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朗被他这句话问住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坐电梯上来。贺朗神色有轻微的不自然,他少有地选择了沉默。
以为对方并不是来找他的,想到自己刚才的自作多情,杨卷微微脸红。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变化,他连忙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看时间,“如果你过来有其他的事情,可以明天早上再——”
“我来找你。”贺朗脸色淡然地承认,趁着杨卷低头的几秒时间里,脑中思绪已经恢复冷静,不动声色地摘下了戴在手腕上的那块手表,塞进裤子口袋里,“我的手表不见了,你今天有没有在哪里见到过?”
说完,他故作眉头紧锁,抬腿走近几步,举起空荡荡的那只手腕给杨卷看。
杨卷疑惑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在其他地方见到过。”
贺朗似是对他的回答很不满,“你再仔细回忆一遍。”
“好的。”杨卷不疑有他,转头指了指实验室的方向,“能不能先让我进去把灯关了?”
贺朗下巴微微抬起,示意他快去快回。
杨卷回到实验室里,整理完桌上的资料和工具,做好剩下的收尾工作,就关上门走了出来。贺朗出现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准备关门回寝室,所以才会出来倒垃圾。
两人并排朝电梯的位置走去,路上杨卷开始认真沉思和回忆,有没有在其他地方见到过贺朗的手表。他低着头看路面,不自觉地就落在了贺朗身后。
还没走到电梯门边的时候,头顶的声控灯忽然悄无声息地灭了下来。整片视野霎时陷入浓稠的黑暗中,他站在四面封闭的走廊里,没有月光的辅助,甚至无法在黑暗中分辨出贺朗的具体位置。
杨卷连忙抬脚跺了跺地面,想要重新将声控灯唤醒,然而头顶的灯泡装置却始终毫无反应。
贺朗的声音沉沉地从黑暗里响起来:“别跺了,电梯灯也灭了。”
听见对方挪动脚步的声响,杨卷抬头朝前往望去,果然没有在视线范围内找到任何红色光芒。他这才意识到,大概是突然停电了。
贺朗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朝他照过来,语气不耐地啧了一声,“这老校区未免也太破了点,短短几个月里就停了两次电。”
杨卷起初还神色不解,贺朗这个学期才搬过来,开学以来只停过今天一次电。后来终于想起与游戏有关的回忆来,他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贺朗打着手机光走过来,“楼梯在哪里?我们走楼梯下去。”
杨卷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照路,带他去找楼梯的通道口。手机里散发出来的淡淡光圈,只能照到脚尖前很小的范围。杨卷虽然戴着眼镜,但是夜视能力依旧不太好。
两人进入楼梯通道后,原本还走在前面带路的杨卷,渐渐就落后了贺朗很远。但他依旧不敢加快速度,一只手紧紧抓着楼梯扶手,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替自己照路。
贺朗走到拐角平地上时,不得不转身停下来等他,口中还不忘评价一句:“乌龟都比你爬得快。”
杨卷不太赞同他的话,埋头看台阶的同时小声反驳道:“乌龟有四条腿,我没有。”
贺朗:“……”
忍住要骂他没出息的冲动,贺朗往回走了两步,停在楼梯下方,朝他伸出一只手来,神色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晰,语气也什么起伏地催促道:“你快点。”
抬眼看见他那只伸过来的手,杨卷心中忽然有些紧张。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下步伐的速度,抓在扶手上的那只手也渐渐松开了。
漆黑寂静的楼道中只剩下杨卷不停落步的声响,以及他那随着落步速度的加快,变得略微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还剩最后两三个阶梯的时候,杨卷手中灯光和视线晃得太快,将最后两层错看成了最后一层。他彻底放松下来,想也不想地迈出右脚,朝下方落去。
意想之中平稳的空地没有出现,鞋底斜斜地滑过最后两层的阶梯边缘,身体受惯性驱使骤然后仰,他整个人就要往下摔去。
贺朗伸在半空里的那只手迅速穿过他的腋下,扶在他的后背上,想要将他捞起来站稳。此时这个情形,杨卷虽然站得比他高,但如若对方朝他的方向撞过来,贺朗还是有把握能将人接稳的。
杨卷被他堪堪捞住,顺着后背力道的轻轻推动,身体不稳地朝他怀里撞过去。担心自己会将对方撞倒在地,他慌忙抬高了双手,试图抓住贺朗的手臂来维持自己的平衡。
运气不太好的是,他什么也没有抓到,手中的手机还不小心砸在了贺朗的眉骨上。
贺朗始料未及,闷哼一声闭上眼睛,脚下步子也跟着乱了分寸,带着突如其来落入怀里的重量踉跄后退,最后坐倒在了地上。
杨卷东倒西歪地趴倒在他怀里,反应过来以后,慌忙丢开手里的手机,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鼻尖却重重地撞在他的下巴上。
贺朗被撞得眼眸微眯,自己都还没开口说什么,趴在他身前的人就先轻叫出声了。他额角青筋微跳,在黑暗里有几分暴躁地出声问:“我都没叫,你叫什么?”
杨卷紧紧闭上嘴巴,不再吭声。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他略微缓了缓,口吻生硬地问:“你刚刚叫什么?撞到哪里了?”
杨卷沉默两秒,结结巴巴地回答:“你、你胡子没刮干净。”
贺朗:“……”
“你先从我身上起来。”他闭上眼睛,自暴自弃地吩咐。
杨卷哦了一声,搭在贺朗身上的手和脚同时动了起来。然而屁股才刚刚抬起,他就停顿了下来。杨卷发现,自己压在贺朗腿上的膝盖,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硌到了。
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贺朗忍不住抬手往他身上拍了一下,“你能不能快点——”
入手是浑圆柔软且有弹性的触感,贺朗面容凝固,声音戛然而止。
杨卷脸和脖子烧得又红又烫,神色羞赧地将抬起的屁股压下来,睁着一双眼睛不知所措。这样却反倒更加凸显出来,硌在他膝盖下的东西的存在感来。
他愣愣地感受片刻,忽然低头挪开膝盖,伸手往贺朗腿上摸去。
犹自沉浸在掌心内触感中的贺朗,被他摸得骤然回神,眼皮重重一跳,“你要干嘛?”
杨卷心中不太确定,所以没有擅自开口答话,手却依旧在他腿上毫无章法地摸来摸去。
贺朗直觉放任他这样摸下去,会发生不可控的糟糕情况,他黑着脸开口制止:“别摸了。”
杨卷还在摸,甚至加快了手中的速度。他的手心隔着薄薄的夏季料子贴在贺朗腿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热度来。
贺朗大腿上的肌肉线条绷得又直又紧,和杨卷柔软的手掌心成了鲜明对比。他恼怒不已地伸手去捉杨卷那只乱动的手,话语急匆匆地冲口而出:“我他妈让你别摸你没长耳朵——”
杨卷终于找准了位置,那只手如同一尾滑不溜秋的鱼,瞬间就滑进了贺朗的裤子口袋里。
贺朗猛地僵住,甚至在短时间内忘了该怎么呼吸。
下一秒,杨卷握着从他口袋里摸出来的手表,困惑而又不解地问:“你的手表,不就放在你自己身上吗?”
第64章 吃饭
在他的问话中沉默许久,贺朗黑着脸从他手中夺过手表,还算镇定地开口解释:“是吗?我不记得了。”
这样的话不足以解答杨卷的困惑,他偏了偏头,“可是——”
唯恐他再语出惊人,贺朗连忙伸手去推他,故意沉下语气问:“你还想在我身上坐多久?”
杨卷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走,他满脸通红地从贺朗怀里爬下来,转而蹲在地上,找自己丢在地上的手机。贺朗却没有立刻就站起来。
从刚才开始,他就察觉到了细微的不妙。此时杨卷从他怀里下去,他反倒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等上涌的气血平复下去以后,才单手撑住地面站了起来。
转头发觉杨卷似乎还蹲在地上没动,他不由得挑了挑眉,“你还蹲在地上干嘛?隐形又掉出来了?”
杨卷埋着脑袋,声音从下方传过来:“找手机。”
贺朗打开手机里的灯,替他照亮附近的地面。视野里出现了光亮,杨卷很快就找到自己的手机。嫌他动作慢吞吞,贺朗二话不说就弯下腰,捏住他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目光望向按住自己手腕的修长手指上,杨卷轻轻屏住呼吸,唯恐惊醒面前的人一般,软软垂着手腕不敢乱动,单手将手机翻过来操作,想要将手机里的灯打开。
不料指尖才将锁屏划开,手机里就传来了低电量的提示音,清晰而又响亮地回荡子在整个寂静的楼道里。杨卷没有去看自己手机上的剩余电量,而是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向自己被捏住的手腕。
按在他手腕上的几根手指并未松开,倒是贺朗循声垂下头来问:“手机没电了?”
杨卷堪堪回神,慌忙之中轻轻嗯了一声。
“麻烦。”贺朗轻啧出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拿着。”
杨卷乖乖接了过去,却并不是很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
“你把手机收起来,拿我的手机照路。”贺朗道。
杨卷神色略显迟疑,“那你呢?”
“我?”贺朗匪夷所思地在暗光中看向他,“当然也是你来帮我照,难不成你还想一个人霸占我的手机?”
说完,对方就拖着他的手腕,稳步朝前方的楼梯走过去。
杨卷被他拖在身后,尽职尽责地举高手机,替他照亮楼梯间的路。余光偶尔扫到贺朗拖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感受到自手腕部位扩散开来的微末温度,甚至都不敢发出太重的呼吸声来。
他从未有哪天像今天这样,觉得停电以后的楼梯道路是如此短暂。仅仅是几个神思不属的瞬间,他们就已经从六楼下到了一楼。
停电以后,实验楼的大门也无法打开。两人被困在实验楼里,正准备打电话叫人的时候,学校里就来电了。顺利从实验大楼里出来,两人走同一条路回学校,然后在宿舍区后门中间的那条路分开。
此时已经过了宿舍的门禁时间,贺朗站在门外台阶上,打电话让老四叫宿管阿姨出来开门。几分钟以后,老四回电话给他,宿管阿姨正在洗澡,他可能需要再等二十分钟。
贺朗没耐心干等,慢悠悠地从宿舍区后门里晃荡出来,走到路旁的自动贩卖机前买东西喝。
上楼后就站在阳台上张望的杨卷,看见他进去后没多久又出来,在阳台里干站片刻以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般,转身飞快进入寝室里,拿上自己的身份证,从宿舍楼上跑了下去。
他出现在路口的时候,贺朗正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弯腰盯着贩卖机里的商品看,似乎在思考喝什么饮料好。
杨卷不自觉地放慢脚下步子,一声不吭地走过去,停在他身后。
注意到脚边投过来的黑色影子,贺朗回过头去。看见杨卷那张脸时,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问:“干嘛?找我有事?”
杨卷点了点头,注意力却被面前的贩卖机吸走,“你要买饮料喝吗?”
贺朗嗤笑出声,“这难道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吗?”
杨卷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还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你想喝什么?我请你。”
仿佛被他脸上的笑容闪到,贺朗绷紧面容撇开脸去,“我需要你来请?”
杨卷真心实意地开口:“作为你今天下午开车带我回来的谢礼。”
贺朗脸色却不见好转,反而加倍不悦起来,“我开车带你回来,你就用几块钱的饮料来打发我?”
杨卷词穷地张了张嘴巴,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他哄高兴,最后试探般地问道:“那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贺朗微微一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贩卖机前,仿佛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见他没有立马拒绝,杨卷心中有些高兴,一鼓作气地问:“你喜欢吃什么?”
贺朗伸手按下贩卖机旁边的按钮,举起手机扫码付款,仿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杨卷面露苦恼,只好换了种方法问:“你能吃辣吗?”
货架上的饮料滚了下来,贺朗没有急着弯腰去捡,而是终于大发慈悲地转过头,拧眉冲他道:“你连我吃不吃辣都不知道,还想请我吃饭?”
对方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克制和隐忍自己的怒意。
杨卷沉默两秒,忽然就记了起来,之前玩游戏的时候,他们似乎经常互相汇报,晚餐都吃了些什么。他惭愧而又理亏地闭上嘴巴,开始在脑海中搜索,学校附近有什么比较受欢迎的店。
见他迟迟不接话,误以为他是真的已经忘记,贺朗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来,连掉在取货口的饮料也不想拿了,裹着满身的低气压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宿舍区走。
杨卷茫然片刻,思维慢半拍地接上贺朗周身散发出来的情绪,连忙弯腰捡起那瓶饮料,快步跑上前去拉住贺朗,紧张不已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想起来了,你别生气。”
贺朗明显有所缓和的脸色,在听到他后半句话的那一刻,又逐渐变得暴躁起来,非要拽着杨卷把话说清楚:“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我他妈犯得着为这种小事生气?”
杨卷老实巴交地低下脑袋,半晌过后,又悄悄抬起来,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最后语速飞快地小声道:“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贺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