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易晟俊美的面容,清晨的阳光从未拉得严实的窗帘透进来,鎏金般洒在房间内,也在男人低敛着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扇形阴影。
那双深邃的眼睛闭起来,气质里的锐利锋芒也跟着内敛不,显得安静平和,能让沈和秋没有理压力地看着他。
昨天晚上光线不足,沈和秋没能真正地看清易晟的睡颜,这个时候看见,觉得有一点新奇。
他的目光落在易晟眼下的那点青黑上,近距离地这样看,易先生看上去好像更累了。
沈和秋有点心疼,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碰碰易晟闭着眼睛下的乌青。
但他的指尖刚触到了易晟的眼睑,易晟便忽然睁开了眼睛。
微长的睫毛扫过沈和秋的指尖,带来微微的痒意。
沈和秋怔怔地对上易晟神色清明的双眼。
易晟也看着他,很轻地笑了一声,声音微哑:“好玩吗”
被抓包了。
沈和秋骤然缩手。
再抬眸对上那双盈满笑意的黑眸时,沈和秋发现里面没有半分惺忪睡意。
易先生应该又没有睡着吧。
沈和秋抿了抿唇,收回手,没有说话。
易晟见状,挑了挑眉:“和秋。”
他微微动了动枕在沈和秋身下,还搂着对方的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和秋:“还想我再抱你一会儿吗?”
沈和秋这迟钝地感受到,自己窝在易晟的怀里,甚至很有可能就用这样的姿势,被抱着睡了一整个晚上。
他的脸慢慢地红了,耳朵连着脖颈像是着火了一般地烧着,一下子从易晟的怀里撤了出来,慌忙地下了床。
“我、我去洗漱。”沈和秋小声地说完,就一溜烟跑去了洗手间。
只留下易晟侧躺在床上,缓缓地起身,被那副落荒逃的可爱模样逗得想笑。
等沈和秋洗漱完毕,易晟已经站在门外等他出来。
他脸上的热意还没完全消去,见到易晟,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好在易晟也没想把人逗急了,略过了方才的暧昧话题,帮着顺了顺沈和秋脑袋上翘起来的几根头发:“走了,家吃早餐。”
司机陈诚已经在医院的门口等待,同样赶过来的还有程助理,见到易晟出来,便上低声汇报。
沈和秋不想偷听,就放慢了脚步,与易晟他们拉开距离。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振铃,沈和秋被吓了一跳,拿出手机想看看是谁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
“富贵”二字在手机屏幕上闪烁着。
沈和秋这想起来,自己昨晚给赵钱发了条消息。
他有点紧张地接起来,对面传来赵钱咋咋呼呼的声音:“昨天半夜不睡跑来给我发微信,你确定你是清醒着的吧?”
这话说得有点阴阳怪气,但沈和秋却莫名从赵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里,感觉出了他的紧张。
“嗯。”
赵钱:“你确定吗?”
沈和秋听着赵钱略微颤抖的声音,抿着唇很轻地笑了一下:“富贵。”
“我想试试。”
赵钱沉默了一小会儿,开口道:“你要试试?”
“嗯。”
赵钱捏着手机,绪复杂。
在艺华娱乐还对沈和秋抱有乐观态度的时候,沈和秋在录音室里一天内尝试了无数次,也没法对着别人唱出来。
但赵钱听到过的,在晚上录音室里只剩下沉和秋一个人的时候,沈和秋很轻却很顺畅的歌声。
那时他就知道,沈和秋不是彻底不能唱,只是不能在别人面前唱了。
可这对于一个艺人歌手,是最致命不过的事情。
赵钱帮不了沈和秋,他也努力过,但却始终没法把沈和秋带出那场演唱会的噩梦,也无解开他的结。
可沈和秋为什么忽然想要再试试看了?
之那么次的失败,足以击垮一个人的自信,更不用说是本就有些胆怯害羞的沈和秋了。
这对于沈和秋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赵钱不认为,沈和秋说出这句“试试”,是因为他自己突然想开了。
他基本都能猜到,这绝对跟那个姓易的脱不开干系。
赵钱还是不死心地问:“你想唱给谁听?”
沈和秋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
易晟正微微低着头,听着程助理的汇报,侧脸轮廓硬朗,初夏早晨不算热烈的阳光映在他的脸上,暖融融的显得温柔又煽情。
沈和秋稍稍弯了弯眼睛,说出的话语也跟着带上了一分本人察觉不到的缱绻:“我想唱给易先生听。”
作者有话要说: 够不够粗长!
第33章 (修)
赵钱听到这个预料之中的答案,心情更加复杂了:果然是易晟,这个狗贼怎么下手这么快?
他娘臭猪,拱老子白菜真是拱得勤快。
赵钱问:“你想给他唱?”
“嗯。”沈秋答。
就这么一段时间没见,沈秋对易晟态度已经越来越亲近了……
赵钱眉头一扬,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是在这里骂出来,人没骂到,反而会把沈秋给吓着。
而且,沈秋估计也听不懂他想说忠告。
虽然易晟很狗,但……
能让沈秋放下戒心,就说明他确把人照顾得很好。
暂且顺其自然吧。
“想唱就唱。”赵钱隐忍发,心里已经换了一百种花样把拱白菜的猪给骂了。
“公司这里,虽然态度不算明朗,但是如果是练习用的录音室,还是能够借得到的。”
“你要是想来,就给我个电话,我去接你。”
电话挂断。
沈秋听见一阵由远及近脚步声,一双黑皮鞋停在了他跟前。
他听到易晟说:“走了,家。”
沈秋抬起头,眼睛微弯,嘴角小梨涡浅浅地露出来:“嗯。”
家。
沈秋接下那档选秀节目正式演出前,会先有一场彩排。
他必须在三四周后的彩排之前,确保自己能够唱出来。
虽然赵钱跟他说,能借到公司的练习录音室,但沈秋想麻烦他。
他知道自己现在对于艺华娱乐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价值,赵钱是能借到,过程却一定会太容易。
好在易先生最近还是早出晚归。
晚上刘婶走了之后,别墅里就只剩下沉秋一个人,他能够在顶楼的小花房里,尝试着练习一下。
小花房的灯是常亮的。
沈秋踏进花房,朝他喜欢的那个小角落走去。
那里花丛深处有个不太大吊篮藤椅,沈秋喜欢一个人坐在上面,给自己一个人唱歌。
夜晚很安静,沈秋坐在藤椅上,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地,让悬在半空的半圆藤椅小幅度地摇晃起来。
生机盎然的花草圈在他周围,像是保护包容的姿态,让他很放松。
一片静谧无声中,沈秋闭上眼睛,微微启唇。
干净抓耳的声音在小花房里盘旋上升,晕染出清澈又悠长的韵律,像是清晨阳光下第一滴朝露那般,纯粹而动人。
沈秋在花丛里毫无滞涩地唱了半首歌,而后戛然而止。
对。
他现在需要练习,是只唱给自己听,而是要去想象,如果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面前应该坐着无数的观众,人群会发出窸窣琐碎的小声交谈,然后又在他登台的一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已经集中在了他身上。
只需要
他能够唱出声。
沈秋张开嘴,嗓子眼却像是被棉花堵死了。
他努力地发出声音,可发出来的只有破碎而难堪的喘息声。
喉咙仿佛烧灼一般地疼痛着,沈秋捂着喉咙,胃部痉挛着,让他想要把胃里东西都吐出来。
就像是那一场演唱会噩梦一般地重现了。
沈秋弯腰抱住了头。
女人尖叫声又开始在他脑袋里一遍遍地回放。
“如果是你听话,如果是你,你爸爸怎么会走——?”
“小秋乖,听妈妈话,许唱歌了——”
“许唱歌了!!”
“……不要!”沈秋猛地睁开眼睛,他浑身都在颤抖着,空气里氧气都像是稀薄了。
他掐住自己手腕,左腕银手链被他动作一起摁进了皮肉里,硌出一条深深的勒痕。
之后过去了两三天,沈秋每一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他甚至试过隔着手机屏幕赵钱语音通话能不能唱出来,但也失败了。
如果是让他轻声哼给自己听,他能很顺利地把一首歌从头到尾地唱下来。
但只要他想象着,面前坐着无数的听众,又或者只是隔着手机屏幕,赵钱语音通话,试着唱歌。
窒息感与血腥气就会从喉底一起涌上来,让他眼前发黑,耳鸣,喘过气。
他唱不出来。
他唱不出来。
他唱不出来。
“沈秋?你怎么了?”
赵钱从语音通话里听到了沈秋急促而规律喘息声,一下子意识到对方的状态出现了问题。
“唱不出来也没关系啊,还有时间的,今天要还是先休息……”
赵钱在说了几句话后,迟迟没能得到回应,心里好的猜测愈发明晰。
“沈秋?”他叫了一声,对面只有逐渐紊乱的呼吸声,安静得可怕。
“你是不是发病了!”赵钱心里一沉,焦急地喊,“你最近是不是没吃药!”
“沈秋——”
通话里赵钱还在焦急地喊着,沈秋喘了一口气,挂断了通话。
心里像是压着一块搬不动的石头,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在往下沉。
他很熟悉这样的感受。
因为在他去医院里接受治疗前,这样麻木、沉重感觉遍布了他整个躯体,让他觉得很疲惫、很难过。
那些积极正面的情绪反馈像是从一个破洞漏出去了,他根本抓住它们。
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做到,他唱不出来。
好难受……眼泪在眼眶里积蓄,然后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沈秋蜷缩在花房的角落,一声不吭地掉着眼泪。
他张开嘴想叫,却没能发出声音,无宣泄情绪堵在嗓子眼里,让他每呼吸一下,都仿佛是濒死的挣扎。
他指甲掐在手腕上,可那一点点的刺痛已经足以让他保持清醒。
“秋?”
沈秋抬起头,眼泪遮蔽了他视线,让易晟身影在他眼中晕开。
“怎么哭了。”
他耳朵像是泡在水里,易晟担忧的声音透过水面传过来,沉闷又模糊清。
沈秋能感觉到易晟温热的指腹轻轻揭去了他眼泪,动作间似乎有着细微的颤抖,又或者那只是他自己在发抖。
“别哭。”
温暖怀抱覆压上来,男人一遍一遍拍着他背,低声安抚着。
“别哭。”
“乖。”
沈秋趴在易晟怀里,眼泪扑簌簌地滚下去,将易晟白衬衫都浸湿了一片。
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被骤然涌入胸腔空气呛得咳嗽,本来就乱七八糟呼吸频率再次加快,他越是呼吸,就越是痛苦。
易晟察觉到了沈秋呼吸频率过快,但却依旧像是缺氧一般地在加快呼吸。
他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过呼吸症。
易晟伸手捂住了沈秋张开拼命呼吸的嘴,强迫自己冷静地引导:“秋,听话,用鼻子呼吸。”
“慢慢呼吸,要太快,别用嘴巴吸气。”
沈秋陷在空茫而麻木的情绪里,他听见了易晟声音,但迟钝躯体允许他立刻做出及时的应。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眼泪湿了眼睫,冷汗浸透了鬓发,心里恐慌在不断地蔓延。
直到
一个温柔吻落在他眼睛上。
易晟安抚性地吻去沈秋眼泪,等着沈秋慢慢地、慢慢地平复好呼吸,才松开了捂着他嘴巴手。
“好点儿了吗。”易晟手放在沈秋后背,帮他顺气。
易晟心里揪疼。
自从知道沈秋有抑郁症后,他便一直同蒋争博保持着联络,也去关注过这方面的书籍。
但对于抑郁症了解也就只停留在纸面或者蒋争博口述。
现在见到了,心疼到煎熬。
他抱着沈秋手都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沈秋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整个人都湿淋淋,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
他空茫茫地睁着眼睛,刚才发病那股情绪过去了,但还有些许残余在影响着他。
沈秋勉强缓过神,把脸埋在易晟怀里,想让易先生见他现在的样子,闷声答:“嗯。”
“告诉我,怎么哭成这样了?”
易晟揉了揉沈秋后脑勺,就这么搂着人,任由沈秋埋在他怀里。
沈秋微微吸了一口气,手紧紧抓住了易晟后背上衬衣,用力得指尖发白:“……唱歌。”
“唱歌?”
“我想唱歌。”沈秋鼻尖酸涩,眼泪又在眼眶里转,“可是我唱不出来……”
“喉咙、喉咙里面发不出声音。”
“我唱不出来。”
可是他没有时间了。
如果他一直唱不出来,易先生该怎么办?
如果易先生一直失眠,下一次的昏倒,还会像这次一样没有出现严重问题吗?
沈秋太想唱歌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急迫、渴望地去唱歌。
他世界里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听众,所以他只唱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