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番发飙的成效还是很不错的,每人都迅速到位,柯泽沉默地游到指定位置,开拍后,这一条便十分顺利地过了。
只是宁初出了点小意外。
这个镜头是从水里连着拍到男主将他搬上岸。
但柯泽把他扯上去的时候,由于剧情需要,宁初的身体不敢太用力去配合,只能由着柯泽借助水的浮力把他弄上去。
而在柯泽将他推上去的那瞬间,他的侧腰好巧不巧地就在池子边缘的棱上用力硌了一下。
衬衫很薄,毫无缓冲,冷硬尖锐跟软薄的皮肤相碰,宁初的脸上一瞬间就疼得褪去血色,颤着嗓子轻哼了一声。
但这小插曲没人看得出来,胡晓安只以为他是又受不住冷,赶紧拿毛巾包住他。
宁初揪着毛巾,用力闭了下眼睛。
大脑充血,耳边嗡嗡响,身体一阵发冷,也不知道额头上沾的是水珠还是刚刚疼到渗出的冷汗。
再睁眼时,开始的几秒眼前还是一个个黑斑,缓了一会儿后,光线才重新射进来。
白星澜半跪在他面前,正焦急地叫他名字,脸色阴沉得可怕。
宁初扯开嘴角,小声叫停他:“别喊了白导,你今天有点急躁啊,一点都没有大导演气定神闲的模样。”
“哪个大导演在片场能一直气定神闲?挂名导演吧!”
白星澜蹙眉,顿了一顿后又问:“你真没事?刚刚我叫你,你都没反应。”
“耳朵进水了有点嗡而已,”宁初慢慢裹着毛巾站起来,“没事……”
他话是这样说,但腰间的疼痛却仿佛几根针扎进了肉里,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地刺痛。
“赶紧去洗个热水澡。”白星澜扶住他的手肘。
他左右看看,柯泽在刚刚上岸后应该就已经去换衣服了,剧组的人各忙各的,还有一大堆跟着白导围在他身旁。
宁初感觉有些头大,应声后,就匆匆抛开众人,去剧组租下的酒店休息室简单冲了下。
水流落在侧腰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青了一大片,他知道过几分钟肯定更吓人。
今天的拍摄任务已经完成,宁初换好衣服后给白星澜留了条先走的短信,就直接回家去。
虽说这部剧给他带来的麻烦比较多,但就本地取景这一点来说,他是非常满足的了,不用住卫生条件不怎样的酒店,也不用担心要是需要同住的话,室友会不会打呼噜。
即使拍了夜戏后打车回来有点晚,但总的来说都是利大于弊的。
可今晚之后,宁初就得在这个想法上打个问号了。
他拎着从附近药店买回的活血化瘀喷雾从电梯里出来时,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在他的门口落下一片影子,靠墙斜倚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伴着走廊的白炽灯,看着清清冷冷,不染纤尘。
听见电梯的声音,门口的人撩起眼皮看过来。
黑发如墨,双眼更是仿佛浸染了冬夜深海的颜色,深邃得泛冷,直到映出宁初的样子后,才稍稍升起了一些温度。
“又见面了,好巧。”
一点都不巧。
宁初沉默地盯着他,完全想不通燕淮能有什么理由会出现在这栋楼里。
电梯门在身后关上,不见他开口,燕淮又说了句让他深感荒唐的话。
——“你怎么在这里?”
exm?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宁初深吸一口气,竭力忍耐快要裂开的情绪:“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嗯?”燕淮挑眉,把手里握着的手机举起来,状似有些诧异:“我助理给的地址,她说给我买的这间房。”
什么玩意儿?
宁初脸色微变,快步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起手机定眼一看。
然后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消息里的地址的确是这个小区这栋楼没错,但……
“6楼是楼下那间,这里是7楼,你摁电梯的时候都不看数字的吗?”
他对着燕淮翻了个白眼,脑子里却已经完全炸了。
他不明白燕淮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买个房子?看这模样似乎还要住在这里?你是脑子抽了吗?
“你买下了6楼?为什么?”
燕淮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平时住的房子屋顶漏水了。”
宁初:“???”
谁特么信?
而且你名下的房产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好吗!?还能全漏水?C城最近是经历过一场未知的飓风么?
再说,他分明记得,上个月楼下还是住着另一家人的!
“公寓也漏水?你是猴子么?住水帘洞?”
“公寓新刷了墙,”对方简直刀枪不入,面色如常,张口就来,“得晾一段时间。”
我信你个鬼咧!
18 就要进门
宁初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忍不住揍他一拳了。
塑料袋被他攥出响声,燕淮低下头看见袋子上的药店名字,眉头倏地紧拧:“你买的什么?”
宁初心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没回答他,反而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在楼下住多久?”
眼前面色冷凝的男人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眸色幽暗,像是用眼神将他给锁定,看得他心里发怵。
他是挺怕燕淮突然间又哪根筋不对然后直接上手的,高中的时候凭他的力气就不是这人的对手,更别提现在了。
他谨慎地又后退了一小步。
燕淮看着他小心翼翼保持距离的动作,眼睛微微眯起,舌尖抵了抵上颚,气质愈发冷冽。
他给别人不近人情的印象的原因,事实上除了手段狠辣,还有一点模样带来的影响。
当他眼皮耷拉的时候,看着却一点都不无辜,反而有一种让别人坐立难安的不耐烦意味,唇角倨傲的弧度也时时给人‘薄情寡义’的判断。
这样的人,别人在害怕他畏惧他的同时,又同样会幻想当他的感情与耐心都倾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那种感觉该有多让人沉迷。
但宁初不想。
他垂着头不去看燕淮的脸,低声道:“这里安保一般,你最好别住太久。”
他的目光落在两者之间的地砖上,看着对面那双手工皮鞋慢慢挪进,心下烦躁,蹙眉又往后移了一点。
燕淮站在原地定住,眼神没从他的身上移开,慢悠悠地说:“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啧!
宁初唰地抬头瞪他。
如果眼神能杀人,燕大总裁已经被他剜了不知道多少刀了。
“那你就住到九十岁吧!不送!”
宁初撇嘴越过他去开门,燕淮回了句‘谢谢你的祝福’,而后倏地伸手来拉他,他抬手一挡,一不留神儿,装喷雾的塑料袋子被对方薅得掉在了地上。
小铁罐落地,撞击出清脆的砰响。
侧腰疼着,他弯腰的动作慢了一秒,被燕淮抢先捡起瓶子。
“这是什么?活血化瘀……喷雾?”修长的手指握着瓶身轻声念,随即又皱紧了眉心猛然抬头:“你受伤了?”
“一点撞伤而已。”
宁初从他手中夺回喷雾,脸色有些不好看。
尽管今天及时洗了热水澡,吹干了头发,但他的身体简直太敏感,就算只沾到一点点寒气,都能成比例地很快反馈给自身。
再加上侧腰还疼着,他现在只想赶紧进屋喷药睡觉,什么事都懒得管。
转身打开了房门,走进去正要顺手关掉,门却被一条有力的手臂给抵住了,推都推不动,跟铁箍似的。
宁初扭头:“你想干什么?”
燕淮垂眸看了眼他手里的药,又撩起眼皮,顶着那副清冷冰山的模样说着最不要脸的话。
——“新房子,忘带钥匙了,可以借住一晚吗?”
宁初:“……你那种门或许按指纹就可以了,燕总。”
“新房子嘛,指纹还没来得及录。”
鬼话连篇!
宁初都气笑了,以前怎么没发觉,燕淮忽悠人的话简直是张口就来啊?
“那你也可以输密码进去!别告诉我你不认识数字啊燕少!”
不过他觉得就凭走错楼层这一点,燕淮还真有可能找这个理由。
这几句‘燕总燕少’的称呼听着不太舒服,燕淮总觉得宁初不该这么叫他,上次的‘哥哥’听着就挺好。
“徐薇给改了初始密码,但她现在睡了,我不好打扰,不然有压榨员工的嫌疑。”
他没等宁初反驳,语速不快但衔接节奏无可打断地继续说:“刚刚的信息是一小时前发来的你看到了吧?我也不提倡员工007,下班时间该放松就放松,更何况现在是人家的睡眠时间。”
他说得心安理得,一点也不觉得前段日子害得徐薇通宵工作与现在的说法有什么矛盾。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宁初用力地推门:“而且我家只有一张床,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相信燕少也不习惯的!”
他才不信燕淮只有这一个去处,不说那些各地段的房产,C城多少接待过元首跟外宾的酒店和度假村是你们家的?大把的酒店经理盼着您驾临好吗!犯得着就这一个地儿死磕吗?!
“我可以睡沙发。”
燕淮轻松地挡住门,饶是内心再怎么意志坚定,也多少有些无奈了。
这种没脸没皮堵人门口的事儿,他从小到大就没有经历过,偏偏对方好像一点都不吃这套,自己不动他就不动,自己进一步他退两步,进两步退四步……
别说舅舅常常挂在嘴边那套欲擒故纵了,他觉得自己要是真要面子地‘纵’了,过不了多久,宁初八成就连他的模样都记不住了。
他放软了嗓音,在深夜安静的走廊里显出几分悲伤。
“我是真的不想再折腾着去找地方了,头有点疼,就在你沙发上躺躺,嗯?”
尾音带有一丝迷惑性的上扬语气,像旧时香港电影里的慵懒调调,让人听了都忍不住脸红。
但宁初只在听到他说‘头有点疼’时,心头动了动。
他想起燕淮之前在车里说过,那辆被撞的车是往驾驶座方向打偏的,而他伤到的又是头……
抬眼看着燕淮依旧矜贵精英得不显一丝疲惫颓废的眉眼,他低喃一句:“为什么头疼?”
“嗯?”燕淮看着面前人微蹙的眉心和失神的双眼,嘴唇动了两下,硬生生回答:“不知道,就是疼,不过不严重。”
其实他哪会不知道,前段日子为了让自己身心忙起来,天天熬夜工作,把徐薇的眼角都熬出了一条细纹,看他的眼神无比怨念。
这头疼就特么是熬夜熬出来的!休息两天就没事儿了。
但他会说吗?他不会。
能到他这个地位的人,心都脏——燕淮默默给自己下了定论,面色如常地看着宁初。
并且在心里也给这冰雕雪砌似的人下了个定论——心软。
……
僵持半晌,宁初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地好几下,才终于说服自己松了口:“沙发,就一晚,明早就走!”
末了还神色不自然地补充:“就当感谢你那晚的照顾,两清之后就别来了。”
然后便不再管他,松了拦门的手,转身往屋里走:“记得关门。”
他现在心里一团乱,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但他毫无波澜的日子过惯了,根本想不到燕淮会来这一出。
若说是又看上他了,用点常规的方法来慢慢追人,那他还能自然体面地想个稳妥办法来拒绝,能在不伤害人的前提下保持距离。
可这人跟以前相比完全是变本加厉,根本不给他思考躲避的机会,像一阵龙卷风,毫无预兆地呼啸着就过来了。
这些出乎预料的行为,让他现在每次跟燕淮的沟通交流都毫无准备,只能靠着本能来反应、来应付。
完了之后还得花时间来反思一下是不是处理得不够好,是不是给了对方不该有的希望,是不是该有更好的办法来断这段关系。
然后心里便烦躁得一团乱。
他坐在洗手间的马桶盖子上生闷气,不明白造成现在这种情况的原因,到底是因为自己脑子有点慢半拍,还是因为燕淮的脑子太过灵活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燕淮还真是克他呀!
宁初心里呻吟一声,叹口气,慢慢摇了摇喷雾瓶子。
管不了别人,眼下还是先管自己吧。
侧腰上的伤越来越痛,稍微扯到一点都能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宁初按捏两下眉心,站起身走到镜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