宋仰的发根里,嗅到一股自家洗发水的味道,很淡,又很醉人,他的鼻尖埋得更深,小声问:“好了吗?好了我放了。”
宋仰快哭出来了,细弱蚊蝇地回应:“还……没……”
李浔偏头看了一眼瞄准器,好家伙,胳膊抖得跟帕金森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他一把握住宋仰胳膊:“你抖什么?”
“我也不想啊……”他紧张得都快把弓把给捏断了。
时间已剩不多,李浔无可奈何,绕到他身后,将人圈在怀里,左掌推住弓把:“你手上松点劲儿,我来推,你瞄。”
宋仰“哦”一声,勾着他的胳膊往下压了半公分,又往上抬一点:“就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