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苏桉边喊边往林砚身边跑,可地上那人目光涣散,对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回应。
看林砚眼眶被憋的通红,胸脯也剧烈起伏个不停,像条快渴死在岸边的鱼,苏桉心都揪到一块儿了,他越跑越快,终于赶在林砚晕厥的前一秒托住了他的身体。
“这……这要不还是直接送医院去吧。”司机跟在苏桉身后下了车,他本来还觉得苏桉想太多,区区哮喘而已,又不是什么急症,一个慢性病能有多严重?可当他亲眼看到林砚发病的状态,司机又感慨还好苏桉跟来了。
窒息很可怕,但林砚喘气时喉咙里发出的啸音更恐怖,听着就像有人在他肺里捅了个漏风的血窟窿,还硬塞上一块尺寸偏大、带锯齿的石头,林砚每呼吸一次就咂进淋淋血肉,让窟窿越来越大,接着不止石头、他整个人都会被那个窟窿撕破。
苏桉对司机大叔点点头,林砚这次发作的症状比他之前见过的还要严重,肯定要送医院,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先给他用上了那支被落在酒店里的吸入剂。
简单的救急药没能让林砚恢复意识,但缓和了他呼吸的啸音,司机见状,立刻伸手要把人背起来,却被苏桉拦住:“叔,这么背着会压到他气管的,咱们一起把他搀上车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
到了车边,苏桉又道:“别让他的背直接靠在坐垫上,犯哮喘忌背更不能平躺,叔你帮我多撑他一会,让我先进去,然后让他靠在我身上。”
“行!”
从没对付过这种情况,司机大叔也不知道怎么操作合适,急的浑身冒汗,苏桉发话才让他找到主心骨,送医路上,他忍不住感叹苏桉应变能力强,关键时候自己这个年过半百的成年人都没他能靠得住。
但实际上苏桉的手一直在抖。
他刚才那几句也并非随机应对,而是早有准备。
之前见林砚哮喘发作过一次后,苏桉就恶补了许多相关知识,怕的就是会出现今天这种状况,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驾驶位司机大叔都紧绷着神经,音响都没开,车厢里异常安静,只剩林砚努力的呼吸声。
林美人的手很凉。
不知道林砚在室外发作了多久,苏桉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边把他的手捂在怀里取暖。
“林砚,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林砚手指微弱的动了动。
“不不,你不用回复我,只要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就好。”
不愿林砚多浪费任何一点力气,苏桉更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我之前在网上查过,哮喘其实没那么容易死人,除非发作之后一直没人管,但我刚才帮你用了药,现在咱们也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的。”
话落,林砚的手没再动了,他似乎把更多的力气都用在了呼吸上。
换下侍者服,林美人今天穿的私服也是修身的白衬衣,扣子工整地系到了最顶上的那一颗,本来是一丝不苟的穿着,现在倒显得累赘。
太紧了,说不定也会阻碍到呼吸。
或许把林砚的衬衫解开会让他好受一些。
苏桉喉结一滚,小心翼翼地向高岭花的衣服伸出了手。
可能是他动作太轻林砚没察觉,也可能是他早没了说不的力气,总之,苏桉很顺利的解开了林砚的衣服,直至露出他半片胸-膛来。
林美人的肌肤润泽如玉,苏桉却没了往常对美色纠结的心情,他帮林砚解了衣服之后又苦恼他会冷,就脱了自己外套正面给林砚盖到了身上,也更靠近他用体温为他取暖。
苏家的车直接开到了医院急诊的正门口,可当司机大叔绕到后排来接人下车的时候苏桉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林砚拉得很紧,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怎么也不愿松开。
“林、林砚?”
身边人完全没了意识,高岭花脸色苍白,漂亮的眼睛紧紧闭着,体温也低,唯独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还是暖的。
没办法,苏桉只好维系着高难度的动作,跟林砚手拉着手下了车。
把高岭花平安送到急诊室,护士立刻给安排了床位挂了点滴,还插了氧气管。
苏桉从没见过这种架势,看着林美人被医生、护士以及众多仪器包围,他莫名紧张,可插了氧气管之后,林砚似乎比之前好受了不少,不止呼吸的频率平缓了,连握他的手也稍微松了些。
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苏桉松了口气,又想到林砚先前被盘子碎片划伤的伤口,他立刻找值班的护士小姐借了块创可贴。
林美人伤的是另一只手,口子划得还挺深,不然血也不可能渗到他之前戴的白手套上,有专业人士在,苏桉就安分的没多动,而等林砚手上的伤口处理好,病房里又不知从哪传来一阵震动声,苏桉找了一圈,这才从高岭花的裤兜口袋里找到一个多了通未接电话的手机。
跟手表一样,林砚手机的款式也挺老,三两年前就被淘汰下市场的机型,纯黑色,底端还带着三个按键,苏桉刚把它拿到手里,没等他搞明白怎么按开屏幕电话又来了。
拨来的号码很短,是座机号,苏桉看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林砚,怕他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喂?林砚啊,今晚也不回家吗?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呐?在外面别太忙,有没有按时吃晚饭啊?”
电话才刚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一妇人挂念的唠叨,听那和蔼的声音,应该是林砚的奶奶没错。
“奶奶好,那个……林砚现在不太方便听电话,我叫苏桉,是他同学。”
“哦哦你好你好,林砚不方便听电话吗?他在干吗呀?”
知道孙子好静,不爱与人交际,能替他接电话的肯定是他最亲近的朋友,所以林奶奶声音温柔了不少。
“他啊……”苏桉滚了滚眼珠,看向还躺在床上吸氧的林美人。
天晚了,夜路不好走,祖孙俩相依为命,他要是如实告知了,林奶奶肯定会不辞辛劳地赶来看孙子,比起林砚,老人家身体更差。
既然医生都说了林砚送医及时、暂无大碍,苏桉就撒了个谎:“他在我家呢。”
林奶奶一愣:“在你家?”
“嗯,今晚我妈妈带我出去吃饭的时候刚好遇到他,他当时在工作,我……不小心打翻了装菜的盘子,撒了他一身油,弄的特别脏,还好我妈开着车,就直接把林砚带回家让他去冲澡了,奶奶对不起啊,林砚的衣服都被我弄脏了,可以、可以让他在我家留宿一晚吗?我会把他的衣服洗干净的。”
“不碍事不碍事,衣服脏了洗洗就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用这么自责,倒是林砚,在你家住一晚上那才是打扰了。”
“不打扰,奶奶放心吧,我跟林砚可熟啦,他之前还教我做过题呢。”
“嗳好好好,奶奶知道你们是好同学!”林奶奶笑了:“那等他洗完澡…还是算了,这么晚了,还是别让他回电话了,苏桉呀,今天实在是辛苦你了,也麻烦你替奶奶跟你家长说一声‘打扰了’,以后啊,随时欢迎你来奶奶家玩啊,奶奶做好吃的给你。”
“好。”
完全没怀疑他说的话,听到孙子的消息林奶奶就放心的挂断了电话。欺骗老人让苏桉良心难安,但这不都是为了林砚嘛,林美人肯定也不愿意让奶奶为他担心。
打完电话,苏桉没把手机塞回林砚口袋,而是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以此提醒自己要在林砚醒后跟他串口供,省的他隔天回家露馅。
不过林砚什么时候才能醒?
从路边捡到高岭花到送他来医院,苏桉一直跟林砚手握着手,直到刚才他手机震动。
为了接林奶奶的电话苏桉才把自己的手从林砚手里抽出来,现在接完了电话,他的手又有点空了。
这会儿再把手再递过去,林砚还会像之前那样紧紧拉着他不放吗?
看着林美人半握着的纤长玉指,苏桉陷入沉思。
其实从刚才林砚抓紧他的反映看,他已经得到了他的信任,被信任的感觉很好,苏桉认为自己跟林砚的关系也有回暖的可能性,所以他试探性把手递了过去,跟林砚的手并排摆在白床单上。
林砚没动。
苏桉没死心,又把自己的手往林砚的手下塞了塞。
动了!
虽然只有食指,但他确实碰到了苏桉的手背。
于是某人更进一步,直接把手插-进了林美人掌下,正窃喜,转头却对上了人家半睁开的眼。
苏桉:……
作者有话要说:苏桉戴上了痛苦面具
第25章
“哈哈哈你醒啦……”救命!
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会被林砚逮个正着,苏桉慌张抽出手,极尴尬的咳嗽了一,可他咳嗽完了也没想好该说点什么,幸亏口袋里还有只手表,苏桉立刻掏出来递过去:“这个给你。”
“对不起啊,运动会的时候压坏了你的表,当时是我太不小心了,不过我已经找人把它修好了,不信你看!”
林砚没说话。
醒来后面再对苏桉,他的眼神又冷下来了。高岭花面无表情,好像之前他紧紧抓住苏桉的手不愿意松开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哮喘发作了会缺氧,身不由己的时候情更难自控,难免会些冲动的事,但现在林砚清醒了,清醒了就该知道忍耐和冷静。
刚才在酒庄当服务生的时候林砚看的很清楚,穿了一身白衣的苏桉和着一袭黑装的霍穆相配极了。
也是,他们两个生来便是天之骄子,站在一样的高度,有最美好的未来,不像他。
林砚从不规划自己的未来,那两个字太远,对他来说没有真实感,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见不到“明天”。
总之,林砚跟苏桉之间有条永远都跨不过的鸿沟,他们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他才会用这种态度劝退苏桉,也没接他递过来的表。
当初是他亲手把手表扔进垃圾桶的,扔掉的东西哪有再捡回来的道理?
林砚别开视线,却意外听到了秒表齿轮转动的音,顿时愣住了,这才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怎、怎么了吗?”瞧林美人目光沉沉,眼色复杂,苏桉被他看的有点懵。
林砚垂眸,鸦羽般睫毛在他脸上留下淡淡阴影,初醒后他音格外沙哑:“这块表是我爷爷留下的,已经停走两年了。”
难怪林砚从不用它看时间。
修表师傅不止换了碎表面,还把表芯修好了,算算日子,手表停走跟林爷爷去世差不多时间,那会儿也算林砚悲剧命运的开始。
林砚一直没说话,苏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怕触及到他的伤心事就坐直了身体转移话题道:“对了,刚才你奶奶打电话来了,不过别担心!我跟她说我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让你今晚只能住在我家不回去了。”
“当时你还没醒,我就说你是洗澡去了,虽然是我擅作主张了,但这也是善意的谎言嘛……比起成绩啊心情什么的,老人家更关心小辈的身体健不健康,我也是奶奶带大的,我可太懂这个了!以前我奶奶还在的时候,我咳嗽两被她逮到都能被念叨一个星期,嫌我喝水少,现在这么晚了,还是不跟林奶奶说你住院的事了吧,省的她太担心了睡不好。”
苏桉自顾自念叨着,停下来才发现自己话太多,都没给林砚回应的机会。
他羞愧的挠挠头然后看向林砚,后者却又垂了眼。
林砚没想到苏桉会完全站在自己的角度、事无巨细考虑的这么周到。
他的奶奶年纪大了,身体又差,所以他一直都不愿意让她多担心,为了奶奶身体考虑,林砚向来报喜不报忧,有些事老人家不需要知道。
林砚顿了顿,他跟苏桉的距离确实遥不可及,但好像每一次苏桉都在主动的向他靠近,还天真地想把那不见底的鸿沟填平。
林砚思绪飘远,那只修好了的手表却又一次递到了他跟前,对着那双永远温暖的杏眼,重新跳动的指针好像也重新带动了他的心跳。
终于,他接了手表。
金属表带冰凉,但仔细体会还能感觉到上面有另一个人的体温,似曾相识。
林砚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再抬眸时目光柔和了许多,不过他在起身的过程中也发现自己衬衫纽扣开了好几个。
“啊这……”苏桉咳嗽一,正色道:“当时情况紧急,我看你领子系的太紧,怕你喘不上气来才帮你解开的。”
虽然他之后也往回扣了,但林美人到现在还插着氧气管呢,苏桉怎么敢全系上?
再说了,那会儿他的手一直跟林砚拉着,单手系扣子也不太好操作。
“嗯。”林美人没介意衣服,只看着苏桉说:“谢谢。”
“没、没什么,应该的咳咳。”
被林美人嘴角美好的弧度晃花了眼,不过林砚的音真的很哑,可能是哮喘发作时用嘴呼吸喘坏了嗓子,也可能是这几天他心里压了太多情绪,堆的太久、挤的太满才会嘲哳难辨,但苏桉很快就没空区分了,因为林砚主动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被林砚手上的动作一惊,苏桉抬头又撞进了他深过墨色的黑眸,这双眼睛好像从始至终都只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苏桉喉结滚了滚。
尽管知道林砚平时看物理题也是这种眼神,他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快了半拍:啊啊啊林美人的眼睛实在太顶了!他都忍不住期待要发生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