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山发动车子,问:“路上捡钱了?”
宋仰又想起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个令人窒息的吻,舔了舔唇角笑起来。
“捡钱可没这刺激。”
宋景山从事教育事业这么些年,啥情况没遇到过,儿子一笑,他便了然于心。
“撞上桃花运啊。”
宋仰抻着脖子瞪圆眼:“你怎么知道!”说完下一秒就后悔,他这又不打自招了。
好在宋景山在这方面还算宽松。
“年轻人谈恋爱可以,但别影响学习,否则就得不偿失了。”
“嗯!您老就放心吧,恋爱只会让我更清醒地奔着目标走。”
“对方也是练射箭的?”
宋仰犹豫着“嗯”了一声。
“我听小浔说,你们校队都是一帮男生,你上哪儿认识的姑娘?新进来的?”
宋景山的疑惑让宋仰意识到横亘在他和李浔之间的高山,侧身攥着安全带,前额抵住车玻璃,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
“老爸。”
“嗯?”
宋仰憋半天还是开不了口。
“算了,没什么。”
宋景山:“有话就直说。”
宋仰瞄他,小声试探:“你跟老妈有没有打算再要个二胎啊?”
“………………”
宋景山的车子险些别进一旁的灌木丛里。
他拿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儿子:“你知道我跟你妈今年多大岁数了吗?”
“你四十三,她四十二啊。”宋仰拿好几个女艺人举例,“有些都快五十岁了,还能生呢,你俩也不算老,还有希望。”
宋景山大笑起来:“养你一个就够烦了,我们可没那个打算。”
宋仰冒着被揍的风险,问:“你该不会是已经不行吧……我听说有那种药,吃了就能变很厉害。”
能力竟被儿子质疑了!
宋景山思绪凌乱。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揍人还是该关心孩子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种念头,以及是抱着何种目的去“听说”那些事情的。
他耐性子解释:“女人过了三十五岁都算高龄产妇,生孩子很危险的,当年她怀你的时候就难产,还大出血,把我们一家都吓个半死,你舍得你妈冒这种风险我可不舍得。”
宋仰撇撇嘴,一脚踹翻这盆狗粮。
“那前几年政策开放的时候你们就该争气一点,早点给我生个妹妹的。”
宋景山无语:“那会儿也已经晚了。”
宋仰老气横秋地点评:“还是老妈的肚皮不争气,当年要生个龙凤胎多好。”
宋景山忍无可忍,抬起一肘子顶过去。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宝蓝色的轿车上了高架,一路向南。身后,飞机冲向云霄,一路向北,留下一道穿云的箭。
李初之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推开舷窗的遮光板。
“舅舅,外边的云好漂亮啊。”
她撞撞李浔的胳膊。
没反应。
“舅舅?我有点饿了。”
还是没反应。
使劲拧一把。
“咝——”李浔倒抽一口气,“你干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
还能想什么。
李浔陷进迟来了十多年的青春期旋涡,眼尾和嘴角都带着笑,幽幽道:“小孩子不懂。”
李初之好奇心爆棚:“那你跟我说说我不就懂了。”
李浔本来是不想和小屁孩扯这些的,可此刻他的心思已经离不开某人了,舔了舔嘴唇,旁敲侧击地问:“你觉得你宋仰哥哥人怎么样?”
李初之搬出李慧瑛最常挂嘴边的那套台词:“除了学习不行,样样都行!”
“……你成绩也不怎么地。”李浔又问,“那你想让他成为你的家人吗?”
“他本来不就是我的家人吗?”
“我的意思是,他不当你哥哥,当你……”李浔想了想辈分问题。
小舅妈?
不不不。
“让他当你小舅舅怎么样?”
李初之毅然决然:“我不要。”
李浔困惑了:“为什么!?”
边上还坐着大妈在听他们聊天。
李初之羞红了脸,伸长脖颈靠到李浔耳边,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干妈说,我以后是要嫁给哥哥的,我是他的未婚妻。”
李浔的眼珠险些弹出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你、你知道未婚妻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了,”李初之还挺得意,“未婚妻就是他未来的老婆,是要喊他老公的,就像干妈和干爸那样。”
李浔:“……”
他已经找不到合理的形容词骂人了。
这孩子是什么时候被洗的脑!
过了一会儿,他颤颤巍巍地问:“那你喜欢他吗?”
李初之点点头:“喜欢啊。”
李浔胸口中一箭,又问:“那你想嫁给他?”
“对啊。”
又一箭。
李浔有些崩溃。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和一个比自己小二十来岁的外甥女抢男人的地步。
并且不择手段。
他板起脸,拿出长辈的威严:“你俩的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李初之眉头紧锁:“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李浔威厉道,“你现在想这些还太早!更何况干妈那是跟你开玩笑的,不能当真,你和哥哥岁数差太多了,国家不让结婚,你只能当他的亲戚,就像我只能当你的舅舅一样,法律都有规定的。”
李初之不是很懂这里边的关系,但平时家里都是舅舅说了算,舅舅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她花了半分钟,悲哀又勉强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又操心别的。
“那以后谁当他的老婆啊?”
李浔清清嗓子:“这你就甭惦记了,我会帮他处理好这方面难题的。”
“噢。”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抖动着机翼,着陆于首都机场。
再一次回到这片土地,李浔有些感慨。
他应该更早些回来的。
不过一想起宋仰,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是最好的安排。
之后几天,李浔四处奔走,考察,解决李初之同学的住宿和上学问题。
在他来北京之前,张寒就已经联络好好几所学校,有公立的也有私立的,有寄宿也有走读。李浔翻阅不少资料,询问初之自己的意见,最后定下一所半封闭的国际私立院校。
之所以选这所,主是是因为离训练基地近,地铁一条线,坐一小时就到,方便假期见面。
其他时间,初之住在张寒那,由爷爷奶奶一起照顾。
打点好家事,李浔在备忘录上打上最后一个勾,那瞬间竟然有种肩膀一松的感觉,不过很快又被愧疚感代替。
万事有利有弊,所得也皆是用舍弃换来的。
等初之适应这边的生活,或许就不再需要他了。以后带她出去旅游的,也该换人了。
临别那天,气温很高,但天有些阴,李浔受邀到一家新开的日式餐厅吃东西。
他不能吃生鲜,也不能吃未经检测过的肉类,所以吃得不多,初之也是,不过她吃的不多是因为不爱吃日式料理。这些张寒都不清楚。
吃到一半,见桌上好些菜都不见少,张寒才反应过来,要带他们到隔壁川菜馆吃。
李浔摆手说不用。
“初之比较爱吃红烧的肉类,鸡肉要弄成咖喱的,不爱吃带刺的鱼,酸菜鱼和松鼠桂鱼倒是都挺喜欢……”
他洋洋洒洒交代一大堆。
张寒拿出手机说:“你再说一遍,我刚才忘开录音了。”
这是李浔吃过的最久的一顿饭,直到接到教练电话,说该去基地报道了。
李初之站在餐厅目送他离开,李浔刚说再见,她眼泪哗一下就狂飙出来,弄得张寒束手无策。
李浔从衣兜里摸出最后一根米奇棒糖:“下次过来给你带芋头酥好不好?”
李初之摸一把眼泪,打了个哭嗝:“芋头酥好吃吗?”
李浔笑起来:“还不错,你宋仰哥哥很爱吃,我给你买一份,再给他寄一份。”
“那好。”
李浔的拇指按在她眼睑,轻轻一擦,想起什么,在她脸颊上亲了口:“我走了啊。”
李初之诧异地瞪大眼,不过她比宋仰的反应快多了,眼疾手快地捧住李浔的下颌,“啵唧”一口,由于没有任何准备又用力过猛,留下一道湿漉漉的口水印,被李浔一脸嫌弃地抹掉了。
下午两点多,李浔才拖着行李赶往基地报道。从地铁站出来时,天又放晴了,走几步路,热得人大汗淋漓。
王南风的车就停在地铁口外。
十年过去,来接他的已经不是破自行车,改换SUV了。
不过王教练见了他,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热情地迎过去,拍拍他胳膊:“看着又结实不少啊。”而后又忍不住抱上:“咱们得有快三年没见了吧。”
李浔的后背被他拍了又拍,眼尾笑出两道褶子来:“两年半。”
王南风松开他,直入主题:“你回来得正是时候,A大研究院的技术团队向我们基地运来两台有意思的新设备。”
李浔立马猜:“AI指令系统?”
王南风一喜:“你怎么知道?”
李浔说:“我之前查文献的时候看到过。”
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人提出,在未来决定体育竞技胜负的,不再是运动员,而是一个国家的科学技术水平。
韩国和一些欧美国家,之所以能长期碾压别的国家,就是因为他们有高昂的投入、最先进的设备和前辈的经验。
这些精密的仪器首先将进行大批量的数据采集——运动员每一次抬弓,拉弦,放箭时,站立的角度,动作的幅度都会被记录下来,接着进行技术比对和分析,
教练和运动员就可根据这些可靠的数据分析,调整动作和力量上的不足。
到目前,最顶尖的系统甚至可以通过当时风力,风向,运动员抬臂角度、勾弦力度等预判出放出去的那支箭是几环,着箭点位于靶纸的哪个方位,从而提醒运动员,对抬臂角度和瞄准器进行调整。
这样高精准度的指令,就算委派上千上万个经验老到的教练员同时进行分析,肯定也无法做到。
有了这些技术支持,剩下就靠运动员的勤学和苦练,把在训练中分析出的数据,刻入脑海,随机应变,调整动作。
王南风咬了咬后槽牙,眼底显现出锋芒:“以前只有羡慕人家的份,现在我们也能做到了!”
李浔听完热血沸腾,满心期待。
到了基地,连和几位领导寒暄客套的步骤都省略,放下行李,直奔训练场。
新设备、新器材、新助教、新队员、新技术,就连基地的健身房都重新翻新过,亦如他的人生。
王南风笑着说:“你先在这热热身,一会儿我教你怎么用新设备。”
“嗯。”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宋仰也在健身房跑步热身。
自从大学生运动会结束后,他就被南城省队的领导看中,和于慎微,吴家年一起在省队的基地训练。
休息的间隙,吴家年一个人蹲在角落,傻笑着玩手机,过会儿又问:“我女朋友快生日了,帮我想想,送她什么礼物好?”
宋仰的小脸一垮。
每当身边有人撒狗粮,他总是第一时间想起李浔,可答应了他一空下来就联络他,带他去北京旅游的那位,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他们上一次聊天是两天前。
宋仰主动发消息过去,问李浔在做什么,隔了六个小时,李浔回了两字——在忙。
肉眼可见的敷衍。
根本聊不下去。
说实在,宋仰是有些埋怨李浔的,承诺他的事情就跟放屁一样,他甚至怀疑李浔把他当李初之一样哄,骗完抽身扭脸就忘记。
但李浔许久未更新过的社交动态,未登陆过的游戏,以及连续一周保持第一的微信步数,又似乎在告诉他,李浔真的挺忙。
他陷在两股矛盾的情绪里无法自拔,翻了个白眼,酸溜溜地说:“谈恋爱真麻烦,像我就没这种苦恼。”
晚上,他们都住在基地宿舍,如同快捷酒店一般的单人间,就一张床,一张书桌和狭小的卫生间,勉强称得上干净,但网速奇迹般维持在五年前的水准,一集电视能加载半集时间。
夜深人静,宋仰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还是忍不住点开李浔的头像。
——你在干嘛呢?
意外地是,那头今晚竟然很快地就显示“正在输入…”,宋仰激动地咧着嘴,翻身趴在床上,等待它静止下来。
——正准备给你发消息呢。
宋仰欣喜若狂,嘴角笑意扩散,又矜持地回。
——呿,我才不信。
——真的,不骗你,这几天累死我了。我刚洗完澡,躺床上了。
宋仰咬着食指骨节嘿嘿笑,正准备回我也是,对方突然弹过来一个视频申请。
他吓一跳,反射性竖起来,对着镜子理了理炸了毛的头发和皱巴巴的睡衣。
在点下接通键前一秒,他收回指尖,坏笑着解开胸前的三颗扣,躺回被窝,在保证对方能看到裸露区域的情况下,点了接通。
入眼就是正在喝水,并且被呛了一口,咳到五官扭曲的李浔。
“你咋的了?”宋仰问。
“没事……”李浔放下水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胸前那两片粉嫩瞧,发表不过大脑的低智言论,“你洗过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