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雪佛兰已经暴露,索性也不遮遮掩掩,原本头戴丝巾的曼妙女郎摘了丝巾变回武装女兵,扛着火箭筒打开车门,半截身体从车厢内横卧出来对着后头的保镖车就是一发火箭炮。保镖车内猫鼬把方向盘打死,车子硬生生甩了个尾堪堪躲过危险的RPG。
猫鼬也不是没有气性的,被人这样压着打早憋着一股劲,这发RPG如同一把火直接烧到了他的心口。他脚下油门踩死,千疮百孔的防弹车开足马力竟然给他追了个平。巷子窄小,两辆车并行已经非常勉强,猫鼬还堵着气要讨说法,便将雪佛兰往墙边逼压,硬生生将雪佛兰压到了墙面,后视镜快速从墙面刮过一路带出滋啦的闪闪火花!
车内一男一女见势不好,女兵抄着枪就要射杀猫鼬。两人距离已经非常窄,车窗玻璃早在追逐中碎得渣滓都不剩,女兵伸手手枪口就能压到猫鼬的太阳穴,但两车并行造成的挤压震动让车辆颠簸不堪,她举枪的手不断晃动无法瞄准,猫鼬胆大迅捷一把拽过她的手腕,手下一用力直接将她腕骨扯脱,枪口对着天砰砰射击直到把弹匣射空。
那女兵痛叫一声,脸色惨白,折断的手不正常地垂在腕骨下晃荡,猫鼬冲她龇牙一笑,突然低头,副驾驶上的同伴枪口已经对准了女兵的脸,在颠簸中子弹没能正中脑门,偏斜向下在她的左脸上钻开了一个洞,弹头如同钻头似的绞着碎肉和骨头深深陷入,如花似玉的容貌顷刻间扭曲裂开,连叫声都没来得及从她嘴里出来,人已经栽了下去。
雪佛兰的司机见女伴被杀,咬牙直接放了油门。本来两车高速并行,就见雪佛兰突然减速,迅速向后掠了过去。猫鼬这时候哪里一下子刹得住车转得了方向,但雪佛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重新发动追着林奈这辆车就撞上来。
林奈回头一望,就见格林金斯代替了副驾驶的女民兵,枪口正对着他们的后排座位。他知道格林金斯今天完成任务是不会轻易离开的,老教官脸上满是兴奋,额头好像在车辆的撞击颠簸中磕破,血流得半张脸都是,一双眼睛却极亮,精光矍铄,这是顶级猎食者的表情,他看中的猎物都无法从他手中逃脱。
林奈的血液也一下子沸腾起来,眼看着两车就要相撞,他催促司机加快:“油门!油门!”
司机虽然害怕,表现还算稳定,一脚油门到底车子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但即使这样,他们的速度也不可能比子弹更快,格林金斯的子弹已经追到了车窗前。号称高强度防弹玻璃的后车窗在大口径子弹的狠力下不堪一击,只来得及发出脆生生的痛叫,应声爆裂。
后排座的沙发垫也被破坏,车厢内一场接一场的雪下个没完。司机内心的恐惧已经达到了最高点,他只能看着前方看不到后面的子弹,耳边就听见如雨的枪击声,一下一下和着心跳打拍子,什么时候哪颗子弹会破开自己的脑袋谁也说不好。
“怎么还没打完,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子弹,你们到底是带了多少弹药上战场啊!”司机不得不通过对话来转移注意力:“安拉,我要是今天能活着回家见到我妈,明天就杀猪庆祝。”
林奈知道这种情况下司机背负的压力很大,但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对话:“头低下!”
司机令行禁止,子弹擦着他的头皮就飞了过去,只在他的头顶掠过一阵热风,又从空挡的车前窗疾驰而去。司机经历了生死时刻,面色如土,终于忍不住反胃哗啦啦吐在了车门上。呕吐物的酸腐味道一下暴涨起来,林奈脸上表情也不好,再这样耗下去他们会越来越被动,这样高强度、快节奏、长时间的拉锯战比的就是谁先疲劳出错,谁就会先输。
更糟糕的是,司机绝望地发现前面他们眼见着走到了死角,几名塞族武装子正扛着火箭筒等着自投罗网的猎物。粗大黑沉的炮筒冲着前方猫鼬的防弹车,发出隐忍的怒吼。前面猫鼬的车速太快了,这时候要避开火箭弹已经来不及。
猫鼬干脆把油门踩到了底:“要死大家一起死,拉几个垫背的下地狱也不算亏!”
他横冲直撞就往塞族武装分子身上去撞。方向盘在他手里一把打死,火箭筒正砸在车头,车身受极强的重力冲击,下半身往上整个跃起,如砧板上被摔打的死鱼翘起僵硬的尾巴,头部被火箭炮死死钉在地面。弹火很快连带着发动机的油箱发生二次爆炸,巨响甚至超过了被弹头砸中的那一下,火势迅猛而浩大,到了这一步车子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折磨,俨然一块揉烂的废铁,一只坐在后排的猫鼬还幸运一点,及时跳了车,前排两只猫鼬当场牺牲。
林奈看得咬牙切齿。爆炸的热流在前面,后方是紧紧相逼的雪佛兰,司机不知所措——
“列弗,你想想办法!我们会死在这里的!”
林奈心跳也很快,他真的没多少力气,身体里的血液快速流失使他拿枪的手都哆嗦,他知道子弹打中了要害,来不及送反就医他很可能会当场休克,但越是危急,他的脑袋反倒更加镇定。他果断地让司机靠边停车:“听着,接下来要按我说的去做,”
雪佛兰倒也没逼死,见前方的车辆停了,格林金斯干脆从车上下来,扛着比他人还高的狙击枪信步在这爆炸的烈焰下走来,两鬓银发被火光照得闪闪发亮。他三步并作两步,拉开后排车的门手里的枪就要射击,却被空荡的车厢惊得眉毛一挑。这哪里还有什么议员?
别说议员了,车子里除了一个吓得涕泗横流的司机,一个重要人物都没有。司机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跪坐在座位上高举双手,见到他来就大喊:“我投降!我投降!不要杀我!”
格林金斯气得拿枪直接指着他鼻子:“人呢!都到哪里去了!”
司机哆哆嗦嗦地解释:“你是说议员和上校……他们早就……早就走了。刚进巷子的时候,我们就觉得这故意引君入瓮,但你的雪佛兰在前面,皮卡在后面,还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车跟着,不利于我们逃跑。所以……所以就趁着猫鼬的车子换到前面来的时候,利用……利用这个空隙让他们俩从后车厢先跳车,然后装成平民步行出去。你们的车这时候在前面,看不到。他们俩出去可以叫个出租车先去教堂。”
这一招很险,因为议员身边只有雷托没有别的安全人员了,万一被敌人发现,两个人毫无招架能力,会死得很惨。但如果成功了,这是唯一能够保证议员脱身而又赶上演讲的方法。
这会儿演讲早已经开始了,议员说不定已经在台子上讲话。而格林金斯还错以为他在这辆防弹车里,足足上演了将近半个小时的追逐混战戏,实际上只是在和一辆空车玩耍。
当老师的气得胡子差点没翘起来:“林奈·列弗呢?”
“列......列弗?”司机摇头:“什么列弗?”
格林金斯连话都懒得再废一句,手指扣着扳机把枪口往他额心压了压。
司机眼泪都流下来,颤颤巍巍拿眼神指了指后排沙发座。
沙发的靠背只要折叠下来,后面连同着车后箱,里面要藏一个男人足够。议员和雷托也是利用了这条路线逃生。格林金斯还怕有诈,也不去查里面到底有没有藏人,枪口直接调转方向一扫,冲着沙发靠背砰砰连续射出十几发子弹,沙发被打得稀烂。
轰鸣的枪声把司机吓得抱头趴倒,身体突然往前一扑,抱住格林金斯的腰大喊一句——
“林奈!”
格林金斯没料到这一出,知道晚了已经来不及了。他是转过身来扫射沙发的,身体朝着后排,司机在他身侧,他要把枪口调回来还需要半秒的动作。
而林奈就比他快了这半秒。司机趴下在身体后方现出林奈和他早已对准被枪口——
“砰——”
第48章 独立之日
3天后。
“医生说你最好再躺两天再下床,我们也不急,等你好了再走也来得及。”军装笔挺的波黑政府军上校坐在床边一边削苹果一边说:“车票还没买,你先安心养病。”
林奈把苹果咬得卡兹卡兹响:“我没事。不用顾忌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的。你妈不是想赶着回去给你小姨过生日嘛。姐妹俩团聚一次不容易,别耽误了。”
“那也用不着你坐着个轮椅回去给人家过生日。他们先走,我们晚两天。你身体更重要。”雷托削完了苹果去给他拿酸奶:“你要草莓味的还是橘子味的?”
林奈根本没心情考虑什么味道的酸奶:“你也为我想想,我第一次和你家里人见面,就这么大架子,又是抱病又是迟到,人家怎么想我?你找了个这么难伺候的爱人,当着长辈的面还要摆排场,我以后要不要在你们家过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处境?”
雷托差点笑出声来:“你怎么想这么多?谁觉得你难伺候了?”
林奈不得不考虑。他以后可能还要改姓索洛纳扎罗夫,欧洲好像是要随夫姓的,他就等于是索洛纳扎罗夫家的人了。按理说第一次见面应该是他提着见面礼去拜见未来的家长,可现在倒好,还要人家来等着他到场,这像什么话?
其实他不擅长这些事情,他独身惯了,从来没什么顾忌,也不需要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一旦有了雷托,反而过度顾忌起来,深怕自己没想周全。第一次和雷托家人见面他其实是很紧张的,不想留个不好的第一印象,因而即使身上带着伤还是咬牙硬撑。
“出来了出来了!”瓦尔特急匆匆走进来,一脸兴奋地打开电视:“通过了!”
早间新闻的女主播正在播报头条新闻——
“……接下来我们来关注独立公投。经过了紧张持续的计票后,今天早上8点结果终于得出,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投票以百分之九十九的支持率正式通过。其中,支持票数为2061,932票,占99.71%,反对票为6037票,占0.29%,无效空白票为5227票,总计2073,568票。
由于支持率一直大幅度领先,从昨天开始,萨拉热窝市的市民陆续上街庆祝,表达投票通过的喜悦。但也有不少人表示了疑虑,由于本次公投的总投票率只有63.4%,也就是说不足三分之二拥有选举权的公民参与了这次投票,因此,也有人认为本次公投的结果不应被采纳……”
瓦尔特眼神冒光:“估计没投票的都是塞尔维亚人。但就算他们都去投反对票,支持率肯定也有半数以上。他们说,过两天就会宣布波黑独立的,好像已经在准备发布会了。”
病房里连值班的士兵和护士都显得很高兴。
雷托也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昨天我和议员通了电话,他认为这次投票结果是会被采纳的。所以发布会应该是真的。再过两天吧,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我们也是一个独立国家了。”
“接下来就看外面的反应了。”林奈还抱着酸奶吃得一嘴巴奶渍:“主要是联合国、英美、俄罗斯、中国这几位的态度,如果他们能承认波黑,那独立的这件事就应该稳了。”
“克罗地亚独立的时候,联合国也很快就承认了。没道理波黑没有同样的待遇。”瓦尔特说。
“如果能够顺利也好,波黑这次独立的代价会比克罗地亚小。”雷托比较乐观。
林奈摇头:“克罗地亚好歹打了那么久,塞尔维亚不一定会放过波黑。”
“那接下来还要打吗?这算什么?如果波黑独立了,塞尔维亚再打过来,算是侵略战争了吧?”
瓦尔特不愿意去想如果真的打仗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林奈了解自己的民族,他认为不应该高估塞尔维亚的包容心:“波黑一独立,塞尔维亚就真的只剩下黑山这个朋友了。黑山能帮它多少?指甲盖那么小的地方,人也没多少。塞尔维亚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什么都没了,当然要打,就算打输了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雷托从他的话里读到了一点其他的东西。等人都散了,他才问:“你是不是担心,如果接下来一打起仗来,我们就走不掉了?”
林奈深深地看着他,握着他的手:“我的确有这个担忧。你别看外面现在欢天喜地的,但我听霍莉说火车站每天每天往外跑的人一样那么多。机场、公路上也都是满的。大家都不是傻子,暴风雨来临之前,鼻子是嗅得出问题的。”
见到雷托沉默,林奈半调侃:“既然都已经辞职了,你现在的责任是不是该回归一下家庭。?好歹也是有家属的人,亲爱的,你应该多为他们想想。听说意大利的南部很适合修养,我也可以搬到那里继续疗养嘛。”他当然指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雷托的父母和其他亲人。
雷托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他太勉强自己。他捧着林奈的脸,和爱人接吻。林奈的嘴唇是冷的,冬天还没有过去,盘亘在萨拉热窝的寒冷迟迟不退。他心里就有点松动,意大利不一样,地中海气候使南部的气温已经开始上升,他们去了那里,刚好能赶上冰消雪融的春天。
机票最终定在了3月3日的早上。
军医批准了林奈下床出院,雷托先去接父母再去医院接他,一家子一起去机场。因为雷托身上没有职位,自然没有公务车配给他,林奈是在出租车上第一次拜见自己未来的家人。
老索洛纳扎罗夫从穿着到说话都是典型的公务员款式,他身体还算健朗,目光清明,看到林奈的时候明显皱了皱眉,发灰干燥的嘴唇紧紧抿着,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林奈知道要一个保守的穆斯林接受自己的儿子选择男性作为伴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好在这位前海关官员维持住了自己的体面,没有说出难听的话。当然,他也没说任何一句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