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过来说是凑热闹也不能真的白吃白喝,段琮之没有现金,周泉带了,他刚才问他要了五百过来包礼金。
剧组其他人都是一人随两百。
摄像大哥显然很有经验:“我们这种过来凑热闹的宾客随便包点就行。”
于是段琮之也给秦恪塞了两百,然后拉着他往登记礼金的台子走过去。
秦恪第一次被人塞钱,左手的袖子被段琮之拉着,右手的纸币还带着段琮之的体温,他摊开手看了一眼,两张粉红色的纸币叠在一起被折成四分之一大小,平平整整地躺在他掌心。
秦恪垂眸收拢掌心。
段琮之兴致很高,跟登记礼金的人说自己名字是哪几个字,说了几句,最后在纸上自己写了一遍,顺便把秦恪的名字也写了。
那个人用带着点口音的普通话说:“一户一个。”
段琮之也不知道自己跟秦恪哪里看起来像一户,不过他们坚持不要,他就没硬着给。
他第一次给秦恪塞钱,看他手上的钱还有种诡异的满足感,把剩下的一百也塞进他手中:“给你吧。”
唯一让段琮之不满的就是登记的人大概是觉得秦恪名字字少好写,红色的本子上写了他的名字,段琮之没能趁机当一回秦恪的“户主”。
村里的婚宴很热闹,没有司仪,也没有宣誓仪式。
新郎新娘以及伴郎伴娘都会一桌一桌地敬酒,客人、尤其是小孩子,可以给新人出一点难题,借机多要一点喜糖。
新娘子对小孩态度很好,耐心地陪着玩游戏,基本要什么都给了。
他们一桌一桌地走过来,新人没到的时候宾客们就随意地吃喝,到了就停下筷子等着新人敬酒。
新郎喝的是酒,新娘喝的是果汁。
他们外貌不能说多出色,新郎还比新娘略矮一些,但幸福的样子很美,站在一起也十分协调。
到他们旁边那一桌的时候,段琮之听到他们在起哄,说的是方言,语速又快,说话的还不止一个,段琮之听不太明白,但是看样子应该是在要新娘喝酒。
新娘有些羞涩地躲在新郎身后,新郎笑得有点憨,说她怀孕了。
新娘子脸上更红了,于是大家又起哄要新郎官多喝点。
段琮之看了一眼新娘的肚子,原来是怀孕了,他刚才单纯以为她是体态丰腴。
到了他们这临时加的一桌,新郎就显得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隔壁桌的人也投来好奇的视线,村子里基本都熟识,新郎新娘都是这个村子的人,整个酒席就他们是生面孔。
段琮之站起来,端起酒杯说了两句吉祥话,其他人也都跟着说了两句,他们跟组的编剧,直接来了一首颂词,听得人一愣一愣的。
新郎高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一杯一杯地敬酒。
秦恪也道了声恭喜。
敬完酒,新郎新娘就回去了,伴娘团里有个端酒的小姑娘盯着段琮之看了很久,跟新娘回去之后,过了大约五分钟又悄悄溜过来。
她在段琮之身边蹲下,段琮之低头看她:这玩的是哪一出?
“小段哥?”
段琮之疑惑地看着她:“你是?”
她十分激动,压抑着喊道:“我是你的洋葱圈啊!”
段琮之:“……”
“我姐说隔壁村子有个剧组在拍戏我还说明天过去看看,就是《问剑》吗?”
段琮之没有回答她,他说:“你是我的粉丝,却让我低头?”
女孩:“……”
她站起来,哭笑不得:“小段哥你可以直接说的。”
段琮之天天在超话窥屏但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地遇见粉丝,主动问她:“要签名吗?”
他还没给人签过。
小姑娘拿出手机说合个影吧。
她走之后,桌上的人都恭喜段琮之,开始被粉丝认出来了,以后会越来越红的。
他们基本上都在创视工作挺久了,跟的组多了,见的人也多,当红的翻红的糊了很久才红的,都见过,说这话就是纯粹的祝福。
段琮之端起酒杯在圆桌中心的玻璃转盘上轻轻一敲,一饮而尽:“那就借你们吉言了。”
这席面鸡鸭鱼肉俱全,还有鲍鱼粉丝,就是调料的味道有点重,段琮之不是很喜欢,真说起来这种过分嘈杂的环境他也不是很喜欢。
但他很喜欢这种喜庆的氛围,段琮之没什么想吃的菜,就着花生米喝啤酒,一手捻掉花生的衣,一颗一颗往嘴里送,听剧组的人闲聊。
过来的基本是男的,只有两个女孩子,都是化妆师。
摄像大哥中途接了电话,对面是他老婆。他陪着笑,再三保证:“你放心,不喝,真不喝,村里有人结婚,我们就过来凑个热闹,明天还开工呢。不信你问小汪她们。”
挂了电话,其他人笑:“嫂子查岗呢?”
“是啊,刚拍戏的时候手机调静音了忘了开,这会儿一看都三个了。”
秦恪看了段琮之一眼,轻轻转动酒杯,并不入口。段琮之没有察觉,笑着听他们讲。
摄像大哥喝了一口酒,摇摇头,继续说:“一天三顿地打电话,说剧组里漂亮女明星多,那她也不想想,人家哪看得上我啊。”
那两个小姑娘也笑,然后说:“你还喝酒,小心我们给嫂子告状。”
其他人见状起哄:“哎哟哟,不得了不得了,嫂子还派了俩盯梢的?”
哄然大笑。
段琮之也笑起来,一片笑声中他去看秦恪,正对上秦恪的视线,暖黄色的灯光下,周围的场景如梦似幻,各种声音汇集在一起,嘈杂又喧闹,因为听不清而显得有些遥远。
他与世界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隔膜之内只有他和秦恪。段琮之直直看进秦恪眼里,在他的眼底看见了灯光和自己。
段琮之猝然回神,心跳砰砰的,他又低了头,端起酒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眼,似乎有什么在发酵。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他们顺着石子路往回走,前面剧组其他人一边走一边在聊天,声音在空旷的夜色中,传出去很远,时不时能听到几声狗叫作回应。
段琮之虽然晚饭没吃多少,但心情很愉悦,秦恪陪他参加了一场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婚宴。
他们并肩往前走着,月光在他们身后,段琮之踩着自己的影子向前,眼前的石子路在月色下显得很长很长。
演员跟剧组其他工作人员住的院子不是一个方向,走到半途,前面就没人了,空气中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一片静谧之中,秦恪忽然开口:“查岗?”
段琮之恍然,原来秦恪刚才也在听他们聊天啊,他侧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还有男人不知道这个?
秦恪还真可能没听过,他没有会跟他开这些玩笑的朋友。
段琮之想了想,用相当直白通俗的话给他解释:“就是不定时打电话问问老公再干嘛,做没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他说着自己笑了一下,像是酒桌上跟朋友们开玩笑,“要是碰巧没接到,就要做好人找上门来的准备了。”
秦恪没说话了。
段琮之很喜欢石子摩擦的感觉,脚步比平时略重,秦恪不说话,他听着石子砂砾摩擦的声音往前走也不会觉得过于安静。
走着走着段琮之感觉好像有点不对。
他渐渐放慢了脚步,仔细回味自己刚才说的话。
打电话,没接到,上门质问……
这剧情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第29章
不知不觉段琮之落后了两步,他看着秦恪的背影,又加快脚步跟上,这种问题还是不要求证了。
第二天需要拍日出的镜头,段琮之起了个大早,连带着秦恪也被他吵醒。
他有些抱歉:“还早,你继续睡,周泉会来送早餐。”
秦恪摇摇头,眼中已经是清明一片,他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更不会让人进卧室来喊他起床。
段琮之快要来不及,顾不上他,匆匆走出房间去和胡旭泽会和,遇到周泉的时候让他给秦恪泡杯咖啡过去。
*
无尘眼里只有剑,他对女主尊敬有余,却没有多少爱,更别说戚妄,在戚妄对兔子下手之后无尘对他更冷淡了。
戚妄轻佻地道歉过,没有得到谅解,也开始闭口不言。
他们之间的交流,本来除了教学就是戚妄的单方面输出,现在戚妄一两个人一天下来都说不上两句话,一个教一个学,一个教完就走一个学完死命练。
戚妄对自己狠,总受伤,女主常常会给他送药,一来二去就生出了感情。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会嫁给无尘,也曾对无尘有过钦慕之意,但无尘太冷了,他像是永远矗立在悬崖上的雪松,他看尽尘世的一切,没有人可以动摇他分毫。
戚妄让她感到快乐。
这一幕拍的是女主给戚妄送药,无尘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戚妄知道他在那,他们眼神交汇之后戚妄第一次要女主为他上药,无尘面无表情地离开。
这个画面并不复杂,但是拍了几次都没过,田导把段琮之召过去:“小段啊,你这太冷淡了,不是这样的。”
段琮之有点茫然,剧本研读的时候不是说了前期无尘是不信任戚妄的吗?一直到后期他发现戚妄有所改变之后才把剑借出去。
是因为吃醋?可是其实无尘对女主也没有多少感情啊。
导演啧了一声:“我以为你们年轻人应该懂……就没说清楚,这是朦朦胧胧的东西,表现得太明显就不好了。”
看着段琮之懵懂的眼神,田导少见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胡旭泽笑了一下:“我来说吧。”
导演对胡旭泽十分信任,放心地把段琮之交给他,去拍女主的戏了。
他们到树下坐着,胡旭泽让张姐先离开片刻,把兔子留给他就行。
他一边撸兔子一边给段琮之讲人物关系,当胡旭泽说到戚妄喜欢无尘的时候段琮之十分惊讶,说到无尘对戚妄也不是没有感觉的时候,段琮之就不信了。
“他不是应该喜欢姝玉吗?”
无尘对姝玉不是没有感情的。
胡旭泽说:“那是责任,就像他肩负着奉剑山庄,姝玉也是他的责任。”
“……这你这么说,男一男二都快两情相悦了,女主干什么?”
“女主是给大部分观众看的,至少表面上看,两个男人都爱她。”
段琮之:“……”
他以为自己拍的是武侠剧,这是什么“她爱他,他爱他,但他爱她其实爱的也是他”的狗血感情纠葛?
胡旭泽拿了根草叶子喂兔子:“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段琮之:“……”
“我喜欢你。”
“你……”猝不及防间听到了告白,段琮之惊了一瞬,第一反应是胡旭泽在跟他对戏。
“我不是在对台词,你应该知道没有这句台词。我也不是入戏太深,戏里戏外我分得清。”
段琮之不知道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思索该如何拒绝,胡旭泽下一句就说:“不是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只是想告诉你。”
段琮之松了口气:“你喜欢我的脸?”
他们才认识多久,除了脸他也想不到别的原因。
胡旭泽觉得他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段琮之以后大概要躲着他走。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就更好了,我会追你,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就一个人喜欢你,这是我自己的事,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他看着段琮之,眼神真诚,“我个人感情不强,演戏的时候会沉浸在人物的感情中,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感情对我来说很珍贵。”
段琮之默默听他说完,这可能就是天才的世界。
胡旭泽大概是真的不求段琮之的回应,似乎只是话说到这就顺便告个白,连拒绝都不需要,他又把话题转回去:“我的喜欢也是真喜欢,但每个人都不一样,戚妄就和我不一样。”
戚妄是个离经叛道的人,无尘要是愿意,他应该是能放下一切跟他私奔的。
其实看起来无尘更像主角,更符合人们对主角的期望,他身上肩负着责任,而戚妄是一个浪子,他是自由的,他拒绝一切强加给他的枷锁,包括责任。
因为他的离去,无尘主动担起了剑主应该担的责任,但那个时候他身上还有戚妄留下的伤,没有人知道。
戚妄知道,无尘这一去注定是有去无回,他知道无尘不是在逼他,做了这样的选择,无尘自己也知道后果。
戚妄还是站出来了,为了无尘。
“这是暗线,明线你懂的,无尘感化了他,戚妄最后选择了天下大义。”
段琮之:“……”
“我以为你应该能懂。你,你那位朋友,你们。”
段琮之摇头否认:“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你明明很喜欢他。”
胡旭泽说话,直接得有点过分,段琮之沉默片刻,轻声说:“他拒绝了。”
“你觉得他是真的拒绝吗?”
“为什么这么说?”
“我只是觉得如果他真的拒绝了,你一定会死心的,你不像是会追逐无望感情的人。”
段琮之愣了愣,胡旭泽说:“当局者迷罢了,有时候你的本能比你更清楚应该怎么做。真正的喜欢,是瞒不住的。”
就像戚妄对无尘,他追求自由,最后还是站出来担起了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