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俱乐部建在郊区一栋别墅内,装潢仙风道骨中不失豪华。姜宥站在门口打量片刻,接待员立刻过来:“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姜宥说,“我第一次来。”
“好的,您的推荐人是谁?”
“推荐人?”姜宥小脸一拉,提高音调,“我想去哪还需要推荐人?”
看他不像善茬,接待员恭敬道:“那请您在等候区稍坐片刻,我去找经理处理。”
以姜宥纵横会所界的经验来说,这种地方最爱看人下菜碟。如果身份不够显赫,门都进不去。
所以他必须装出一副太子爷的样子,才能获得几分周旋余地。
果然,不多时,穿着西装的男人快步过来:“先生您好,我是俱乐部的经理。”
姜宥摆摆手,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拨通郭钊电话:“我要进一个太极俱乐部玩玩,告诉对方我是谁。”
说着,他把电话递给经理。
不知道郭钊说了什么,经理看姜宥的眼神霎时变了。姜宥不由想到,“裴明霄爱人”这个身份真的好用。
他应该趁离婚前多做点欺男霸女的事,让渣渣霄慢慢擦屁股去吧,哼!
有郭钊从中沟通,经理办事效率高到飞起,以最快速度给姜宥办了张会员卡。看他没带练功服,还恭敬地送了他一套。
该俱乐部不只教授太极拳,更提供了交流的平台,二楼一整层便是演武场。姜宥进去的时候,华远董事长魏华远正在和一位中年人切磋,下面站了几个围观者。
姜宥不懂太极,但知道别人切磋时插嘴是不礼貌的行为,站在台下,静静地看着魏华远。
他眸子极黑,认真看东西时瞳孔泛着清亮的光。双臂搭在台子边缘,站姿端正,如同学校里最乖巧、老师最喜欢的那种三好学生。
不多时,魏华远便注意到了这个稚嫩的新面孔。
半小时后,切磋完,魏华远走下台子,准备去卫生间清理身上的汗。
结果他走一步,后面那个小乖崽跟一步,他走两步,后面那个小乖崽跟两步。
……就这么坠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魏华远知道,这人八成是冲着他来的。
活到这个年纪,他早已具备感知危险的能力,能察觉出小乖崽没有恶意。
再者,这家具乐部会员认证做的相当好,能进来的非富即贵,断然不会出现保险业务员之类的闲杂人等。
魏华远停下脚步,直接回头问:“年轻人,你跟着我干什么?”
可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小乖崽愣在原地,眼睛微微瞪大。左手死死攥着衣襟,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魏华远平时积威甚重,无论在公司还是私人场合语气都特别严肃。
见小乖崽被吓成这个样子,他心头划过一丝不忍,用不那么严肃的语气又问了一遍:“找我有事?”
“没、没事……不对,有事,”小乖崽说话磕磕巴巴,“我不懂太极,您是最高级别的大师吗?”
魏华远:“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刚才在台下看到您的风姿,我心生向往,也想打出像您……这样、这样……”
小乖崽伸手比划了两下,因为没有功底,好好的太极被他打成了猴拳:“也想打出像您这样帅气的招式,所以想请您教教我。您可以做我师父吗,课时费随便要,我都付得起。”
看来真把他当大师了,这说明他太极打的相当好,魏华远板了一上午的脸终于松动。
人心情好了,说话也柔和几分:“你认错了,我也是这里的会员。不过俱乐部有宗师级别的大师,大概每个月过来指导一次,你运气不错,他今天正好在现场,那个就是。”
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只见演武场中央站着位老者,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招式内蕴劲力,绝对不是花架子。
小乖崽却摇摇头,双手合十:“他打的没你好看,我只想要你当我师父,求求你,收下我吧~”
说到最后,他语调转低,已经带上些许撒娇意味。
为了守住亲手打下的江山,魏华远教育孩子一向从严。积威之下,两个儿子面对他恭恭敬敬。倒是达到了他培养继承人的目的,但总感觉少了些子女承欢膝下的乐趣。
眼前乖崽的神态唤醒了沉积已久的父爱,魏华远轻轻叹了口气:“行吧,你等我会儿,我去趟卫生间,马上回来。”
“蛤?你是同意了吗?师父带我,我也和您一起去!!!”
.
出差半个月自留下来的文件终于在周六上午清理完毕,裴明霄合上签字笔,这才发现魏阳发来了信息,约他中午一起出去吃饭。
当初在国外读大学时,魏阳是小他一届的学弟。两人性格截然不同,聊起天来竟意外合拍。
回国之后,他们没进行过商业合作,行业不同也产生不了竞争,关系纯粹,于是一直到现在都保持着联系。
正巧快中午了,裴明霄思考片刻,独身赴宴。
魏阳今年二十七岁,人如其名,性格特别阳光开朗。饭局进行到一半,裴明霄开口:“魏阳,我有件事想问你。”
魏阳笑道:“霄哥,你别跟我客气,快说。”
“华远找到配饰合作商了么?”
“有几家有意向的,正在洽谈中,还没定下来呢,你问这个干嘛?”
裴明霄淡淡道:“姜宥想拿你们的项目。”
“……拿项目?小嫂子?”
魏阳迷茫几秒,随即想起来诺恩斯也是做轻奢饰品的,正好可以承办此类业务。
解释道:“因为我们没和诺恩斯合作过,不知道诺恩斯品控和生产效率如何,所以根本没把他们纳进考虑名单。哦……你是想通过我走后门么?啧啧啧,终于发现小嫂子的好,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啦。”
裴明霄乜了他一眼:“再多说一句话,我先让你做不成人。”
“……我错了我错了,你脾气还是那么差,”魏阳连忙讨饶,“但是你找错人了,华远不是让我胡来的地方。我们公司每件新品,从设计到打样一切细节都需要我爸亲自经手,才能拍板生产,我就算说出花来都没用,不行就是不行。”
“如果小嫂子真想拿订单,我可以借你的名义攒个饭局,让小嫂子和我爸当面谈谈。不过我爸的性格……你知道的,我一亲儿子都搞不定,估计小嫂子够呛。”
魏华远白手起家,对品牌声誉比对自己孩子看的还重,凡事亲力亲为,要么也不能把企业做到如此之大。
裴明霄虽和华远没有业务往来,但在商会见过魏华远两面,对那位长辈唯一的印象就是“不苟言笑”。
他心里当然清楚,姜宥绝对搞不定魏华远。
但有平台总比没有强,况且昨天他刚刚抢了人家一件衣服,就当做补偿吧。
“好,”裴明霄说,“麻烦你帮我约伯父出来。”
魏阳比了个“ok”的手势,“我看看他有没有空。”
他拨通了魏华远生活助理的电话:“孙助,我爸在哪呢?”
“魏董在太极俱乐部。”
“他干什么呢,心情看起来怎么样?”
生活助理道:“他在……教一个男生打太极,心情看起来相当好。”
魏阳:“……”
相当好?
糊弄人呢吧?
长这么大,他只吃过巴掌,没见过自己爹心情相当好的时候。
他嗤道:“我不信,你偷偷拍个我爸的小视频给我看。”
挂断电话,魏阳捏着手机等视频。差不多两分钟后,孙助把他想要的东西发了过来。
他摁下播放键。
那是一段一分钟不到的小视频,视频里,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正在指导一名学生模样的男生练习太极。
魏阳越看越觉得那男生眼熟,咕哝道:“这不是……小嫂子么。”
听到“小嫂子”三字,裴明霄也不由侧过头,视线落在屏幕上。
只见男生跟着中年男人做动作,笨手笨脚的,但不傻,反倒有点天真的感觉。
有两个动作做错了,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中年男人微笑着表示没关系。看向男生的眼神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慈祥。
两人间的气氛已经温馨到堪比亲生父子了,魏阳瞳孔地震,说不出话。
视频播放完毕,良久,魏阳才缓过神来,语气悲愤:“霄哥,你不会想通过抢爹的方式吞并华远吧?”
裴明霄:“我不缺爹,倒是缺个儿子,你来么?”
魏阳:“嘤。”
两口子好会欺负人!
吃的差不多了,掸掸袖口的褶皱,裴明霄停箸起身。
神色莫名:“魏阳,不用约伯父了,我先走了。”
第12章 海绵宝宝
到了午餐时间,魏华远该走了,姜宥深知初次见面不能表现的太积极,否则很容易被怀疑,联系方式都没跟人家要,只可怜巴巴道:“师父,你下周六还来吗?”
小乖崽眼里满是期待的光,亮晶晶的,魏华远哪忍心拒绝,点头道:“我来。”
“好,那师父咱们一言为定,不见不散哦!”
“一言为定。”
按照计划成功和华远董事长混熟,姜宥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回了家。
裴明霄的字典里似乎没有法定节假日,双休常常不在,进门后看到空空如也的餐桌,姜宥便知道今天也是一样。
每周六园丁会过来打理花园,冬天地上有积雪,不方便下手,管家和阿姨们都出去帮忙了。
于是现在,整栋别墅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姜宥简直太喜欢这种只有自己的感觉,轻松地边哼小曲儿边进电梯。
顺着电梯上到四楼,忍不住唱的更加放肆:
“Don’t let them in don’t let them see/Be the good girl you always have to be。”
“Conceal don‘t feel don’t let them know/Well now they know—— ”
唱道高潮处,站在走廊凭栏远望,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化身成《冰雪奇缘》里的冰雪女王,挺起胸膛,张开双臂:
“Let it go let it go / Can‘t hold it back any more.”
“Let it go let it go / Turn away and slam the door……”
已经在外面吃过、准备出去看看灌木剪的够不够整齐的裴明霄,站在自己卧室门口听了两分钟,默默松开门把手,忍住了slam the door 的冲动。
一曲唱罢,姜宥意犹未尽,但肚子已经开始响了。他遗憾地换了件衣服,懒得弄太复杂的,就着葱油下了碗面。
吃完,自然到了睡午觉的时候,他洗好碗筷收拾完厨房,路过裴明霄卧室时,聪明的小脑袋瓜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背心应该在裴明霄房间里,正巧渣渣霄不在,他可以潜进去偷出来。
就算事后被发现,他不承认就好了。
合法夫夫间的偷,怎么能叫偷!
越想越可行,姜宥一不做二不休,轻手轻脚地拧开了裴明霄卧室门把手。
第一次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即使明知主人不在,他也仍忍不住有些心虚。
裴明霄的卧室和姜宥格局相同,进去之后先是小客厅,左边是卫生间、衣帽间,右边则是寝房和书房。
整间屋子很干净,散发着干燥的木质香气,让姜宥联想到了秋天的白桦林,萧条,但每一颗树都站的笔挺。
又或是佛堂,香火气宁静悠远,僧人穿着洁白的僧袍诵经,偏生长了一张极其英俊、本该堕红尘的脸。
“呵。”姜宥冷笑。
渣渣霄人不怎么样,品味倒挺好。
姜宥揉揉鼻子,将视线投向衣帽间——客厅里没有,背心八成在那里。
他又蹑手蹑脚地潜进衣帽间,差点被表架上一串表晃瞎。可惜的是,这人衣帽间里全是正装,连日常鞋服都很少,更甭提自己那棉布小背心了。
那么嫌疑最大的只剩下一个地方——卫生间。
以渣渣霄洁癖的严重程度,绝不允许别人东西进自己寝房。
马上要拿到目标物品,姜宥带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迫不及待地拉开卫生间拉门——
差点撞上一堵肉墙!
裴明霄双手抱臂,靠着门框,表情一如既往淡漠。
姜宥尴尬的恨不得钻进马桶被水冲走,假笑着打招呼:“……啊,你上卫生间呢,好巧啊!”
裴明霄沉默不语。
“我、我房间热水器坏了,所以想借用一下你的。”姜宥聪明的小脑瓜又一转,转出一个绝佳的借口。
裴明霄:“你可以让李伯找人修。”
“呵呵,我出了一身汗,急着洗。”
裴明霄“哦”了声,“唱出汗了?”
姜宥:“……”
啊啊啊啊干嘛非得提这茬敲里吗敲里吗!!!
可他不能骂出来,进人房间偷东西太丢脸,如果他惹怒渣渣霄,渣渣霄到处宣扬怎么办?他这脸还能要了吗?
只能忍辱负重地转移话题:“也不是……那个,你吃饭了没?”
裴明霄似乎算准了他爱面子,肆无忌惮地扫了他一眼:“吃了点,但没饱,你做?”
那意思是:给你个贿赂我的机会,不要不识抬举。
姜宥咬牙:“好……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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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宥再次回到厨房,下了这辈子最屈辱的一碗面。
不但要完成渣渣霄“面条别太软别太硬,面汤别太浓别太淡”的狗屁要求,还得硬着头皮接受来自背后的监视,让他连多放盐之类的小手脚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