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之后他很早就穿上了厚衣服,这会儿没换成薄的,弄着就觉得麻烦,不好撩住。
正卷着毛衣,燕淮突然在浴室门外轻敲:“宁初,你是不是在里面喷药,给我看看。”
怎么还记着这事儿呐?什么脑子啊!宁初不爽地抿紧唇。
“不!”
就不!你说看就给你看啊?
但燕淮在和他交手的战术上显然很占上风,门外的人冷不伶仃轻笑一声:“听起来挺严重,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叫苏意过来。”
什么玩意儿!?
宁初心头一跳,猛然打开门:“就一个不字,你是怎么听出来严重的?”
“想象的啊,”燕淮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慢条斯理地把手机放回裤兜,“做我们这一行的,要有长远的眼光,所以呢,就需要有大胆的想象力。”
这胡说八道的有联系吗?
面前的人慢慢逼近过来,宁初已经无力地开始接受现实了:“……一顿操作猛如虎啊猛如虎,你是属虎的吗……”
他的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燕淮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儿之后突然想起,燕淮今年25,属猪……猪!
他蓦地笑出了声。
“怎么就笑了?”
燕淮偏头看着眼前人笑弯的眼睛,流光溢彩得像是打碎了漫天星河,眼尾笑出一抹潮红,和那颗摄人心魄的红痣相得益彰,唇角轻抿出淡粉色泽,仿佛裹了一层蜜,不尝也知道有多甜。
对他而言,简直是最致命的蛊惑。
19 哥哥给上药
“没笑啊,就是联想到一点东西而已。”
——联想到燕大总裁跟外表不太相符的本体。
宁初晃着脑袋矢口否认,但嘴角的笑意落在燕淮眼里,却像期待已久的光束似的将心底的阴霾驱散。
他从没看过宁初在他面前笑过。
但奇怪的是,当这个念头在心里产生时,他的潜意识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真要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他的眼眸深处浮出一丝茫然。
“别让你家医生来听到没有,这是我家!”宁初笑够之后立刻恢复正常。
燕淮回过神来,看向他绷着的脸颊,一边说着‘逗你的,不会让他来’,一边跟变戏法似的从他手里顺走喷雾铁罐。
指尖相碰,很快就分开。
动作又快又轻又自然,直到手中都空了几秒之后,宁初才骤地反应过来。
就跟逗小孩儿时,谈笑间轻松抢走人家的玩具一样。
“……”
他算是知道了,自己不管哪儿都慢半拍!
这人就是来克他的!
“去你卧室里喷,这里不好弄。”
燕淮知道他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会被拒绝,就好像这已经成了宁初的一个条件反射,一个日常习惯。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就不等对方回答,直接走到他身后,上手推着人往前走。
“卧室是哪一间?好像一共也没两间……就是那间吧?”
“……燕淮!你给我站住!”
宁初恼怒地伸手抓住肩上的手腕:“这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
“当然是你家,”燕淮莫名地瞥他一眼,又垂眸瞥了眼被握住的手腕,嘴角微微上扬,“没看我都不熟悉你卧室在哪儿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宁初心里无力呐喊,这是反讽!反讽懂吗!?
然而反讽的时候最无奈的,就是遇到个一本正经接话解释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接话的是故意还是无意。
但他绝望地发觉——按照寻常的方式,他根本就控制不住燕淮这种专制的恶霸。
其实以前他倒是有个能控住的绝招,那就是撒娇撒泼……
但很明显,这招现在他不敢用。
宁初于是憋红了脸,被这人揽着肩膀,连拖带抱地拽进了卧室。
怎么想都觉得这场景挺让人想入非非的,所以连反抗挣扎的动作都不敢大了,因为大了就更像那一出了。
——‘深夜好心收留无家可归者,奈何引狼入室后被反客为主’……
你说气不气!?
好想揍他呀!
但又怕被反擒……
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赢,把脸用力埋在被子里,宁初选择暂时认怂认命:“麻烦你快点儿,谢谢。”
看着乖乖陷入松软被褥中的身体,燕淮嘴角又扬起一点弧度,单脚屈膝跪在床铺上。
大概是宁初很少在卧室抽烟的原因,房间里特别是床榻上,那股淡淡的甜牛奶味儿变得更加清晰,软香吸进身体,几乎与燕淮梦里上瘾多年的味道完全重合在了一起,让他浑身的血都似乎烫了一些,呼吸微微颤栗,想深嗅却又不敢用力。
被褥被膝盖压得塌了一个窝,宁初的身体也跟着轻微晃动一下,燕淮顿住动作,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
“哪里痛?”
他开口才知道嗓子发干并不是错觉,连声音都哑了许多,像是混入了一点抑制的别样情绪。
但宁初脑袋埋着有些缺氧,晕晕乎乎的,丝毫没听出不对,趴在被子里指了指左侧的腰部。
同样的,他也没能看到燕淮此时宛如蕴藏两簇暗火的眼睛。
指尖轻轻地触了一下软线毛衣略微宽松的衣角,再握在手心里收紧,缓缓往上推。
毛衣顺着细腻的皮肤很轻易地就被卷了上去,堆在光滑的背脊,露出一截凹陷下去的紧致腰肢。
燕淮眼中的暗火瞬间被燃成了狠戾的惊怒。
“这是怎么弄的?!”
带宁初回煜山府邸的那晚他就看到过这具身体,跟初雪似的白软,稍微一掐便能弄出红印子,让他连抱人都不敢太用力。
但此时那片雪白上却布满了骇人的青紫,范围比他两只手掌的面积都要大。
就像是丧尸片里被丧尸咬了一口后,伤口周围蔓延出的可怖痕迹,并且因为皮肤太白,比电影里那颜色还深一些,看着格外渗人,触目惊心。
燕淮骤地握紧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脸色铁青,连呼吸都快窒住,嘴唇抿成一条线,眼中的火忽明忽暗,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成灰。
宁初听见他问,稍稍扭头看了眼,也被吓了一跳:“这么可怕?之前洗澡的时候还没成这个样子呀,就一点淤血……”
他看着燕淮的表情,懊悔地咬了咬下唇,有些心虚:“可能因为冲了热水吧,那个淤血散了,我不懂这些……”
“唉这种伤就看着吓人而已,喷几天药就好了!”
宁初的眼珠子四处慌乱地打转,不敢和这人现在的眼睛对视上,看着就好像自己犯了天大的错,把别人的心伤得鲜血淋漓的。
可明明受伤的是他,疼的也是他,怎么反而是燕淮看着疼得死去活来啊?
他转头重新埋下去,瓮声说:“赶紧喷吧燕淮,我冷……还困。”
“……那你忍忍,疼就说出来。”身后的人似乎吸了吸气。
他现在才听出来,燕淮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他知道燕淮现在心里不好受,就像以前在学校,他走路不看路,身上磕着碰着的时候,都是燕淮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但跟现在不一样的是,他那时候娇气得很,刚有一点小淤青小伤口就故意嚷嚷着疼,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样子,眼泪要掉不掉地装可怜。
然后燕淮就会气得骂他‘跟豆腐似的’,还叫了他一段时间‘宁小豆腐’,那会儿这人念叨他教训他之间,好像就没那么阴鸷生气了。
而此时此刻沉默凝滞的气氛里,宁初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仿佛不管说什么、带给燕淮什么样的感受,都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两人关系。
那种……远一点的关系。
所以他索性什么都不说,埋头当鸵鸟,闭嘴装死,只盼着这一趴上药赶紧过去,能尽快结束。
“我开始了,可能会有一点冰。”燕淮低声道。
“赶紧的。”
燕淮沉着脸,一手轻按在他后背堆起的毛衣上,一手摇了摇药剂喷雾,然后咬着后槽牙,飞快地在那片青紫的淤血上喷了三四秒。
后腰顿时覆上了一层水膜。
药剂冰镇的温度太过刺激皮肤,掌心下的身体很明显地瑟缩着抖了一下。
他甚至感觉宁初的呼吸都急促地乱了一瞬,却没出声,没喊冰也没喊疼。
他蹙着眉,看着宁初落在被褥里的细白手指正紧紧地攥着被单,深灰的棉料被揉攥出层叠褶皱,莹白的手背绷得极紧,青色的经络清晰可见,似乎轻轻一划就能破皮渗出血来。
燕淮在刹那间的心悸过后,沉着声音问他:“不是让你不舒服就说出来吗?”
宁初蜷在床褥间的身体微不可查地轻颤着,闷声道:“又不是说出来就舒服了。”
更何况,他们已经不是那种可以任他肆无忌惮喊疼的关系了。
“……应该会好一点。”燕淮的表情有些恍惚,看着这个人默不作声竭力忍着痛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像潮水一般汹涌着,挤压着他的心脏。
“好了吧?”宁初小声问。
“等下,”燕淮握住他要伸过去拉衣服的手腕,“我拍个照给苏意看看。”
“啧!麻烦……”
宁初抽回手,没阻止他。
冰凉的刺激感过去,瞬间飙升的肾上腺素又瞬间降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昏昏沉沉的眩晕和疲乏。
他背对着燕淮无力地晃了晃手:“照好就出去了啊,隔壁小房间是储藏室,柜子里有棉被,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你了。”
燕淮轻轻叹口气,弯腰撑在他脑袋边,靠得很近,低声问:“想睡了?”
宁初微微睁眼,目光都是散的。面前投下大片阴影,属于燕淮的雪林松木一般的冷香包裹着他,带有一丝越过界线的侵略之感,让他下意识地往枕头里趴得更深,脑袋的晕眩愈发严重。
“嗯……你出去。”
“那你把家里的钥匙给我,我出门一趟,很快回来。”燕淮没动。
“去哪儿啊……”
“去给你买口服的药,这个伤不能光是外用喷剂。”
此时困顿昏沉中的脑子已经从慢半拍退化成了慢一拍,宁初不耐烦地低喃:“别瞎折腾了,你不是头疼吗?赶紧去睡吧哥哥……”
哥哥???
燕淮:“!!!”
宁初:“……”
静默了三秒后他就知道不好,脑神经一激灵,睡意顿时全消,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刚刚口不择言喊了燕淮什么!?
哥哥?
神特么哥哥!原来这脑子不是慢了,是已经生锈了!
都七年没见了,这声哥哥怎么就能叫得这么熟稔自然呢!?
宁初气结,埋在枕头里继续装死。
燕淮的表情却仿佛被那声称谓炸过一般,喉咙发紧,声音里透着几分古怪的情绪:“你叫我什么?”
20 晕倒
“你叫我什么?”
燕淮惊疑不定地盯着床铺上一动不动的后脑勺,难以确定那两个字是不是真的如他所想。
而他记得,那次在煜山府邸,宁初似乎也在半昏半醒的时候这样叫过他。
但怎么可能呢?
他们拢共没见过几次面,宁初一直跟着别人一样‘燕总燕少’地叫他,连仅有的几次连名带姓,都是他要求的或是对方生气恼怒的情况下。
怎么会……叫他哥哥?
怎么可能会是这种让他心尖都发软的称谓?
他平时明明这么冷淡,明明不太喜欢他的靠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排斥,连痛到极致了都不肯示弱,怎么可能这么温软地叫他哥哥?
还都是在这种不太清醒的时间里。
莫非……是把他当成别的什么人了?
别的能让他叫‘哥哥’的人……
燕淮心口一窒,倏地攥紧拳头,眼中浮起一抹冷戾,嗓音低哑地唤他:“宁初,你再叫我一声。”
枕头里埋着的人僵硬片刻,落在他眼里就是十足十的心虚。
几秒后才瓮声瓮气地开口:“燕少,真的不用费力去买药了,我明早让助理买好带到片场去就是,不用麻烦了,去睡吧。”
他撑俯在宁初的上头,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胸口处像是破了一个洞,寒风呼啸着灌进去。
嗓子里似乎是夹杂着冰雪和铁锈味儿,怒气慢慢从心底升起来。
荒谬又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