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挣脱想远离这个梦,他用尽全力睁开眼,不住地喘着粗气。
楚霈抬手摸了把脸,脸上满是汗水,虽然没有一滴眼泪,可眼睛很痛很痛,痛到差点没法睁开。
第二天,他早早地来到了老爸的坟前,只有看到老爸的墓碑、老爸的遗照,才能减缓他对顾离钊去世的痛苦。
"爸,我为你报仇了,顾离钊昨天死了,很意外......大概是天意吧,"他咬了咬牙说道,"你高兴了吗?你泉下有知应该会高兴吧。"
楚霈双手插兜默默注视着老爸的黑白照,任由秋风劈头盖脸地砸在他的脸上,风里似乎有雨水的味道。
看来昨天酝酿良久的那场雨今天终于要落下来了。
楚霈:"我是不是特别不孝,顾离钊死了,我却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不过这不重要,你开心了就好......你开心就好。"
"他今年才26岁,太年轻了......其实他不用这么早死,如果他还活着,我还可以多折磨他好久,生不如死不比死更残忍吗?就像他当初对待我那样......但他现在其实对我不那样了,他对我还挺好......我又在胡说八道什么,爸,你肯定不爱听这些,我也是糊涂了才说这些废话......不对,他的生日是圣诞节......他还不到26岁......"
楚霈站在老爸的坟前自言自语,连绵的秋雨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洋洋洒洒地飘了下来,他在如烟似雾的雨帘中伫立了半个小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下雨了。
墓园的工作管理人员赶紧撑着一把透明塑料伞跑近他,并把手里多余的透明塑料伞递给他:"楚先生,下雨了,伞你拿着吧。"
"不用了。"
楚霈推开他的手,抬手立起绒呢大衣的领子,继续双手插兜埋头离开。
回到别墅后他终于发烧病倒了。
管家请来了顾家的私人医生,给他开了退烧药,还吊了一瓶盐水。
他躺在床上右手插着针,左手拿着手机。
从昨天到现在,杨思林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微信,他都没有理,那些内容千篇一律,因为顾离钊死了,所以约他庆祝。
除了杨思林以外,还有一些不明真相的朋友和工作伙伴给他发送慰问消息,他们都以为顾离钊和他关系非常好。
小田:“哥,顾总的事剧组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导演没良心,都这个时候了还催你快点回来演戏,我都看不起他,不过......哥,你也节哀顺变,不要太难过了,话说你什么时候能回剧组哇?”
楚霈想了想,拍了一张输液的手照发给她:
“生病了。”
小田:“那我给你再请三天假吧,哥,你要注意休息啊。”
楚霈:“知道了。”
*
顾氏集团过于庞大,其清算过程和项目也非常复杂,但林坦天会随时向楚霈报告相关情况。
楚霈三天之后回到了剧组,企图利用密集的工作强度转移内心崩塌的注意力,他也确实做到了,可这部剧是顾离钊专门为他投资的大男主剧,剧情一旦涉及到家国情仇等感情流露,他都崩溃得不能自己,让旁人不知他是入戏太深还是触景生情。
顾离钊的追悼会定在下月初十在美国纽约举行,因为飞机失事没有尸骨,只能做衣冠冢,管家提前一周收拾了顾离钊喜欢的几套衣裳飞去纽约。
从进到剧组的第一天起,楚霈就不分日夜地忙于工作,追悼会的事儿还是小田看了新闻才告诉他。
他纠结了十几分钟,最终决定向导演请假三天参加追悼会。
当天晚上回酒店打开手机,他才看到老顾总邀请他参加追悼会的消息,看来顾离钊并未把他在复仇计划中扮演的角色告诉二老。
估计二老还以为他只是被人利用吧?
楚霈从上飞机到抵达殡仪馆门口,一直心神不宁。
顾离钊的灵堂布置和其他死者的灵堂布置没什么区别,黑白主调的布条悬在梁柱和檐下,外面和里面都规规矩矩地摆放着悼亡者送的花圈。
受邀参加追悼会的多数是顾氏集团海外的合作伙伴,基本都是外国人。
他混在人群里远远地看到顾离钊沉重的棺椁,上面绑有黑色的花,顾父顾母神情肃穆,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
看到二老的眉眼,楚霈的心猛烈地痛了一下,顾离钊长得很好,因为他是父母优点的集大成者,父亲潇洒帅气,母亲优雅精致。
他看到他俩有点恍神,当顾父抬头心有所感地朝他的方向看过来时,楚霈做贼似的匆忙转身离开。
他低着头快步远离灵堂,走出殡仪馆不慎与一个男人撞了个正着。
楚霈:"对不起。"
"哼。"
男人那声冷笑引得他激灵了一下。
楚霈抬眼,面前这男人皮肤白皙、眉眼清秀傲娇,他穿着浅灰色呢子大衣,内套白色衬衫和黑色马甲,正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面容讥诮地看着他。
"楚霈,好久不见。"男人轻蔑地勾了勾唇。
"白伊。"
楚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第47章 礼物
白伊和顾离钊应该是一同乘专机回国,为何顾离钊确认遇难,而他却毫发无伤?
关于顾离钊逝世的新闻报道在确定遇难人数时的确没有提到与顾离钊几乎形影不离的秘书白伊。
但楚霈当时只看到一个新闻题目就已经悲伤到无法自己,根本没有心思去仔细关注新闻内容,后面也极力避免听到这个消息。
他知道顾离钊死了,这就够了。
他不想知道顾离钊怎么死的,更不想随着煽情的电视节目去回顾他短暂的一生。
现在,在纽约深秋的大街上,白伊还是以一副很讨厌的样子站在他面前,神情傲娇欠揍地注视着他的眸。
白伊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轻蔑问道:"怎么?将近一个月不见,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我都没有记起过你。"楚霈不客气地回答。
白伊无所谓地挑了挑眉:"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没脸见老顾总?"
楚霈紧咬着牙狠狠盯着他。
他鼻子哼出一声不屑,欲与他擦肩而过走进殡仪馆。
"站住。"楚霈抬手握住了他的胳膊,他压住声线里的些微颤抖,"你、你怎么没死?"
白伊转头不爽地拨开他的手:"楚霈,你对我说话真是一点儿都不好听,你很希望我死吗?可我偏偏没死,让你失望了,非常抱歉。"
但楚霈微微侧身与他对视,伸手又拽住了他的胳膊:"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死。"
如果白伊没死,会不会意味着顾离钊也还活着?
这个念头在楚霈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的眼眸也露出一丝期待的火苗。
然而,这火苗被白伊的一盆凉水瞬间浇灭。
白伊冷冷道:"我没死,不代表钊哥没死,你要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死,你就在这等着,等我祭奠钊哥出来后,再和你详细说说。"
他勉强冲楚霈挤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官方微笑。
楚霈纠结了两秒松开手:"行,那我就在对面树下等你。"
白伊赶紧抽回自己的胳膊,插兜继续昂首挺胸地往前走。
楚霈望着他的背影,一直目送他消失在视野范围。
尽管他的语气无比平静,但内心在白伊出现那刻就波涛汹涌,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顾离钊是否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还活着?
楚霈走到对面的梧桐树下,驼色立领大衣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他头上还戴了一顶泥色的宽檐圆顶帽,这身打扮就像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行走在纽约街头的私家侦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伊进去了很久还没出来,楚霈的目光仿佛钉在了殡仪馆门口,观察着从门口走出的任何一个人,只要对方不是“白伊”,他就会失望地挪开眼神。
“阿嚏。”
深秋的风吹得他有些感冒,他皱了皱鼻子,目光依旧不倦怠地扫视着对面的殡仪馆。
中午过后,白伊才姗姗来迟地出现。
和白伊在一起的还有顾离钊的父母,白伊有意看向街对面的他,楚霈好像被他的眼神刺着了,或许是简单地不想见到二老,他条件反射地躲在了树后。
白伊恭顺地将二老送上车后,踏着悠闲的步子走向楚霈。
他讥讽地笑道:"你还知道躲啊?"
楚霈咽了口唾沫,错开他讨嫌的眼神:"说吧。"
白伊低头看着油光锃亮的皮鞋轻轻地碾着泥土上的落叶,明知故问:"说什么?"
楚霈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得罪他,略有不耐烦地重复:"说飞机失事那天发生的事。"
"你没看新闻吗?"白伊轻快地反问,抬眸轻笑着看了他一眼又垂下。
楚霈脸颊紧绷:"没有。"
"那你现在可以再看看。"白伊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看手机。
楚霈照他的话拿出手机搜出顾离钊遇难的那条新闻。
其上的每一个字就像是一把利刃插进他的心脏,势必要把他的心插得千疮百孔才肯罢休,他知道这就是白伊的目的。
白伊就是想用顾离钊的死来折磨他。
"看完了。"他声音里带了一分难以抑制的哭腔,脸上没有眼泪,只是眼圈很红很红。
白伊歪着头,对他这状态喜闻乐见,双手插兜原地轻快地跳了两步:"看完了就对了,新闻上面可没写我也遇难了。"
"你到底要怎样才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
楚霈揪过他的大衣衣领,可怕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白伊风淡云轻地笑着,身体很放松地任由楚霈过分地揪住他的衣领:"除非,你跟我走一遭。"
楚霈立马警惕:"去哪儿?"
白伊:"你没资格问,但只要你去,我就告诉你那天发生了什么。"
楚霈揪住他衣领的手青筋明显,捏得他修长的手指关节突出。
白伊扬了下眉:"你敢和我去吗?"
楚霈松开并推了他一把:"走吧。"
*
白伊开车带他来到希尔顿酒店。
"你住在这儿?"楚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顺便问出他老早就想问的问题,"他死后,你为什么就消失了?"
这点太蹊跷了。
白伊:"我没有消失,只是你没心思关注我而已。"
楚霈跟着他走上电梯,偏头看向他的侧脸:"期间你有回国吗?"
"没有。"
白伊果断回道,唇角似笑非笑。
他领着楚霈刷卡走进酒店房间,房间很整洁,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清新香气。
"顺便坐。"
白伊脱掉大衣挂在衣帽架上,起身走进卧室。
楚霈径直走向沙发坐下,目光有条不紊地打量着这套房间:"你在这儿住多久了?"
"钊哥遇难后,我就一直住在这里。"
白伊的声音从卧房里面传来。
他换了一身休闲服走出,双手捧着一个鞋盒。
楚霈的太阳穴不自觉地跳了跳,他轻轻蹙眉:"这是什么?"
白伊兀自将鞋盒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打开看看,喜欢吗?"
楚霈不明所以地打开鞋盒,狂跳的心脏在看到那双限量版球鞋时蓦地停了半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鞋,鼻酸的感觉涌上眼眶。
白伊点燃了一支烟,声音沉重:"那天本来我是要和钊哥一起回国的,但登机没多久,他就想起给你的订的礼物还没拿,于是我才下飞机去拿你的礼物,打算第二天回国,有幸躲过这一劫。"
楚霈的牙齿有些发颤,盯着那双鞋的眼睛很痛。
"其实回过头想想,还多亏了你,我才活到现在。"白伊戏谑着走近道,"你不是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这就是真相,当你在国内大张旗鼓地摧毁钊哥的事业时,他还不忘给你买你想了很久的礼物......有没有很感动啊?"
楚霈的喉咙有些哽咽,双手伸进鞋盒轻轻抚摸着那双鞋......
这时,一下伴随着闷响的钝痛将他击倒在地,他偏头逆光看过去,白伊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条木棍。
而刚才那声闷响就是白伊挥动那条木棍打在他肩头的动静。
"你想干什么?"他感到肩膀骨头裂开般的疼痛。
"你说呢?"
白伊拎着木棍走近他,逆光的方向看不清白伊的脸,他的动作和走路的姿势和顾离钊如出一辙。
楚霈看到这幕恍神了。
白伊很满意他这呆滞的表情,勾唇轻笑一声,又一棍狠狠落下打在他的后背。
后背的疼痛火辣辣地蔓延开去,楚霈没有叫出声,但鬓边痛得满是冷汗。
白伊扔掉木棍,扑过去单膝跪地双手拎起他的衣领,双目猩红地直视他的眸,咬牙切齿道:
"楚霈,那两下是我替顾氏集团打的你......我之前就说过,劝你适可而止,否则就算钊哥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现在钊哥不在了,那我就替他好好教训教训你。"
白伊的脸逼近他,他的神思才在顾离钊的幻想中挣脱出来。
但肩膀和后背的痛感太强烈,他的反应还是迟钝了两秒,而在这两秒里,白伊已经握拳往他脸上招呼了一击。
他顺势倒在地上,后脑勺撞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不想反抗了,他觉得很累很痛。
白伊跪在地上又给了他几拳,每一拳的力量都代表了他体内沉积不散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