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宥没开灯,甩掉鞋子直奔卧室,从床头柜摸出止痛药——结婚前他曾出过一次车祸,比这次严重得多,差点去见阎王。
今天医生说的“大脑受损”便是那时候的事,头痛的病根也是那次留下来的。
咬着药片,姜宥恨恨地想,两年连出两次车祸,也只有炮灰能获得如此“优越”的待遇了吧?
哦,不对,也可能是裴明霄克他。
狗男人!渣渣霄!呸!!姜宥边骂边栽进了被窝。
再睁眼时,太阳斜斜地挂在西边,已经是下午了。
休息过后头痛缓解了许多,他去客厅饮水机接了杯水,边慢慢啜,边扫开摊在沙发上的手稿。
没等从RCA毕业,他就被家里安排着结了婚,这些都是回国时带的珠宝设计图,大多是草稿,估计阿姨怕弄坏不敢收,一直在这放着。
手机一晚上没充,不知道什么时关机了,姜宥插上电,开始思考该如何自然地提出离婚。
“滋滋滋——”
这时,扔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姜宥深吸口气,按下接通键。
“大舅。”
电话那头是姜唯的父亲姜天来:“嗯,小宥,你没回家?”
姜宥反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家”是指裴明霄的住处。
结果等不及回答,那边已经劝上了:“昨天的事我听说了,明霄没去很可能是被事情耽搁的,你别放心上。”
“而且婚姻生活产生摩擦再正常不过,如果不开心你们可以好好谈谈,不要闹离家出走那一套,很容易伤感情。”
伤感情?
姜宥忍不住想笑。
伤的是感情么,伤的其实是姜家的利益吧。
姜家旗下的东辉珠宝近些年经营状况不佳,为了引入投资,在裴家提出联姻时,姜老爷子立刻接下了这根橄榄枝。
即使姜家人心里清楚,裴家没安什么好心。
裴氏集团做投资和收购并购起家,尤其是裴明霄一手掌握的银星国际,更是赫赫有名、令人趋之若鹜又不得不警惕的新资本。如何靠投资逐步蚕食一个企业,然后一口一口将其拆吃入腹,是他的拿手好戏。
简单来说,许多公司经营是为了成为资本。
而裴明霄,是那个玩弄资本的人。
联姻后,明面上姜家获得了裴氏的援助,实际上姜宥陪嫁的那百分之十二东辉股份,就是这笔投资款的代价。
于是姜家便把希望寄托于姜宥身上,希望姜宥能维护好裴明霄,多给东辉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
面对着和事佬,姜宥一个字都不想说。可父母离世后他没少得姜天来的照顾,犹如第二个父亲,根本说不出那个“不”字。
只能语气僵硬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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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琢磨着赶紧离婚走人,经过一通电话,姜宥彻底明白,姜家是不会放他走的。
但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他也绝不甘心继续做炮灰,让裴明霄那俩王八蛋逍遥快活。
书里给他的人设不是绿茶么,呵,很好。
——那劳资就绿茶给你看!!!
姜宥冷笑一声,从钱包中抽出信用卡,气势汹汹地冲出单元门!
与此同时,银星国际大厦48层。
昨晚航班延迟了十几个小时,落地时已经下午了。左右已经错过姜宥生日宴,裴明霄干脆直接回了公司。
他边走边吩咐助理郭钊:“找证券部给我送一份300223和300976的股价趋势报告;半小时后让财务总监来我办公室,该拿什么他自己清楚;发邮件通知各部门经理四点整到会议室开会,会议资料——”
“……裴总!”这时背后突然有人大喊,打断了他的话。
48层只有总裁办公室和总助办一个部门,因裴明霄喜静,平时员工说话都压着嗓子,没人敢大声喧哗。
能在这儿大喊大叫的肯定是外人,裴明霄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郭钊,找安保处理。”
“是,”郭钊赶紧去一边打电话,“喂,安保部么?48层安保组长干什么去了,快来大厅!”
“裴总,你好,我是欧格商贸的老马,”趁郭钊打电话的功夫,喊话的男人已经跑到裴明霄身边:“请你给我几分钟,我想和你谈一谈。”
欧格商贸……裴明霄想起来了,是公司正在收购的企业之一。
老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面容沧桑,嗓子哑的厉害:“欧格近期虽然处于亏损状态,但它由我一手创办、经营了四十多年,我知道它的底蕴,有信心扭亏为盈。我们马上要接到大订单了,预计年底营收能在四千到六千多万,求您先留着它观察观察,别停业,好不好?”
在拟收购之前,银星的项目组会评出企业价值。若价值较高,可以继续经营,剥离不良资产后择机整体出售。若价值较低,则会直接关门,有价值的部分卖掉,其他全扔。
整体出售的情况下,原董事会虽然失去了实际控制权,但至少公司还留着。
被关门的公司则是支离破碎,再也不复存在了。
这些较小的项目一般由项目组负责对接,裴明霄只在审批时看过一眼,欧格商贸应该属于价值较低的那档。
他唇线紧抿,显然不打算搭茬。老马眼睛充血:“而且今年我五十九了,马上六十岁,上有老下有小。如果公司没了,我这一大家子人真不知道该怎么活……欧格还有一千多名员工,他们也同样下有老下有小,所以求你,求求你给我们个机会翻身!半年,就半年,我会让你看到它的变化!”
“你的家庭和员工得不到安置,应该是你的问题,”裴明霄此刻终于出声,语气毫无波动,“我不是慈善机构,和我没关系。”
“你、你……”
老马愣在原地,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
人到晚年,经营一生的心血突然没了,他吃不下、睡不好,头发一夜之间花白,家里人跟着急上火,老妈甚至因为心脏病进了ICU……
所有这一切,只换来一句“与我无关”。
紧崩着的弦倏地扯断,老马破口大骂:“裴明霄,你以为有两个臭钱很了不起?!你是人吗?你有家庭吗?你他妈长心了吗?我告诉你,就你这种畜生一定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猪狗不如……”
不多时,安保队长终于姗姗来迟,战战兢兢把人拖走。
咒骂声越来越小,而自始至终,裴明霄都没停下脚步,甚至连看都没看那男人一眼。
唯独在发现原本摆成一条直线的花盆被老马撞乱后,轻轻皱了下眉。
郭钊暗道不妙,亲自上手将花盆恢复成直线,裴明霄才满意地进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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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将近半个月,等待签字的文件摞成了一座小山。把堆积的工作处理完、听完各部门经理的汇报,裴明霄抬起头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他捏捏眉心,打内线叫来郭钊:“他回家了么?”
在裴明霄身边五年,郭钊立刻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谁,为难道:“我刚问过管家,姜先生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回。”
裴明霄有点意外。
婚后他和姜宥各过各的,互不干涉。比起合法配偶,两人更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房客。
姜宥爱玩,裴明霄很早便知道。但对方很聪明,无论白天怎么玩,晚上一定会回家,从不越过他的底线。
这是姜宥第一次夜不归宿,裴明霄问:“他在合盛世纪?”
“白天在,三小时前走了,走之前告诉管家不用留灯。”
看样子今晚也不打算回家,裴明霄挑了挑眉。
郭钊负责裴明霄的一切行程,自然知道姜宥为何生气,连忙开玩笑缓和气氛:“好多人不开心的时候喜欢用买东西发泄,正巧现在天冷了,姜先生可能正在商场买过冬的装备呢,买完就该回去了。我太太就是这样,总拿换季当借口买买买,上个月花了我大几万,心疼死我了,您也可以留意一下银行短信。”
“银行短信?”裴明霄哂笑,“不可能,他从不花我的钱。”
婚后第二天,他给了姜宥一张自己信用卡的副卡,姜宥一直没用,牢牢立住“房客”人设,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界限画的极清。
“叮~”“叮~”“叮~”
话音刚落,裴明霄手机突然一顿乱响,接二连三跳出来无数条信息。
郭钊正惊讶于世上竟有不花老公钱的绝世好太太,下意识向放在桌面的手机看去。
【您尾号为7777的信用卡副卡于11月13日19:56分消费支出人民币34399元】
【您尾号为7777的信用卡副卡于11月13日19:57分消费支出人民币198000元】
【您尾号为7777的信用卡副卡于11月13日19:58分消费支出人民币487000元】
【……】
最后一条则是来自姜宥的微信。
【柚子:最近降温了,外面好冷哦。你那么厉害,应该不会在意我刷你卡买点小东西吧?】
【柚子:猫咪wink.jpg】
郭钊:“……”
这就是宁说的不花钱?
呵,您这位似乎比我太太败家一万倍呢~
第3章 宝贝
裴明霄看了眼微信,是姜宥的头像没错。
点进资料页,电话号码也对得上。
……难不成被盗号了?
或者手滑发错人了?
不怪裴明霄迷惑,主要是姜宥从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顺着聊天记录往上翻,他们俩一年发微信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内容也大同小异。
【祖父叫你回去吃饭】
【大舅叫你回去吃饭】
【二舅叫你回去吃饭】
【大舅和二舅叫你回去吃饭】
没有符号,更别提表情包——还是那种特别可爱的表情包。
着实反常。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裴明霄考虑着要不要问问。要放在平常,他断然生不出探究联姻对象精神世界的心思,可昨晚没去上姜宥生日宴,他自觉亏欠,只是还没腾出时间和对方商量如何补偿。
正在思索间,手下屏幕忽然变了。
原本NBA球星头像换成了狗狗的大头照,它两只前爪扒在桌子边缘处,盯着桌子上的食物,下垂的眼角和姜宥几乎一模一样。
裴明霄甚至能想象到,如果照片会说话,那么这只狗狗开口时,一定是那种可怜巴巴的、低声低气的:“啊呜~”
紧接着,微信名也变了。从“柚子”变成了“柚子二代”,完全猜不透改名的目的。
……看来昨晚真刺激的不轻。
等碰到自己这位合法配偶,一定要和他好好聊聊。
裴明霄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字:【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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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裴明霄回信时,姜宥正在珠宝店试戴一款蓝钻领带夹。
平时穿正装的场合很少,除了看秀之外,一年都不一定有一两次,他本来有些犹豫,在看到“买”字的瞬间,果断把卡递给柜姐:“刷卡,谢谢。”
反正不花他的钱,买着玩儿呗。那么大一颗钻石,即使以后丢去拍卖行也赔不上,说不定还能升值。
而且这钱不花干嘛,留给狗男男渡过幸福美满的下半生吗?!
他就应该花裴明霄的钱,使劲花!让那对真爱喝西北风去吧!!
“先生,领带夹给您包好放随身保险箱里了,请问需要派人送您回家吗?”
柜姐打断了姜宥脑袋里的小剧场,钻石价值高,在开放式柜台购买容易被人盯上,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专柜都会询问需不需要护送。
姜宥倒不怕这些,主要是没开车,拎着太沉,“先寄放在你这里,明天我过来取。”
和柜姐商量完取钻石的时间,姜宥拎着一大堆购物袋——渣渣霄的血汗钱,前脚刚走出商场,后脚宋南柯的电话就来了。
“柚子,你好点没有,出去玩呀!”
“去哪?”平时总去的那些地方早玩腻了。
“沈二约咱们打麻将,磨了我一整天,我没同意。嘁,这种背后嚼舌根子的小人还有脸找我……不过他说城南新开了一家会所,全是1,咱们去看看呗,嘿嘿。”
沈二,沈家的二公子,昨晚要带他看俄罗斯转盘的那个酒肉朋友。
经过这次,姜宥以后肯定对他敬而远之,不过跟宋南柯出去玩玩倒可以。
不是为了找1。
他单纯不想回家。
姜宥把商场名字告诉宋南柯,不多时眼熟的骚粉色跑车如期而至。
二人到会所、验证好身份,没等宋南柯跟招待小哥眉来眼去完,只见沈二带着几个人从停车场电梯出来:“柚子,南柯,真是你们啊!来来来,一起玩啊!”
“……靠,”宋南柯翻了个白眼,“我事先不知道他要来。他们人多,撕破脸皮不划算,要么咱们走吧。”
姜宥拉住宋南柯:“不用走,碰到就是缘分,一起玩玩无所谓,省得他以为我心虚。”
宋南柯不太懂他说的“心虚”是什么意思,懵懵地进了包厢。
和沈二一起来的还是昨天那些人,每个人都带了女伴或男伴。坐上牌桌,打了两圈,沈二示意自己男伴:“去,陪陪柚子。”
男孩红着脸过来,姜宥不好为难他,从烟盒抽出一支烟,让他点燃,这便算是接下了沈二的示好。
因为得罪姜宥,沈二琢磨了一整天该如何赔罪,要么也不会没完没了磨宋南柯。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没把昨晚的事放心上,他心思便开始活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