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扎戈列:克罗地亚西部的一个县,风景秀美,被称为克罗地亚的秘密花园。
2:斯塔奈·多兰茨:南斯拉夫政治人物,任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中央主席团书记,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内务部长,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联邦主席团副主席。
3:爱德华·卡德尔:南斯拉夫政治人物,起草了由苏联授意的宪法,并指导制定了所有后继的宪法,也是南联邦经济和政治体制的总设计师。)
第14章 近程狙击
“你该不会想上我吧?”
上校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他刚要张口,林奈弯了弯嘴角:“没问题。”
雷托目光深沉地、浓烈地去看他的嘴唇。
狙击手歪着脑袋露出一个叛逆的笑容:“我跟你做一次,你放了我。”
上校失笑摇头:“我说过,我不和你谈条件。”
林奈很不满:“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雷托亲吻他的脸颊:“那你最好早点习惯我,不然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随便你。”林奈受够了他暧昧不清的态度:“要么杀了我,要么告诉我你要什么。雷托,我没有时间在你身上浪费。还是说你觉得我跑了一次不能跑第二次?”
雷托完全不接受威胁:“你可以试试。”
遇到一个精神疾病患者已经很不幸,遇到一个这么油盐不进的精神病患者让林奈无比烦躁。
上校抚摸他的后颈安抚道:“留在这里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出了我的这道大门,外面有无数人希望你死。至少,我不会伤害你,而且能保证你的生活质量。别再说任性的话,你不是小孩子了,林奈,你可以不甘心,但你的闷气没有人能替你分担。生活就是这样的。”
林奈幽愤地抿着唇,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雷托说得是对的。他是不甘心。
雷托低头笑看他:“我来猜猜,你这么急着离开,是想给自己讨个清白?”
“难道我不应该这么做?”
“但现在不是时候。”
“你不是我,你当然不着急。”
雷托认真地为他分析:“你现在没有能力和敌人抗衡,最起码,你连身体素质都达不到自己最好的状态。即使是孤狼与孤狼打斗,也知道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形势,何况你现在面对的是一整支国家军队。如果我是你,我会低调一段时间、积蓄能量、等待一个好的时机。在此之前,做好充分的准备,你需要武器、支援部队、周密完整的计策……起码要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再上战场。”
“按照你的想法,就不会有战争。”林奈是实战派:“没有哪个士兵上战场前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活着回来。上校,我打过的仗比你多,还不用你来教我怎么打仗。”
雷托没被他激怒:“你知道我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林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雷托冲他眨眼微笑:“你可以请我帮你的忙。我很乐意。”
林奈暗暗骂了一句。他早该想到这个男人一肚子的坏水。
“任何聪明的人会想着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而我现在是你手上一项很不错的资源,不是吗?”上校理所应当地说:“况且,你认为我们是敌对关系,那就更不防充分地利用我,如果利用得好,反而是你占便宜,不是吗?”
林奈讥笑:“先害我至此,然后又要提供帮助,听上去还像是你会免费提供,大善人。”
“既然我们不谈条件,那自然是我无条件为你提供帮助。”
“那是你,我不愿意欠人情。”林奈也能猜出一点雷托的想法:“其实你就是想让我帮你救你的朋友吧?也行。我可以办成这件事,这样我们互不亏欠。”
雷托牵着他的手,在他的臂弯下转了一圈:“和你跳舞很愉快,列弗先生。”
救人的计划最终定在了1月27日。当天是圣萨瓦节①,萨拉热窝的塞族区将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军营驻地的士兵都有半天假期参加教会活动。除了值班的人员以外,军营里几乎没有人。当天中午艾力克·勃朗拉沃与其他几名犯人会执行一趟运输任务,将食物和生活用品运输运送到塞族区,运输完成后,士兵放假,车队回营。
这是一个绝佳的救人时机,到时候,人民军不仅缺少支援的武装人员,一路上的保卫人员警惕性也会降低。等出了事,支援人员再召集起来,人早就已经跑了。
“路线已经确认了。他们会从特雷贝维奇山的冬奥会雪橇赛场经过,那里有塞族的驻军哨岗,无数狙击手埋伏在山上,对他们来说是一条很保险的路。”雷托说:“林奈,我需要你把那些狙击手清理掉。”
但对林奈和雷托来说,就等于困难重重。林奈也有点愁:“那个地方又开阔又平整,很难进行反狙击。”
1948年的冬奥会有一项高山雪橇赛事,当时的南联邦奥组委选择在萨拉热窝东北面的特雷贝维奇山新建一整座雪橇赛场。这项工事极宏伟,建成后,壮阔的、蜿蜒的、优美的混凝土赛道如同盘卧在森林中的一条银龙。为了赛场的美观,赛道周围的树木大量被砍掉,环境修得干干净净,路上连一块破瓦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环境对于山上的塞族狙击手来说,简直是再简单没有的了,即使是新枪手,也没有打不中的理由。反之,要对狙击手进行反狙击就难上加难,经过这一段路的武装人员几乎都只有乖乖挨打的份。这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路”。
林奈最终决定进一趟森林:“在外面只能挨打,还是要进去。”
受雷托的命令,瓦尔特和他一起上山。小勤务兵很激动,他还没有去过一线,第一次去就是给大名鼎鼎的林奈·列弗当助理,这表示他离塞尔维亚王牌狙击手的观察员只有一步之遥。他甚至问老兵借了一把狙击枪:“你说什么,我来做!我的枪法很好的!”
林奈看着他手里的那把VSS:“你从哪里淘来的这把东西?”
“我问老马丁要的,他说这是一个苏联兵送给他的。”瓦尔特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太老旧了,他拿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散架之后重新组装上来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只箱底翻出来的。可我没有配给像样的枪,所以……”
“不,这是一把很特别的枪。”林奈摸了摸已经掉漆变色的枪托:“苏联人最有创意的武器之一,一种自带消音效果的狙击枪,在中短距离的狙击战里很好用。我们狙击手通常是不带消音器的,宁愿敌人发现我们,也不带,因为消音器非常影响子弹轨迹和速度,具体的以后可以慢慢跟你解释,总而言之,这是现在市面上极少的自带消音功能、性能又还不错的狙击枪。”
瓦尔特听得有点担忧:“中短距离……是多少米?”
林奈回答:“600米之内吧。没事,我们今天就玩一把近程。”
实战才是最好的、最严厉的老师。
两人在山上搜寻观察。林奈把高倍望远镜让给了勤务兵:“能确定对方的位置吗?”
瓦尔特满怀迷茫,很不好意思开口。他什么都看不到。
林奈低笑,给出提示:“不要光用眼睛看,要思考。如果你是狙击手,你会怎么做。”鉴于勤务兵的确是初次进行观察,他提到更多的细节:“这些人,长期在山中进行隐蔽狙击,会形成固定的哨岗,甚至会有固定的物资输送路线。如果你来选哨岗的位置,你会怎么选?要不要靠近水源?要不要靠近物资运送路线?狙击点区域会不会留下生活遗迹?有没有焚烧明烟、食物残留、交通车辆运输痕迹?顺着这些思路先缩小对方所在范围,不要着急去看对方的枪口在哪里,你要在森林里找几片树叶,一片一片地去看是不现实的。”
勤务兵定了定神,重新开始搜索观察,二十分钟后他发现了带有车辙的小路。
“做得好。继续。”林奈夸了一句。
观察是一项耗时长、也透支精力的事情,他们在山上几乎花掉整个白天的时间进行地毯式的详细扫描。直到瓦尔特几乎感到疲倦和厌烦,天边的日光这时候淡得像稀粥上两片飘着的粥油,林奈终于选择了狙击点。他们先将厚实的麻毯盖在身上,再用草叶盖一层,最上面是雪。经过改造的雪地作战服可以让他们很好地融入环境。
“现在这个位置会不会太近了?”这和瓦尔特想象中的狙击战不一样。离他们最近的一处狙击手只有不到300米,这个位置让他觉得和在敌人身边睡觉没有什么区别。
林奈纠正他:“你这个想法是一个很常见的误区,狙击不是指长距离的射击。如果只要是长距离的射击就叫狙击,那么猎户打猎的射击距离有时候也会很远,那能不能叫狙击?”
“所以……短距离的射击也可以叫狙击吗?”
“狙击指的是在不被敌方发现的情况下进行射杀任务。只要你能不被对方发现,别说300米,你离他哪怕只有3米,那也叫狙击。尤其在城市战中,你会发现大量狙击手做的都是中短距离的射击,50米、100米射程范围无比常见,有的甚至不用狙击枪,手枪、重机枪、大口径、火箭炮或者你在战场上随地捡来的任何武器……”林奈认真地说:“瓦尔特,这里是战场,不是舞台剧,实战永远不会像彩排一样按部就班地进行,战场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意外和即兴,距离、武器、战术都不会是理想的。你的目标就是活下来,对方死。”
瓦尔特明白了:“我们在观察对方,对方也在观察我们。那怎么确定我们没有被对方发现呢?”
“不能确定。”林奈回答:“这就是狙击的危险,如果暴露了,狙击手只能死。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敌方发现自己,或者换种说法,在把对方杀了之前不被发现。”
山上的风变化很快。一阵无名的风不知从哪里扫起,翻滚着、卷动着,带起枯枝落叶形成小型的飓风。泥土的香气浓郁起来,细长的白杨尖叫,像失去了孩子的疯女人,她散着头发、摇晃着脑袋竭力淘空那具悲伤的躯壳。灰迷的树影与灰迷的月光交错晃动,世间的地上是忽明忽灭、悲喜颠倒的幻象。倏忽,风又止住了,从混沌里亮起一丛一丛的雪光,什么魑魅魍魉一碰全化开,尘埃落定,除了虫声和惊鸟的掠翅,森林的神经稳定下来。这仿佛是一眨眼之内的功夫,自然心中凶厉的阴影被人窥见了。
瓦尔特有点兴奋,红色的测风仪在他手里快速跳动着数字。他在瞄准镜里看到了300米外的敌人,那是一个没戴夜视镜的狙击手,一边咀嚼压缩粮块,一边玩弄手里的瞭望镜。
瓦尔特调整了一下枪位。林奈纠正他拿枪姿势:“肩膀,放松,别崩得那么紧,紧张什么?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他死了你不用紧张,你死了就万事无忧了。手放松,开枪坐力很大,肌肉这么紧,抽筋了我可不管你。告诉你要带两片口香糖嚼着吧,还不信。”
他像真正的导师一样耐心细致,瓦尔特心里很感动。他调整了枪位,问:“可以了吗?”
林奈把自主权留给他:“你自己判断吧。”
瓦尔特鼓起勇气,扣动扳机。枪声被消音功能隐匿了,瓦尔特胆战心惊地等了一秒,瞄准镜里,子弹打在对面狙击手的钢盔边沿上,顺着士兵是侧脸擦过去。那士兵被打得就地翻了一个滚,钢盔掉在地上,手里还抓着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操!”瓦尔特吓得骂了一句,调整枪位要补枪。
只见一枚子弹这时横空而来,直接射入士兵暴露的额头,血溅射在落叶上。那士兵显然没想到第二枚子弹来得这么快,甚至没来得及拉开保险栓,手一松,枪掉了下去。
“枪法好?”塞尔维亚狙击手嗤笑了一声,看着勤务兵:“再练!”
(1:圣萨瓦节:塞尔维亚法定节日,也是东正教的节日,定于每年1月27日。)
第15章 险关救人
瓦尔特羞愧得无地自容,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林奈,”对讲机里这时候传来上校的声音:“别为难这个孩子,他只是个勤务兵。”
林奈毫不留情地骂了回去:“就你们这帮穆斯林的训练水平,下半生也只能当勤务兵。想出人头地就要拼命练习,世界上哪有不努力就成功的事情?有时间羞愧还不如多打两圈靶。”
瓦尔特怕两个人吵起来,急忙打圆场:“当然,当然,列弗先生说得对。我会好好练习的。”
雷托满意了:“那么,祝我们好运,先生们。”
林奈看了看表,八点二十二,再过二十分钟,运输的车队就要到了。
练习生的玩闹时间结束,开始正式干活了。
狙击手将身体伏得更低,枪口压在草皮下。瞄准镜里的世界更朦胧灰暗,准星的白色十字小标亮起,他等了两秒,风速慢下来,他快速扣动扳机,打完就起身换位置。瓦尔特还在望远镜里确认对面死去的狙击手,忙不迭站起来跟着他跑。
不到十步,他们身后的位置就有子弹射过来。
“被发现了!”瓦尔特哼哧哼哧地跑:“被发现了!”
林奈转了个身滚进石堆旁边的草丛,身上的迷彩服裹上了薄薄的雪层,他就地一趴,完美地和雪地融入在一起,快速调整枪位,两次射击后继续起身换位置。瓦尔特跟在他身后,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林奈没时间等他,有点不耐烦:“快点!两条腿还没我一条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