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前台小姐和保安刹时傻了眼。
"林董、楚、楚副总还有各位董事,你......你们这、这是?"
前台小姐首当其冲上前拦住他们,她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紧张慌乱的眼神飞快扫视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后,落在了楚霈脸上。
在她的印象里,楚霈为人和善、亲近友好。
可今天的楚霈却一反常态,他驻足后取下墨镜,眼神冷漠严肃得可怕:"这是法院成立的清算组,现在起将全面接管顾氏集团。"
前台小姐被这阵仗和他话中的内容以及语气震惊得差点站不稳,幸亏一旁的女同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楚霈懒得和她废话,重新戴上墨镜欲和她擦肩而过,这时十几名身穿制服的保安也拦了过来。
"对不起,楚总,您和各位董事可以进公司,但其他闲杂人等不准上去。"
保安队长挺直脊梁和胸脯,站在最前面宣扬道。
楚霈和其他董事皆没出声搭理,张律师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盖有法律红章 的文书:"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都是秉公执法,还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保安队长近两米的身高和宽胖的体格好像也有点支撑不住颤抖的双腿,他使劲吞了口唾沫,目光又在众人脸上扫过,不到半分钟便被灭了气势,低头退到了一侧。
眼见楚霈等人步履不停地走向电梯,保安队长赶紧吩咐他的同事:"快去通知徐总。"
同事表情一脸便秘:"刚前台已经通知过了,助理说徐总不在公司。"
保安队长:"......"
*
他们一干人等占据了平时集团开特重大会议时才用到的豪华会议室,而楚霈则作为公司代表坐在了原本属于顾离钊的位置。
椭圆形的会议桌两旁,分别坐满了集团董事和法院的清算组成员。
他们有备而来,坐下之后没有一句废话,立刻审计集团财务,评估集团资产,以确定集团的资产负债率和财产价值......为下一步的财产处置提供依据。
看着忙碌的政府工作人员和集团财务们,楚霈点燃了一支香烟,翘着二郎腿后靠在皮椅上,极其闲适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幕幕情景。
这才是他计划的高潮,高潮就应该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
顾氏集团接手了晴天娱乐集团,自然也就接手了晴天娱乐集团的巨额债务,楚霈和杨思林双管齐下,杨思林负责游说债主,让他们联名向法院申请让顾氏集团破产,而楚霈则勾结早就对顾离钊心生不满的一批董事,由林坦天下手逐个击破,而杨家也会为他们的配合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国内顾氏集团风雨飘摇,“破产”及其相关话题迅速霸占热搜前三,楚霈还特地联系了知名财经媒体跟踪直播报道,可谓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有意闹得满城风雨。
远在大洋彼岸的顾离钊好不容易解决了“洗黑钱”的麻烦,回到酒店公寓时已是半夜,他还没来得及吃块月饼过中秋,徐乔的微信就弹了出来:
“顾总,他们行动了。”
顾离钊的太阳穴一阵刺痛,他知道杨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乘胜追击,而他在美国的这几天便是他们行动的最佳时间。
只是,在知道杨思林躲在幕后,楚霈带头行动时,他还是感到心如刀割。
“知道了。”
他麻木地回复了三个字。
随即,徐乔的电话打了进来。
顾离钊的声音在漆黑的夜色里有几分疲惫和浑浊:"我天亮还要开会,这边的麻烦解决得差不多了,你那边呢?"
"办妥了,能转移的资产我都秘密转移到了海外账户。"
徐乔的声音也疲惫不堪。
顾离钊:"辛苦你了。"
徐乔:"应该的。"
顾离钊:"事情办妥后,你也别在国内待着了,来美国吧。"
徐乔:"顾总,我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顾离钊欣慰地笑了笑:"我果然没看错你。"
*
顾氏集团的清算工作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才各自散去,第二天早上九点,清算工作又继续进行。
一直没露面的徐乔成为楚霈心里的一根刺。
他趁清算组在会议室忙碌的时候进入监控室查找徐乔的踪迹,却发现徐乔是在昨天下午三点十分才离开公司,而他们明明是下午三点就到达了这里。
楚霈刹那明白,徐乔故意避开他们,肯定他和顾离钊背后留了一手。
他重复观看着徐乔离开那幕的视频资料,两分钟后起身目标明确地快步走向徐乔的办公室。
"开门。"
他右手握拳捶了一下玻璃门,命令徐乔的助理立马将门打开,语气和眼神皆不容拒绝。
徐乔的助理是一个二十来岁、戴着黑框眼镜的朴实小姑娘,他被楚霈的眼神和语气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为他打开了门。
楚霈一个箭步跨进去,他径直走向徐乔的电脑,打开后发现里面有价值的东西早就删得一干二净。
当他肯定顾离钊背后留有一手后,徐乔这边的情况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仍旧感到愤怒,起身气急败坏地砸掉了电脑。
办公室门口扒着一群目瞪口呆的同事,现在公司快破产,大家都没心情工作,哪里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一溜烟地凑上去吃瓜。
楚霈怒极反笑,瘫软地坐在徐乔的皮椅上,他果然不能小看顾离钊,他的那一丝略带疯癫的笑容里隐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这种感觉很复杂也很矛盾。
*
美国时间下午四点左右,顾离钊乘专机正欲回国。
白伊坐在他身旁,前方墙上的液晶电视正在实时播放顾氏集团的国内情况,某财经频道甚至滚动循环播报,要不了几天估计“顾氏集团国内消亡史”、“看顾氏帝国的崩塌”等等纪录片也会趁热出炉。
顾离钊偶尔瞥一眼屏幕,但大多数时候都处在放空沉思的状态。
他让空乘端来一杯咖啡,空乘小姐将咖啡杯盏递到顾离钊面前的茶几上时,白皙的手微微颤抖:"顾总,请慢用。"
"宝贝儿,你手抖什么?"
顾离钊眼尖地质问。
"没什么,我有点怕顾总。"
空姐紧张得咽了口唾沫。
她躬身缓缓退下走开,顾离钊又从她抬头的瞬间发现她眼圈通红。
他舌尖不解地舔过齿背,左眼皮蓦地跳得厉害。
"小伊伊,"顾离钊双臂搭在椅背上,右腿脚踝靠在左腿膝盖,姿势放松但神经并不轻松,"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白伊疑惑地偏头看向他。
*
美国时间下午五点,顾离钊的专机才起飞。
第二天的北京时间下午三点,楚霈仍旧在会议室吸烟,这几天他的烟瘾特别大,他相信在美国的顾离钊肯定已经知道了国内正在发生的事。
奇就奇怪在,顾离钊没联系他。
按照顾离钊的风格,就算不打电话,也会发条微信骂他吧?
还是他又在玩什么花招?
楚霈放下正翘着的二郎腿,上半身贴近会议桌,将指间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忽然,他感到左眼皮跳得厉害,眼前的清算工作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他偏偏有种不祥的预感。
会议室里看似平静的一幕更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楚霈不安地又点燃了一支香烟,踱步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天气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空气里多了一丝萧瑟的味道,外面那些高楼大厦建筑的色彩似乎也浓重了三分。
公司已经破产,政府已经介入,一切流程完美且顺利,不应该还会横生枝节,顾离钊更不可能有起死回生的法子。
若他有办法阻止破产,徐乔也不会凭空消失,若他有办法阻止破产,顾氏集团也不会到达如今这步田地。
可是他的眼皮为何还是不安分地狂跳?
楚霈不大放心地给杨思林打电话,如果他的计划真出现问题,那问题的最大变数肯定是杨思林那个窝囊废。
杨思林果不其然又流连在别人的床上,懒洋洋地接了他的电话:"喂,什么事?"
楚霈:"你那边确定没出什么问题吧?"
杨思林轻笑:"我这边非常完美。"
楚霈:"你确定?"
杨思林语气正经道:"楚霈,事关重大,我不会那么不靠谱......"
这时,会议室的人统统不由分说地停下工作,纷纷打开手机查看新闻,张律师赶紧拿着手机来到楚霈身边:"楚总,你看。"
楚霈看到那则新闻简讯的题目是——
“顾氏集团国内产业遭清算,顾离钊专机回国失事,确认遇难。”
他脑子里遽然一片空白,似乎没把“遇难”和“死亡”划上等号,眼神呆滞了好几秒,
手机那边杨思林还在继续说话。
林坦天赶紧拿遥控器打开墙上的大屏幕电视,新闻主播正在插播顾离钊遇难的新闻......
"顾离钊死了?哈哈哈哈。"
杨思林欢快的叫声从手机里传来,楚霈这才神思回笼,第一时间挂了电话,紧接着快步小跑到林坦天身边,夺过遥控器关掉电视机。
林坦天偏头看到他双眸红得可怕。
第46章 痛苦
楚霈料想了种种变故,却没有一个变故是顾离钊的死亡。
在得知顾离钊遇难消息的那刻,他竟然比得知老爸死亡那刻还要难受。
老爸出事那天,他很难过很伤心,但顾离钊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没有多余的感觉,只记得很难受很难受。
而今天,他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毕竟死的是他的杀父仇人不是吗?
他应该开心才对,但他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
不仅如此,他还非常非常难过,他痛苦地弯腰蜷缩在卫生间的洗手台旁,一只手死死握住洗手台的边缘,手背痉挛虬结。
他感觉不是顾离钊死了,而是他的整个内心世界崩塌了。
对顾氏集团的清算并没有因为顾离钊的突然去世而暂停,只不过会议室的主持人变成了董事林坦天,他是众多董事中拿了杨家最多好处的一个。
楚霈被张律师送回了顾离钊的别墅,那间别墅其实一直是在老顾总名下。
天已经黑了,管家和仆人们也都知道了那个噩耗。
屋子里暖黄的灯光很亮,但楚霈莫名觉得很冷,管家和仆人们脸上显露出宛如复制粘贴的悲戚神情。
楚霈脸色苍白,喜怒哀乐都被严丝合缝地隐藏了。
"阿落......"顾离钊不在了,管家也就试探地唤了声他小名,"你没事吧?"
楚霈无神地看了他一眼,房子被低沉悲伤的氛围死死压着,他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向楼梯,管家也紧随其上。
他走进和顾离钊同床共枕的卧房,他没有开灯,凭着直觉和微弱的视线走向那张床,然后坐在床边,双手手肘撑在大腿上捂住脸。
他没有哭,他不能为仇人哭,这样对不起老爸。
虽然顾离钊的死是意外,但他也为老爸报仇了,他应该高兴。
他的报复计划完成得多漂亮啊,顾离钊不仅被挤出了国内市场,还为此失去了生命,他的计划太完美了,比他想象中还要完美。
"哈哈哈。"
他努力干笑了几声,可声音里没有一丝喜悦,反而令站在门口的管家听出几分疯癫的痛苦。
那种悲伤到极限的笑声。
管家考虑着要不要走进房间,楚霈使劲揉着眼睛,他没有抬头,愧疚地问道:"钟叔,你恨我吗?"
管家站在门口劝道:"阿落,我看着你从小长大,我怎么会恨你呢?这事不怪你,这是个意外,谁也没能想到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都很伤心。"
他的安慰并没有让楚霈好受一些。
因为楚霈知道他不懂,他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复仇计划,顾离钊很可能不会死。
楚霈:"钟叔,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帮我开下灯吧。"
管家给他开灯后关门离开。
楚霈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长达两个小时,当他抬起头准备走向浴室时,双腿抽筋麻木得厉害,他坚持一步步往浴室挪,手扶着墙壁拐进。
他看到镜中自己的眼睛布满了可怕的红血丝,脸色极度难堪,他打开冷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用力刺激着他的肌肤毛孔。
随即他又不脱衣服站在了淋浴喷头下面,冷水哗哗地冲刷着他的身体,他冷得直哆嗦。
临睡前,楚霈有意吃了两颗安眠药,然后他侧身蜷缩在顾离钊习惯睡的那边,体内一阵痉挛似的抽搐,他张开嘴无声地痛苦咆哮。
即便有安眠药的帮助,他睡得也没有很沉,在后半夜的时候又被梦魇缠住了。
他的梦魇总是和顾离钊相关。
顾离钊都死了,他还是摆脱不了他。
以前,他的梦是顾离钊拿着皮鞭抽打他;现在,他的梦是顾离钊坐在钢琴面前弹曲子,梦里的顾离钊温润儒雅,他弹琴时会偶尔冲他微笑。
这个梦很温馨,但却让他更加难受。
他看到顾离钊的形象慢慢后退,从26岁的顾离钊到23岁的顾离钊、22岁的顾离钊、21岁的顾离钊、20岁的顾离钊......10岁的顾离钊、9岁的顾离钊......6岁的顾离钊......
原来,顾离钊每个年龄段的形象都根深蒂固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