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吃的很快,就着牛奶几大口下去,喉结在他仰头喝最后一口的时候,顶着皮肉来回狠狠蠕动了一下,陈延青看得发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嗯,小巧但是别致。
伏城在他暗自对比喉结的时候站了起来,往对面远处的垃圾桶做了一个抛投的动作,易拉罐和垃圾袋便双双飞了进去,“走了。”
“还有一会儿才上课呢。”
“我回去。”伏城说。
陈延青坐在原地没动,“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怎样了?”
“翘课。”
伏城不置与否,只说,“你可以把我当成问题学生。”
陈延青本来以为这是句玩笑话,也没多想,任他走了。
唐萍晚上十点左右才回来,陈延青洗了澡坐在书桌前做题,她推门进来,轻声问,“吃了?”
陈延青点点头。
身后又说,“妈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片刻后——
陈延青惊诧的往后缩去,“这我可不行!”
“怎么你就不行了?”唐萍扶住他胳膊,安抚似的拍了拍,“也没说让你见天儿的陪着,就这几个礼拜,还是周末休息的时候,什么都不耽误。”
“这不是耽误不耽误的问题,”陈延青起了身把唐萍转了一圈,让她面朝着卧室大门,而后将人推了出去,“您甭说他是从香港过来的,他就刚下凡,那也不能占用我的休息时间,”说罢,带上门,在缝隙里跟他妈挥了下手,“晚安老妈。”
“诶延青!”唐萍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延青,你考虑考虑呗。”
“不考虑,”陈延青合上作业本,“我睡了。”
“那,行吧,我给回绝了去,你掖好被子啊,夜里可还冷着呢。”
雁城四月头上的确还凉着,帆布书包晾干了,除了本身的花纹,墨水还是留下了一些浅浅的痕迹,当时去买包,陈延青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包中间有一串他看不太懂的字母,老板还说这样式的就进了这一个。
吃完唐萍留的早饭,他将包从阳台收进来,又把无纺布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回了书包里,之后才出门。
楼上也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昨天拒绝老妈让他周末带着伏城在市里逛逛的提议,陈延青觉得这等同于拒绝了伏城本人,一时间脑子充满了‘逃避’的预警,打算趁人下来前,溜之大吉。
“小城,中午回来吃饭吗?”很细腻的女声。
“不回。”
“小城等等,我给你拿点水果!”
对话无可遮掩的进了陈延青耳朵,他下意识停住脚步,听见伏城说了几句粤语,最后又切换成普通话,“所以不用麻烦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脚步声又逼近,陈延青脚下打结,一下子没走成,伏城已经下来到了他身边,还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不走?”
“喔,走。”
陈延青强忍着好奇心闭紧了嘴巴,俩人一前一后往操场去,伏城走的很快,快到像是在发泄,快到陈延青感觉自己不跑起来可能就撵不上了。
“诶你慢点!”
伏城没听见似的疾走,又在陈延青嘴里骂着‘你大爷的,自己跑吧’的时候停了下来,等陈延青到了他身后,突然问,“你答应没有?”
“啊?答应什么?”
“周末。”伏城说。
陈延青脑子里转过昨天晚上自己毫不留情把唐萍请出房间的画面,在看见伏城阴鸷又迫切的眼神时,用脑袋磕磕巴巴画了个圆圈,“嗯......”
课间操结束,集合那会,短短两分钟,主任介绍了新校长。
新校长戴了眼镜,灰色毛呢西装下,白衬衣规规矩矩的扎在裤腰里,有点点胖,但看起来很是威严。
台上说着官方的话,台下高一六班的尾巴上,陈延青回头看了眼伏城,“这就是你爸爸?”
伏城就这么看着他,像是在说,不然呢?
“你爸爸看起来这么凶,你怎么还敢吊儿郎当的?”
陈延青比他要矮个一寸,他稍稍一倾身,陈延青就会有压迫感,于是,察觉伏城似乎要怼他的时候,迅速回正了身子,听见台上在说:
“大家按照次序回教室。”
人群应声开始涌动,按年级分流往自己楼里去,陈延青刚开始跟着队伍走动,伏城又越过他先走了。
袁野从班里女生堆里出来,勾住了陈延青脖子,“那家伙原来是个独行侠啊?”
“管他呢。”陈延青这么说着,路过公告栏的时候,发觉里头的教职工一览图板块里,最顶上的校长照片已经换成了伏城他爸,陈延青停顿了一下,突然一哂。
“笑什么?”袁野问。
“这搭配也是挺神奇的。”他说。
“什么搭配?”
“校长,和伏城,”重新往教室方向走,陈延青评价道,“一个精锐的父亲,和一个叛逆的少年。”
陈延青和袁野一般都是从后门进教室,两个人总是在临进门的时候开始较劲,谁先进门就赢了,虽然没什么奖品,但会产生莫名的快感,陈延青今天的快感刚产生就消失殆尽了,他炸着毛大步冲到伏城旁边,但手刚伸出去就被伏城抓住了。
“你干嘛啊?!”陈延青费解的看着伏城,又心疼的看着自己的书包,刚洗干净的白色帆布书包,现在正被伏城摁在课桌上涂涂画画。
“等会还你。”伏城拿着圆珠笔,蓝色的笔墨游走在帆布上,陈延青不想看了,心里颓败,坐回座位上,“你玩儿吧,我不要了。”
袁野后两节课有试图调节人民内部矛盾,但失败了,一个赛一个的不予理会。
最后一节课下课前,陈延青椅背动了一下,伏城将书包还了回来,在他身后问,“真不要了?”
“好,这节课就到这,吃饭去吧孩子们。”英语老师说完便走了,班里一哄而散。
哪能不要,陈延青就是气的憋屈,这会子将书包拿起来,“我妈刚给我洗干净的,你说你,玩什么不好非要,”
很奇怪,书包好像换了个新的,但那串字母涂鸦还在,只不过多了另一部分涂鸦,是用蓝色圆珠笔墨涂出来的几何背景,有一只鸟被锁在了三个穿插在一起的正方体牢笼里,几乎无可遁形。
而这些涂鸦完美的将之前没洗掉的墨痕掩盖住了,少了脏兮兮的感觉,多了一份......惊艳。
陈延青哑舌,看了好一会,“这是,什么鸟?”
“随便什么鸟。”伏城说。
“你,你,”
“报酬,”伏城站起来,“周末陪我的报酬。”
第3章 我会算命
书包确实变得不一样了,不一样到那天一回家,唐萍跟几个老师围着茶几聊天,打眼看过来时问了一句,“你又买新书包了?”
陈延青把包从肩上拿下来,老实道,“伏城画的,还是那个包。”
“延青,那看来你跟那孩子关系挺好的啊。”坐在唐萍旁边的老师这么叹了一句。
高二文科班的几个女老师跟唐萍挺好的,偶尔会来家里聊聊天,不过聊得大多是学校里这个老师那个老师的八卦,大门一关,天南海北,女人的通病。
陈延青觉得他和伏城还没有‘关系’,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产生‘关系’,需要时间,需要事件,需要缘分,三者缺一不可,所以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跟他妈说,“周末我带他出去玩儿。”
唐萍一听,立刻笑了,“好在我还没跟梁月说你不答应的事!”
“梁月?”
“哦,伏城他妈妈呀。”
刚才问话的林老师在唐萍这话刚说完就诶了一声,“听说还没改口呢。”
“改口那不是迟早的事嘛,梁月虽然年轻,但这结了婚,孩子就得改口叫妈。”
这倒是跟昨天早上陈延青的联想不谋而合,他没有进屋,而是在餐桌边坐了下来,从包里掏出卷子和笔袋准备做题。
“回房间做去呀,我们说话你不嫌吵么?”唐萍探了身子看着他问。
“没事,”陈延青说,“你们聊,我这刚好不懂可以问问林老师。”
应该是被默允了,顿了一会儿,林老师接着道,“我看梁月挺文静的,对伏校长和他儿子也挺好,那天吃饭的时候还跟服务员另外要了几个菜,说是打包给伏城带回去的。”
“那可不嘛,”另一个老师说,“二婚头一步就是跟孩子搞好关系,这一点,当后妈的都得有这个自觉。”
陈延青埋着头在试卷上,这会儿却还只是在选择题第一题后面点了个点,逻辑是通顺的,伏城叛逆毕竟有他的道理,离异,二婚,忙碌的父亲,叛逆的小孩,这样这对父子组合从表面看来也就不算违和了。
后面的琐碎里没什么可听的,他收拾东西回了房间。
周六早上,陈延青还在做梦,唐萍便进来叫他了,陈延青烦躁的翻了个身,听见唐萍在身后说,“钱和早餐都在桌上,晚上回来吃晚饭啊,我去上课了。”
唐萍走了没多久,生物钟还是把陈延青弄得没了瞌睡。
刚从床上坐起来,天花板上突然响起剧烈的玻璃碎裂声,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争吵声,陈延青咽了口唾沫,下床去厨房找水喝,端着水站在厨房里,脚步一阵一阵的从头顶走过,一杯水喝完,吵杂的声音逐渐停了下来。
二流子好像挺可怜的,陈延青放下水杯的时候,脑子里莫名冒出这样的想法,还未把这想法覆灭下去,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陈延青去开了门,伏城站在外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寒暄的习惯,开口便问,“好了没?”
“我刚起啊,”陈延青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你等会,”说完要关门,又在门合上前重新拉开,冲那人说,“进来吧。”
楼上楼下的布局应该是一样的,伏城很自然的走进来,陈延青回屋换衣服,他也跟了上去,但陈延青一回身拿房门把他挡住了,“我换身衣服,你坐外面等就行。”
伏城眉头微皱着,“看不得?”
“看不得?”陈延青给这话噎的发笑,“又不熟,凭啥给你看?”
伏城意味不明的点头,退了两步,在餐桌边坐下来,又朝他扬了下手掌,一副‘请便’的意思。
其实这家伙大毛病没有,但小问题一大堆,陈延青换衣服的时候,把他刚刚那副‘请便’的嘴脸归类到了‘没礼貌’的行列里,不过既然答应了这件事,怎么也要好好完成,所以换好衣服出去的时候,陈延青把他妈的公交卡递给了伏城,“刷多少记一下,回头还我啊。”
伏城将卡片拿在手里,应下了。
“从学校门口坐25路公交,五站一个大地标,这条线走一遍,雁城你不熟也得熟了。”
排队上公交的时候,陈延青这么跟他说的。
伏城不以为意,上了公交跟着他往后排去,“哪里有靶场?”
“靶场?”陈延青挪到窗户边的位置坐下,这个词还是高一入学军训的时候从教官嘴里听过一次,现在是第二次,陈延青看向伏城,“靶场很远,我们军训那会就是因为人多,路途远,所以取消了射击体验......”
“我说室内靶场,”伏城意识到他没懂,补充说,“射击俱乐部,玩箭,或者空包弹,都可以。”
再过几站,市中心图书馆,博物馆,购物中心,古建筑遗址,坐25路公交一条线下去,整个雁城基本就逛完了,可伏城居然没有一处打算去的。
“你想好啊,今天不逛,下礼拜我可没时间。”
“到了叫我。”伏城说完就抱着胳膊往下滑去,缩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伏城不仅话少,他连圈子都懒得绕,像一根卡在陈延青喉咙里的鱼刺,噎的他不住的在心里打退堂鼓。不过那天天气很好,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微凉的风,雁城是座小城,伏城是外来人,看在这些的份上,陈延青觉得暂时可以不计较。
大的靶场没有,但购物中心三楼有个小的射箭俱乐部,陈延青把伏城带到那里去了。
伏城驾轻就熟的选了弓箭,又穿上护具,在射击区域心无旁骛的虐待那块五彩斑斓的靶子,陈延青则从坐着到站着,再到徘徊,最后才走到伏城身后,“中午了,大哥。”
“饿了?”伏城拿了支箭,合到弓上,手臂抬平后眯起了左眼,“想吃什么,我请。”
话说完,箭脱手而出,陈延青感觉自己站的太近了,近到似乎听见了弦震动的余音。
“我是想问,你不会要在这玩儿一天吧?”
伏城没回话,又发出了几根箭才退了一步,“走吧,吃饭去。”
人是有气场的,尤其在心情不佳的时候,陈延青自己也偶尔会不乐意与人交流,唐萍通常不会在这种时候继续念叨他,所以陈延青也没有多话,看着伏城付了钱,又跟着他从俱乐部出来,沿着一间间商铺往电梯走去。
伏城来的这几天,陈延青头一次见到了‘梁月’这个人,原先只听过声音,或从唐萍嘴里听过她的事情,陈延青想象中的这个‘后妈’应该是温婉可人,并没有像伏城表现出的那么令人讨厌的角色,见到她本人后,陈延青觉得这和自己想象中的也没有太大的出入。
他们是在电梯上遇见的,陈延青和伏城一前一后的站在上行的电梯上,梁月在旁边下行的电梯上,她先看见的伏城,叫了声‘小城’,伏城看过去,只一眼,随后摆正了身子,没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