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彻底散乱,衬衣一角从裤子里露出来,刚进门那股斯文气消散一大半,暴露出运动员不羁的天性。
真是舒坦。
李浔侧身,手掌支着腮帮,双膝微微弯曲,以一个无比妖娆的姿势盯着宋仰的侧脸,食指很有意图地勾着他T恤上垂下来的一条装饰绳结绕圈。
“你一晚上就吃泡面啊?”
宋仰“嗯”一声,正眼都没瞧他,喝了口热汤:“没办法,这边东西太贵了,我的葡币都是从领队那换的,我怕不够用。”
俩人想的,聊的完全是两码事。
李浔只好将罗曼蒂克的思想转变回现实,起身说:“你还想吃什么,我帮你买。”
“不用不用!”宋仰急忙伸手把他拽回,“我吃这个就饱了。”
宋仰嘴里塞满食物和汤水,圆鼓鼓的,从李浔的角度望过去,像极了蜡笔小新,他忍不住掏手机拍照。
宋仰听见快门声,用眼神问:“拍什么呢?”
李浔努努嘴,学着宋仰死不承认的态度:“不小心截了个图。”
宋仰一点都不信,伸手道:“你给我看看。”
李浔锁屏收手,他这心虚的一躲,宋仰更是自信心爆棚,拍着大腿嚷:“你拍我什么呢!”
“你管我。”李浔翻身,滚到墙角查看相册,嘴角翘了翘。
宋仰吃完东西刷好牙,准备睡了,可他的临时室友还没回来。他摸出手机,嘟哝着发消息。
“老吴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这个点还不回来。”
李浔头也不抬地说:“他今晚上我那住了。”
“嗯?”宋仰被惊喜冲昏头,呆了两秒,“为啥?”
“不知道。”李浔省略了自己威逼不成又利诱的各种手段,轻描淡写,“大概觉得单人间更舒服吧。”
“噢。”
李浔是洗过澡过来的,背对着宋仰换了身衣服。
俩人各回各窝,隔着一条小过道对望,闲扯些没营养的家长里短。
李浔看时间不早了,把台灯关了,换上小夜灯:“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叫你。”
宋仰乖顺地答:“好。”
民宿的地理位置很偏,靠近沙滩,远离了城市喧嚣,夜深时静得出奇,放轻呼吸,还能听见风吹过树梢,风铃发出的清脆声响,被厚重的玻璃窗滤得微小,催眠。
桌上的藤条香薰散出很淡的茉莉花香氛。
李浔有些犯困。
阖上双眼没两分钟,就听见对面极轻地喊了他一声师父。
这种情况在以前也时有发生,一般都是宋仰半夜想上厕所或是口渴时的试探,他要应了,宋仰就大大咧咧下床,回来后又得缠着他聊到犯困为止。
换作其他时间,李浔是没所谓的,但明天要比赛了,宋仰必须保证睡眠,李浔只好装没听见。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宋仰掀开被子下床的动静,即便四肢的移动轨迹放慢五倍,李浔还是能分辨出他的动作。
穿上拖鞋,猫着腰往外……
不对。
没有往外。
李浔正纳闷,一道黑影笼罩下来,将小夜灯的那点光亮遮得严严实实。
李浔的第一反应是宋仰要借他手机充电线,选择继续装睡。可等了好一会儿,身边还是很安静,宋仰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而且似乎是维持着一个弓着身子,静静观赏他的姿势。
李浔脑海中有了些许画面感,觉得要是有摄影机拍下这场景,恐怕也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装睡的人本就心虚,他被盯得浑身发毛,都快窒息了。
正准备睁眼的那一刻,感觉黑影动了动,紧接着就有东西飞快地在他额头上轻啄了一下。
下一秒就听见一阵得逞后,想克制,又无法克制的窃笑声,久久未能平息。
李浔立刻意识到这是个什么情况,被宋仰那股热烈的情绪带动,差点也笑出声来,硬是憋着一股气,咬紧后槽牙。
过不久,宋仰又大着胆子在他面颊上不轻不重地亲了一口,李浔仍然放轻呼吸,不给回应,只不过被窝里的双拳已经攥出手汗。
得逞后的快感催化出人类贪婪本性,宋仰没有一丁点要停下的意思,一鼓作气,改亲他眼皮、鼻梁和耳垂,还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找借口,之前他在机场被李浔占了那么大便宜,过了一百多天,也该收点利息。
再说这也没人知道,没人知道就等于没亲。
全是不要脸的下流想法。
一切暴露在灯光下的部位基本都被轻啄了遍。
除了嘴唇。
或许是因为胆子不够肥的缘故。
李浔坏心眼地想:早知道宋仰渴成这样,双十一他就应该多囤点计生用品的。
碍于隔天的比赛,宋仰占完便宜就睡了,梦里全是花香和原野。
他和李浔分别附身在一头东北虎和一头狮子身上,在无边的旷野上你追我赶,卿卿我我,不知羞耻地滚来滚去。
没过多久,东北虎怀了狮子的孩子,他的肚皮越撑越大,胸口也总是涨涨的。
顶着一头鬃毛的李浔抬起他又厚又重的毛爪,搭在宋仰腹部,来回抚摸:“我还以为你只是胖,没想到是有我的宝宝了。”
“我也是没有想到,我竟然有这功能……”
吴家年接到“换岗”通知,推门进屋,看见床上那位临时舍友半张着嘴,一脸中了彩票的痴笑,忍不住乐了。
他拍拍宋仰侧脸,催促道:“欸,醒醒了!”
宋仰被他弄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睁眼就问:“教练人呢?”
“走了。”
“走哪去了?”
他边说边摸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李浔的消息,就听见吴家年说:“在楼下和领队他们一起吃早点呢,你也赶紧吧。”
“噢。”
宋仰起身换衣服,留意到李浔的手机充电线和外套都留在房间,暗中窃喜。
民宿提供免费早点,长长的餐桌上摆着自助的托盘,金钱饼、葡式蛋挞、肠粉、油炸马介休、猪扒包,边侧的厨房开了一道半圆形的窗口,提供蟹粥和云吞面。出乎意料的丰盛。
李浔坐在最靠墙的位置,和宋仰的视线对上,又扫了一眼边上空着的座椅,一个字也没说,宋仰便乖乖挪过去,拿起一个蛋挞,将锡纸压下一些,大口往嘴里塞。
蛋挞外层酥脆,内里软滑,味蕾被新鲜的味道点燃,他露出惊喜的神色:“果然和肯德基的不一样。”
李浔留意到托盘里的最后一个蛋挞被于慎微拿走了,把自己的放到宋仰盘里,说:“替我吃了吧,我吃饱了。”
“谢谢……”宋仰三两口就把蛋挞解决,又向阿姨要了碗不带肉的面条。
这家是离赛场最近,价格公道,环境最好的民宿,所以除了他们队伍以外,还有外国的队伍,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是因为大家手上都提着弓箭箱。
坐在宋仰对面的是两个韩国男人,皮肤晒得略黑,一时也确定不了年龄,他们指着餐桌上的食物叽里呱啦好一阵,“哐当”一声,把箱子搁在桌上,然后起身去窗口拿蟹粥。
桌上所有人的塑料餐盘都被震得弹起来,于慎微吃一半的蛋挞直接掉汤里了。
李浔和宋仰十分默契地交换了一个无语的眼神。
领队压低了声音,用一口南城当地话说:“白衣服那个就是安志宇。”
听懂的队员齐刷刷把视线投过去。
安志宇的个子和他差不多高,目测一米八五左右,体型健硕,他的胳膊甚至可以用粗壮来形容,与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身材拉开巨大差距。
吴家年没少盯着安志宇瞧,半响,撞了撞李浔的胳膊说:“你等会儿看,你眼睛和那个安志宇的还挺像。”
李浔一脸嫌弃:“我不看。”
关注过体育新闻的人肯定都知道,在某些世界级大赛上,韩国队经常做出一些干扰对手,甚至伤害对手的违规举动。
因为这些不公平不合理的现象出现,再加上在射箭项目上,韩国队统治这么些年,大家对韩国运动员多多少少都有些抵触情绪。
人越来越多,餐厅吵吵闹闹,还没等那帮韩国队员到齐,大伙便起身向外走。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早点的香味,李浔跟在宋仰身后,穿过布满绿植的庭院。
他和南城省队的所有人都熟,于是搭了个便车,在车里,他和宋仰毫不避讳地坐在一起。
十一座的商旅接待车晃晃悠悠,一路向西,窗外掠过一排排葡萄牙式的建筑。
宋仰有些懊恼,没有把相机一起带过来。
边上的人撞撞他胳膊,宋仰扭头,李浔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两小块迷你果冻,是用小纸袋装着的,和他以前尝过的不太一样。
一块印着凤梨,一块印着水蜜桃。
李浔问:“你自己挑。”
宋仰犹豫不决:“我两个都想要。”
“那都给你。”
“那你呢?”
“我行李箱里还有很多,兜里塞不下了就随便拿了两个。”
宋仰嘿嘿笑着,两边腮帮子各一块,还特没良心地把纸袋塞回李浔裤兜里。
如此欠揍的举动,要搁宿舍里,被发现是要挨锤的,宋仰已经做好了脖子里被塞垃圾袋的准备,后背死死贴着靠背,可李浔什么也没做,只问他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宋仰卸下防备,把手伸进衣服里,挠挠肚皮,唉声叹气,“我这一早上吃了好多东西,撑死我了。”刚说完就打一个饱嗝。
李浔乐得肩膀都抖,在他肚皮上拍了一下:“你这样从侧面看好像怀孕了。”
宋仰联想到梦里顶着鬃毛的那头狮子,憋着笑:“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你了。”
“这么巧,”李浔挑起眉梢,“我也梦见你了。”
宋仰眼睛一亮:“你梦见我什么了?”
他们前后座都有人,李浔侧身贴到他耳垂边,压低声音现编:“我梦见你变成小猫来舔我脸。”
一股热气吹进耳朵,宋仰浑身发麻,听见了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昨晚那些耍流氓行为从脑海中一跃而出,他不敢细想,把头别向窗外,好一会儿才找回思绪,还赖人家:“你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不知道啊。”李浔笑着说,“我今晚再做梦问问那只小猫到底怎么回事。”
第64章 室内公开赛(上)
朝阳初升,商旅车在场馆正门口停下,队伍陆续下车,队员每人手中提着两套装备,一套比赛,一套备用。
李浔紧随翻译和队医一起下车,走在最后,但他今天的身份不是运动员,无法进入检录区,只得就此道别。
他和领队敷衍了一会儿,把注意力投回宋仰身上,问:“紧张吗?”
这是宋仰第一次参加国际性的比赛,面对的都是外国籍对手,说不紧张,那不现实,并且这种紧张感和想要拿名次的欲望呈正比。
从下车到现在,他的心脏就没慢下来过,已经赶上昨晚偷亲时的速率了。
他握住李浔的右手,放到心脏位置:“你感受一下。”
“确实是挺快。”
“我都怀疑我患什么心脏病了。”
“那倒不至于,我决赛时也一样。”李浔感受得相当投入,完全没留意到边上教练和队员们都拿吃瓜的眼神看他们。
直到宋仰拨开他胳膊:“哎我让你感受一下,没让你瞎揉啊。”
李浔挨到他耳侧,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你好敏感啊。”
宋仰脑门滋滋冒烟。
李浔转身离开,被吴家年堵住。
吴家年从昨晚换房那茬就感觉到这俩人有事儿,只是碍于李浔是他前辈的份上,不敢明着问你俩是不是那种关系,于是很委婉地问:“你刚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看着这么害羞。”
李浔面不改色:“我让他好好加油。”
进入馆内,运动员各自组装配件——由于运动员的弓箭属于危险物品,按照规定,不得在赛场及训练场以外的地方使用,所以只能在进场前自行组装,还得接受工作人员的审查,确保装备合规才允许进入场地热身。
宋仰找了把小圆凳坐下,刚打开箱子,后背感受到一股很强的冲击力,还来不及反应,整箱配件最先从腿上翻下去,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椅子倾倒,连带着他也不受控地向后前方栽去,边上队员惊惶地伸手去扶,可是速度太慢,扶了个寂寞。
宋仰还是毫无缓冲地栽倒在地,单膝着地,双掌撑在弯曲弓片上。
撞他的是个挺胖的外国人,见状倒抽一口凉气,一把将人扶起,接连道歉。
“That's okay.”宋仰起身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检查身上是否磕伤,而是捡起地上被压到的弓片,好在没什么大问题。
李浔在观众席上找到自己的座位,A区1排18座,平行于箭道,与起射线仅有几米距离,是视野绝佳区域之一。
十多年前,在南城举办的全国射箭锦标赛上,宋仰就是在这个位置看他的,现在宋仰一转头,也可以找到他。
能买到这个位置的票倒不是因为他抢票早,也不是出价高,而是射箭本就是冷门运动,除了澳门本地人和一些运动员家属,亲眷,很少有粉丝会特意赶过来看比赛。
此时距离第一轮排位赛开场还有半小时,观众席只坐了一半的人,稀稀拉拉,座椅都是黄颜色的,远看就像是被啃过的玉米棒子。
前排鲜艳的横幅上印着“中国队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