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不改色地掏出手机,给徐薇发了条信息:查查宁初剧组那个新导演,姓白的。
想了想,又加了一条:别让宁初知道。
风暴中心的人并没有察觉到他周围的暗潮涌动,宁初的心跳在刚才乱了一瞬之后,肾上腺素褪下去,紧绷的神经一松,脸色便迅速地萎靡下来。
燕淮摸上他的额头,瞥了眼他拿着的东西:“怎么回事?头晕还玩儿什么手机?什么东西非得现在看?”
听起来意有所指,语气还很严厉。
宁初晕得发懵,脑子转不过弯儿来,被这种熟悉的感觉一震,顿时就像是回到高中,又成了那个被学长追到手后管着的小学弟,有些心虚地将手机放在旁边,还用手指推远了些。
有点可爱,燕淮的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一点弧度。
“不玩了……”
白星澜:“……”
他脸上的神色又阴了几分,笑着说出口的话里带着隐藏得很好的讥讽:“真是方方面面都要管,给你颁个中国好邻居的奖吧。”
但让他脸色更加阴如黑炭的是,燕淮根本没工夫跟他阴阳怪气,也没工夫理他,甚至像是没听到这句话,直接把他当空气,沉着脸在宁初颈侧的脉搏上摸了一会儿,就转身又去厨房鼓捣东西,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八成又是去弄些甜丝丝的汤水,宁初这几天都习惯了,他一感冒发烧就特别容易低血糖,总需要吃点甜食或者巧克力什么的,但他没精神的时候又不喜欢嚼东西,被燕淮发现这点之后,就爱给他什么都弄成汁儿。
而看久了,他便开始觉得燕淮低头认真弄东西的模样有些顺眼了,挺帅的。
过了一会儿,收回注意力,宁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旁白导的呼吸粗重了些。
他转过头,对方的脸色很难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连周身的气质都似乎变了点,没那么阳光,多了分阴沉,胸口起伏着,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情绪。
宁初疑惑地叫了他一声:“白导?你不舒服吗?”
对方仿佛被他的声音惊到了,倏地回过神,脸上掩饰性地露出一抹艰涩的笑:“啊?没有……只是觉得我今天可能不该来。”
这是什么迷惑发言?
还在厨房后面鼓捣东西的燕淮身体一顿,指节都快捏碎:妈的,好婊!
“说什么呢?”宁初更懵了,就算他现在跟燕淮的关系还处于不清不楚中,但朋友探个病而已,才来没多久,怎么搞得这么可怜巴巴的?
他隐约地察觉不对劲,可昏昏沉沉的脑袋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只干巴巴地看着他笑了两声。
然后心里愈发地尴尬。
不知道为什么,高中的时候跟白星澜聊天,肯定不会出现尴尬的氛围,可几年后却老这样,搞得他都有些排斥跟这人呆在一起了。
“喝一点。”燕淮及时地过来拯救了他,把杯子抵在他的唇边。
眼观鼻鼻观心地喝了几口,手机忽然又震动起来,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白星澜又要有什么惊人言论了,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王总打来的。
他松了口气,把水放到茶几上,对着一站一坐的两人笑着示意:“我去里面接个老板的电话,你们请便。”
总算可以逃离这种诡异的气氛,他懒得再管这俩神神叨叨的男人,一溜烟儿躲进卧室里去了。
“王总有什么事吗?”
“宁初啊,你病好了吗?”
“好了,一点儿小感冒,不是什么大问题。”
“哦,那行,后天晚上有个私人宴会,是业内一家新公司办的,我跟唐恩都要去,到时候你也一起来。”王玄的语气不容他拒绝。
他有些迷惑,王总这人他信得过,跟一些热衷于拉皮条的娱乐公司老板不一样,这人热爱自由得很,也给他公司里的艺人绝对的自主选择权。
艺人不想做的事儿,就让他们圆滑点打个糊弄,面子上过得去、不给他造成大麻烦就可以,不会逼着干什么恶心人的勾当,当然,宁初上次的动手打人事件另当别论。
对于王玄来说,赚钱这件事,在他人生里都要排在‘心里没鬼、活得轻松’之后了。
遇见这种老板,算是他这些年少有的幸事之一了,宁初相信这个宴会肯定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聚会,但听着怎么有些奇怪呢?
一是他这种咖位,很少能参加这类的活动,二是……
“业内新公司办的?是你朋友办的吗?”
不然干嘛要请个同行内小公司的小艺人?
“这可不能瞎说,”就算见不到人,宁初也想象得出来对方翻了个白眼,“要是我到时候跟人家交不成朋友,难不成你给我牵线吗?”
“好的我明白了,王总你攀不上人家,不用说得这么迂回。”宁初无奈道。
“闭嘴,到时候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王玄那边的声音听着像是在打牌,各种催促声,忙得很,急着要挂电话,“到时候给你派车,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刚说完,不等他回答,听筒里就只剩一片忙音了。
宁初捏着手机撇嘴,他不喜欢那种场合,但话已至此,就只有迎难而上了。
在卧室里又呆了会儿,突然收到白星澜一条微信。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电影剧本我会同时传一份到你公司和你的邮箱里,你看了之后再慎重考虑一下吧。
唉……
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知好歹,但在知道白星澜走了的时候,宁初心里其实是有些轻松的。
怪就怪那两个人的气场碰在一起之后的氛围,实在太让人尴尬了。
他鬼鬼祟祟走出卧室门,客厅沙发上果然只坐了燕淮,茶几上还有一杯凉了的咖啡。
“白导走了?我进去之后你们说了什么?”
“走了,没说什么,我不爱跟陌生人说话。”燕淮淡定地端着咖啡到厨房倒掉,“你老板找你干嘛?”
想也知道燕淮应该懒得跟别人多废话几个字,宁初道:“让我后天去一个宴会,对了,你明天过后就别来我家了啊,麻烦。”
宴会?
燕淮眸光闪了闪,眉毛一挑,随即意识到了是哪个宴会,只是这时间定得也太早了,心里又有点不满意。
但他风风火火的舅妈办的宴会,饶是他再不满,也如期地举办了。
当晚飘了小雨,韩修言在白天也跟着唐恩从外地回来,唐恩和王总一辆车,他便坐在来接宁初的车上。
一段时间不见,宁初在他眼里像是瘦了些:“我怎么感觉你这段日子跟渡了个劫一样呢?人都单薄了。”
“睁眼说瞎话哦,我明明胖了几斤。”
燕淮的食补给喂胖的。
但他那晚之后,胃病又有反复,掉了点肉也说不定。
“别说我了,你们这次怎么会回来?我听说唐恩那个戏不是要拍挺久的吗?”
“为了这个晚宴呗,”韩修言看着车窗外连成一条线飞快掠过的灯光,缓声道:“唐恩想结识的一些人这次会来,本来都不抱什么希望的,但听说公司居然收到了请柬,就想方设法请了两天假飞回来。”
“哦……”
宁初也就随口一问,他不关心这些,对圈子里这些事儿的态度都很淡漠,不涉及到自身的,都不太想去了解。
虽然韩修言这话听起来,这家新公司的幕后老板应该很有背景人脉,但在他的认知里,这些都不关自己的事,只是应王总的要求,来走个过场罢了,晚宴里那么多人物,大概都各有目的,不会有人浪费时间来结交他,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去。
韩修言转头看了会儿他脸上的表情,忽然问:“你不知道这家新公司的老板是谁?”
宁初微微怔愣:“是谁啊?”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是真的不知道。
韩修言慢慢摇头,心里情绪复杂。
其实他在知道新公司老板的身份,以及欢悦收到宴会邀请时,结合之前发生过的事,他的脑子里是联想了些什么的。
毕竟秦婉是燕程轩的夫人,也就是燕淮的舅妈,而这次她新公司的声势搞这么大,还办宴会拉拢了那么多圈内大佬,燕氏在后面是出了力的。
按理说,他们并不在被邀请的范围内。
29 舅妈的酒会
宴会是个未公开的私密圈内活动,举办的地点在一处僻静的四合院里。
直到韩修言拿出请柬,跟随着侍者进入院内,宁初才顺势瞟了眼请柬上面的落款,看到了圈内这个新公司的名字——秦楚传媒。
一点都不耳熟。
他想起刚才韩修言的语气似乎有些奇怪,看他的眼神也不太对劲。
走在对方后面,摸出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这个公司名。
宴会的主要场地需要乘坐专用的电梯往下,被侍者领着,在踏进电梯厢前一秒,他看见手机屏里弹出的简介页面,以及非常显眼的股东名字:秦婉。
这个名字不像秦楚传媒的名称一样陌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他一时又想不出具体在什么情况下听过。
走过院子的时候吹了点风,淋了些雨,寒气见缝插针钻进来,这会儿身体各处的毛病又开始闹情绪了。
他摁灭手机,问韩修言:“你等下是不是要等着唐恩一起回去?”
“应该是,你等会儿想提前走?”韩修言看向他,“不舒服吗?”
宁初摇摇头,电梯下到底层,较之室外骤然拔高的温度暖得他身体都酥麻了一下,顿了一秒才踏出去。
从外面的阴雨连绵中进到灯火通明暗香弥漫的大厅里,着实能让人的心情好上不少。
宁初他们的到来没引起多少关注,与上面古色古香极具韵味的四合院不同,富丽堂皇的地下大厅里,舒缓的提琴声悠扬,妆容精致的各色人等西装革履礼服裹身,端着酒水互相寒暄,嘴角是恰到好处的上扬弧度。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但宁初听得出,谈论的信息基本都围绕着今天这个主角,秦楚传媒。
他端了杯香槟抿了一点,捏在手里装装样子,四处望了一圈寻找王玄的身影,准备打个招呼,等待会儿主人公露面了,致辞完毕,就早点离开。
场地说大不大,找个人还是挺容易的,他寻到目标走到王玄身边的时候,对方刚好跟一个杂志社的主编聊完,瞥见他来,面带笑意地跟主编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等人走后,才回过头来,笑容淡了些。
他对宁初身后的韩修言示意了一下:“唐恩说他有些不舒服,先去了休息室,你去看看。”
之前并没有不舒服啊?韩修言愣了愣,谨慎道:“好。”
随即捏了下宁初的肩膀,转身往休息室走去。
王玄看着那道背影,仰头喝了口酒。
他过了今年就满四十岁了,跟宁初第一次见他那时候相比,肚子大了点儿,头发少了点儿,眼角的细纹多了点儿,但身上那股潇洒劲儿还是没变,后脑扎了个小揪,带着丝自在的江湖气,即使是在此时有些情绪不好的情况下。
“你怎么了?”宁初睨了他一眼,“一醉解千愁?”
“屁话多!”王玄叹了口气,解了一颗西装扣子,“唐恩可能要另攀高枝儿了,欢悦已经装不下他的野心了。”
“哦……摇钱树要走了,的确是件大事,”宁初了然,“那他是已经攀上关系了吗?”
“这不就是已经去攀了吗?”王玄招手让侍者又换了一杯酒,“就今天,请柬还是老子给的。”
“他早就有那个心了吧?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宁初对于唐恩的想法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他是个有野心有眼界的明星,以欢悦的能力,能给他拉来的资源现在已经到顶了,再往后不转型不组个好团队的话,就只能走下坡路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带他来?”
王轩嗤笑一声:“都有那个心了,再怎么留都没用,他找到根大腿还是会往上抱。”
“行吧,那你就赚他一笔大的违约金。”宁初看了眼手表,“待会儿主办方致辞完毕,我能早点溜吗?最近下雨,我身体不太行。”
说起来,王玄几乎算他现在唯一一个能当面儿直说‘我身体不太行’的人,因为对方看过他更狼狈的时候。
正是他偶然在医院里一眼相中当时疼得死去活来买不起药的宁初,然后借给他钱,一通天花乱坠地说服他签了合同,加入刚成立不久的欢悦,开始了并不顺畅的演艺生涯。
现在想想,他那会儿签合同的时候年纪小,精神状态也不好,身边没有懂法的人,根本没搞清楚合同规定里那些条条框框,稀里糊涂地就签了。
幸亏王玄不是个骗子,不是什么心机叵测的人,合同里没设霸王条款,不然可有得他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