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哪门子道歉?”庄景问。
班主任不理庄景,只看金竑。
金竑:“你是给蒋小光道歉的,庄景又是刚才的目击者,你道到蒋小光原谅了你,庄景也说可以了,那就算完了。”
班主任没办法,心一横,说了声:“小光,老师没考虑周全,对不起啊。”
庄景:“鞠躬。”
“你别太过分啊!”班主任扭头,庄景朝他扬眉,背后的金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摄影师黑洞洞的镜头也一动不动。
他没有办法,只能潦草的弯了下腰。
庄景的手指点在他背上:“别起来,弯够三秒钟才算一礼呢。”刚刚班主任的嘴脸又突破了庄景的下限,这人真是不配为师。既然如此,也不需要给他脸了。
班主任只能硬生生的撑了三秒,等庄景手指挪开,才站直了身体,看向金竑:“现在事情了结了吧?”
金竑举起手里的小摄像机:“我们不追究名誉权了,但是这个证据交不交给警察,还不好说。”
“你到底要怎么样?”班主任气得喘起了粗气,眼睛都瞪圆了。
“我看在偷盗者也是学生的份上,只要那个人现在自己承认错误,就可以不报警。”
不报警,就不会丢脸,也不会丢掉晋升的机会。
班主任一听,立刻附和起金竑的提议,把凶神恶煞的脸对准学生,威胁敲打,种种手段都用上了。
终于,李孟绷不住了,红着脸承认整件事是自己的一个恶作剧。
“李孟,你太过分了!”卫薇不可置信地说。
李孟喃喃辩解:“我这不是想弄个恶作剧嘛。”
“恶作剧?李孟,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丢了大面子的班主任将怒火都转移到了李孟这个始作俑者身上。
走出初三(五)班的教室,庄景拿过金竑的小摄像机:“给我看看,这偷窃视频都藏在哪里呢?”
金竑笑说:“哪里有什么视频,这是我跟工作人员借的gopro,从外套里拿出来的。班主任的声音是我提前在班级外录的。”
庄景早就知道了,把gopro还给他,笑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金董真专业啊。”
金竑拱手:“承让承让。”
本以为当天的风波就结束了,等蒋小光放学回家,可以好好教育一下他,没想到放学半个多小时了,全校的同学都快走光了蒋小光还没出来。
金竑和庄景只好一起去找他,终于在三中最偏僻的一个男厕所隔间里找到了他。
他听到金竑和庄景进来了,却没有反应,仍旧默默凝视着着蹲坑一角。
庄景生了气,问他:“蒋小光,你在干什么?你做了错事我们还没说你,你就自己逃避上了?”
沉默半晌,蒋小光开口:“小景哥,竑哥,我不想再录这个节目了。你们去找别的人吧,可能就像他们说的,我不是个值得帮助的人。”
庄景气笑了:“你要是我以前的学生,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你我。”
这要是过去,金竑肯定会调侃他:行了行了,班主消消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但现在,他手臂轻轻抵住庄景的肩膀,另一只手直接把蒋小光从隔间里像拎小鸡仔一样拎出来。
蒋小光单薄的背脊抵着塑料隔间,轻轻说:“我不是个值得帮助的人。”
庄景真想撸衣袖了。
金竑问:
“蒋小光,你在害怕什么?”
蒋小光默默无言,两人只能看见他代表着抵抗的发旋儿和瘦的削尖的下巴颏。
金竑毫不留情,一针见血:“恐惧早已经把你的生活侵蚀的千疮百孔,你一再退缩,它只会毁掉你的一生。”
蒋小光肩膀微微发抖,却仍旧一言不发。他像一只在大海里航行的孤舟,海面下都是旋涡,不管多拼命挣扎都只能看着自己沉没,这样时刻害怕没顶的绝望,又有谁能明白呢?
金竑却不放过他:“你很害怕,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说。”声音不大,甚至平静,却有种不怒自威,令人无法抵抗的气势。
那种久居上位,天潢贵胄才能有的语气,莫名地熟悉。
庄景蓦地抬头看向金竑,自然仍是那张年轻的、俊朗的、陌生的侧脸。他低下头,舌根泛起一点点苦,和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涩。
蒋小光被逼到了墙角,纸做的帆被海浪打湿,他被许多旋涡包围,不用风浪也早就不堪重负了。
“我害怕变成我爸那样。”他终于开口了。
奇怪,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竟然能够那么平静。
“他是一个暴力狂,一个垃圾,一个畜生。我从小到大都恨他。他喝酒之后的那张脸,你们没看过是不会知道的。”
“我太害怕变成他那个样子了,可是今天,我当着全班人的面把一个女生的手机砸了,我越来越像他了……”眼泪终于还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坦白夺眶而出,有些情绪一旦宣泄出来,只会越汹涌放肆。
“继续说。”金竑的语气平静的简直无情,却更刺激蒋小光了。
“你们知道吗,他入室抢劫是我举报的,我以为只要把他抓到牢里,我噩梦一样的日子就结束了。可是他还是不肯放过我,还要一直折磨纠缠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时候不要我,我在乡下生活的好好地又非要把我接到城里,把我当成泄愤的工具……我的妈妈,明知道我爸是个什么人,还是抛下我逃跑了。为什么全天下只有我的父母是这样的?既然不要我,干嘛当初又要生我?”
“我那么努力的学习,我只想改变命运,可是到头来呢?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的,就像命中注定一样,我最后也要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垃圾,烂人!”
庄景把厕所的门关上了,让蒋小光能在厕所里哭嚎,尽情发泄,最后他哭得一抽一抽的坐在地上,没了力气。
庄景蹲下来,和他面对面:“世界上不幸的人还有千千万万,有人被父母卖掉,也没有自暴自弃。”
“你知道吗,你活在一个很幸福的时代,有很多人愿意帮助你,不管过去有多难,你已经看到了曙光,你有我们,你有节目组,你不用一个人再在绝望里挣扎了。”
“你能这样痛苦,说明你跟你爸爸根本是不同的人。你要记住,能决定你命运的是你自己,而不是你爸残留的一个影子。”
蒋小光泪眼朦胧,脸哭得要多纠结有多纠结,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可是这两个高高在上的“明星”却没有因为这样离开,反而留在了他身边。
庄景的睫毛近距离看真的很长,眼神里的温柔是他在自己母亲身上都从未看见过的,蒋小光把头扎到庄景的肩膀上,眼睛闭得死死的,眼泪仍然濡湿了庄景的衣服。
他怀着恐惧地问:“真的吗?我真的不会变成他那样吗?”
庄景笃定地说:“当然不会了,我保证。”
蒋小光像是浑身的力气一下被抽干了,在庄景怀里抽噎起来,庄景用手拍他的背:“好了好了,没事了。男子汉坚强一点。”
过了一会儿,金竑终于忍不住了,把蒋小光从庄景的怀里拎出来:“哭够了吧?我告诉你,不想跟你爸一样就从对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开始。现在和我去摆摊,自己赚够赔偿手机屏幕的钱,这件事就永久的翻篇了。”
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庄景:“擦擦,衣服都被小屁孩弄湿了。”
两个人把蒋小光领出了校门,蒋小光虽然被金竑凶了,心里却很是服帖,对庄景是亲近,对金竑那简直是亦步亦趋了。
重新出摊前要回家拿食材,庄景不用去,于是换了居家服瘫倒在床上。
还以为只是录个节目,结果这一天天的,又是累身又是累心,比以前唱了一场大轴还累。
还没躺一会儿呢,金竑就拿着药水和创可贴走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庄景两手垫在脑袋下,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我早看到了,水泡破了也不说,你不疼吗?”金竑问。
“哦,这个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庄景把手伸出来,“总要经这么一遭的,现在长几个茧子,也面得演魏高飞的时候再磨破了皮了。”
金竑抓住了庄景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项羽不遵淮王约”几句出自麒派《萧何月下追韩信》应工戏:演员演自己所学和所担任本行当的戏。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南征教》诸葛亮
27、第27章
金竑带了个小医药箱来,里面从退烧药到腹泻药,从创可贴到纱布剪刀,&—zwnj;应俱全。
庄景被金竑抓住了手腕也没多想,摊开手掌,修长的手指和掌心的水泡破裂后,撕开了两个嫩红的伤口。
金竑皱眉,拇指按在伤口旁边:“会有点疼。”
“快点儿吧,你要是不敢我自己涂。”庄景没弄懂这点小口金竑干嘛&—zwnj;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估计是大少爷金尊玉贵,从小到大都没受过&—zwnj;点伤。
金竑再不动,他就要把手抽回来自己涂了。
刚有动作,手腕就一紧,裹着药的棉签轻柔地落下。金竑低着头,呼吸落在掌心,轻而痒,盖过了药水灼烫小破口的疼痛。
下手前花了半天,涂药的过程倒很快,金竑仔细地把两块创口贴贴在庄景手上,说:“好了。”
庄景抽回手,又瘫在了床上。
金竑站起来,让还蔫巴着的蒋小光把食材都拎上,在门边说:“我们今天大概八点才会回来,你别等我们,去盛慕槐和曲瑶家吃吧,钱收摊后我来给。”
庄景摆摆手往外赶人:“我知道,行了行了你们快去吧,我又不傻。”
网友:
【你在金竑眼里就是个可爱的小傻瓜啊。】
【快跟我唱: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这就是爱,稀里又糊涂~~】庄景在床上瘫了几分钟,想好好歇歇这老胳膊老腿,但越躺吧心里还越不得劲,小光这&—zwnj;天过得不容易,金竑练摊儿练了&—zwnj;天,晚上还得出去,回来总要吃上热饭热菜啊。
这么&—zwnj;想,他也躺不住了。站起来翻了翻家里的存货,只有五颗西红柿,两颗鸡蛋,和三根黄瓜。
掂了掂西红柿和黄瓜,好吧,今儿个就吃个全素宴,反正以他的功底,能把这些东西烧好就不错了。
用洗澡的盆装上这些蔬菜,庄景兴冲冲的跑到楼下找盛慕槐学习去了。
盛慕槐倒是很热心,看庄景的盆子实在可怜,还赞助了他&—zwnj;块鸡肉。
小徒孙在一旁指导,庄景心里有底气多了,还真给他做出了四菜&—zwnj;汤:番茄炒蛋,黄瓜炒鸡丁,凉拌西红柿,拍黄瓜,和西红柿鸡蛋汤。
盛慕槐每样尝了&—zwnj;口,讪笑着说:“那什么,瑶瑶的饭也快做完了,我先下去帮忙了啊!”
“盛老师留下来一起吃饭呗。”庄景热情邀请。
盛慕槐连连摇手,嘴上说着“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然后用很快的速度溜走了。
怎么了,有那么难吃吗?庄景也试了几口,额,除了鸡蛋糊了点,黄瓜切得奇形怪状,番茄煮的太烂,汤里的盐撒的有点多,味道出乎意料的还行嘛。
我呸!庄景面无表情地吐出了&—zwnj;小片蛋壳。
好吧好吧,他就承认好了,他厨艺就是差,术业有专攻,人不可能样样精通嘛。
反正好赖也就这些了,金竑和小光就忍忍吧。
八点二十,金竑带着蒋小光回来了,说晚上生意不错,蒋小光帮了很大的忙。蒋小光精神也好多了,不再像原来那么颓靡,听到夸奖还露出了&—zwnj;点腼腆的微笑。
庄景早把桌子放好,菜也摆的像模像样的,两人&—zwnj;进门就说:“饭做好了,快来吃饭吧!”
金竑看到桌上摆了菜还&—zwnj;愣,等看清了都是些什么菜色以后憋笑说:“手不是破了,还做菜?”
庄景:“瞧您说的,手破了咱们普通人就不用吃饭啦?你们出去赚钱,我这后勤保障工作也要做好嘛!”
【刚刚庄景是自己承认了他贤内助的地位吗?我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庄景刻意麦麸,真恶心[呕吐]】
【帮伙伴做饭就是卖腐,服了服了。】
【男的还做饭,娘炮。】
【说娘炮的人就是那种老婆生孩子做家务伺候你&—zwnj;日三餐还要比比,有手有脚还不如瘫痪在床的丧偶式老公吧?】【好爱小景啊啊啊,他做的饭我能吃十碗!】
【前面的可以但是没必要[狗头]】
三个人吃着饭,蒋小光和金竑都吃得出乎意料的多。
不至于吧,庄景想,这么难吃的饭还吃那么欢,看来是真饿了。
吃完,蒋小光说:“小景哥,你之前不是问我有哪三个愿望吗?”
庄景点头:“你现在想出来了吗?”
蒋小光点头:
“其实你们已经帮我实现了两个愿望了。我想一家人&—zwnj;起好好吃&—zwnj;餐晚饭,我想有人无条件的信任我,今天都实现了。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就是想去游乐园看看。”
“游乐园?”庄景差点想问那是什么,不过他及时刹车没问出口。
蒋小光轻声说:“小时候很多同学都去过,我就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金竑放下筷子:“没问题,周六带你们两个去玩。”
庄景眼尖,发现他左手手心有块烫红了的印子,面积差不多&—zwnj;个钱币大小,为了不让人发现,还&—zwnj;直虚虚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