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宋眠只觉脑内神经在某刻纠成了一股拧不开的结,很疼。他出声打断,心底突如其来的烦闷将他狠狠淹没,长久以来引以为傲的耐心在此刻倏然告罄:“一中高二文科班一共326名学生,6班34个,全市期中考总分750。我考了年级312,班级31,总分416。我知道这个成绩根本不入流,甚至差点极点,在一中完全是智障分数。我并没有尽力,我告诉你,我每天从来不看书,上课从没认真听过。啧,最初是我傻,想吸引你和爸的注意,想着这样了你们会不会多花点心思在我身上,再不济为了面子也该会做做样子吧,但是我错了……”
说到这里,宋眠沉默了。今晚抿了无数次的嘴唇此刻肿出一圈,微微发着抖,身体倾斜了两个度,倚在了墙角半人高的花瓶上,握成拳的手下意识打上了玻璃面,拍出砰的一声。
客厅这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正打算给江渡打电话的江舟也顿住了动作,眼睛追踪到宋眠歪斜的背影,眉心在一瞬间锁紧。
“兜兜……”
静默片刻,舒颜喃喃了声宋眠的名字。
“小时候我会想多,总在自己身上找毛病,是不是我太笨了,或者是不听话了,才让你和爸像踢皮球一样把我踢来踢去。妈,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宋眠极速眨了几下眼,将眼底的那股酸涩以及就要夺眶而出的温热瘪了回去:“既然你俩谁都不愿意管我,还生我做什么,我从出生到现在,我读高二了,你们有哪怕一次送我去过学校么,你们还记得曾经初中我拿过市三好么!”
情绪越来越失控,说到最后甚至变成了吼。宋眠在说出更难听的话前猛地挂断电话,手机屏幕在嘀了声后关机黑了屏,对面大楼里的广告也早已换成了另一个不认识的男星。
拿电话的手无力垂下,宋眠眯起眼,眼睫织成一把细密小扇,眼泪在一次次差点夺眶而出后又被他拼命收了回去。
他全身都卸了力,垮下肩膀,额头咚的一下撞上透明玻璃,任窗外五颜六色的彩光在他脸上划下无数块斑驳碎片。
“兜兜。”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清冽香,江舟清亮的嗓音响在耳畔,伴随着男生热烫浑浊的呼吸。
宋眠脸蹭的发热,愤怒与不甘顷刻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怦然的心跳和打卷的舌头。
不待作多反应,就察觉到腰间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紧紧环住,随即江舟宽阔的胸膛也贴上了他的后背。
“你……”
宋眠喉咙卡了带,你了声后愣是没你出下个字。
“原来我们兜兜初中是市三好啊。”江舟将下巴颏搁在了宋眠的肩头,眼睛盯着窗外美妙的城市夜景,胳膊抱着人晃了两晃。
宋眠咬了咬下唇,暗自懊恼半天。刚才的嚣张气焰此时直接熄成了火柴,还是被水浸过,再燃不起来那种。
“我……本来也不笨。”宋眠斟想为自己说好话,至少在男朋友面前挽留下学渣形象。可这话一出口又觉得语气太软了,于是又补充:“一中我可是凭本事考的。”
虽然是复录生,刚刚擦线。
“那也厉害。”江舟弯起手指拨了几下他红得快熟了的耳朵,状似轻描淡写道:“是我来得太晚了。以前的不开心从现在起埋了吧,埋深些,以后我来管你。”
“真的吗?”他刚才那番气氛的说辞,江舟想来都听得差不多了,却没主动提起,给了他足够的空间与尊重。
说不感动是假的,宋眠憋了好一会儿的眼泪这下子没憋住,刷地就落了下来,顺着瘦削的俊脸滑在江舟等候已久的手指上。
“其实我不想发火的。我吃他们的,用他们的。但我想了又想,还是很难不去怪他们。”宋眠说,“我妈是个演员,出道以来话题就没停过,直到现在外界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爸是个编剧,脾气不太好,成天为了找灵感在外面飞。”
说到这里,宋眠深吸了几口气,头微微扬起,片刻后,继续道:“从记事起我就跟着爷爷奶奶,最开始搬来跟我爸妈一起住的时候我特别不安你懂吗?我觉得他俩就像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人,我喊爸,喊妈,都特别小心。最初我半夜饿了想去厨房找吃的都不敢,就怕他们嫌我烦,嫌我不听话,我怕他们嫌我,尽管我在血缘上和他俩牵绊最深,我还是怕。”
江舟就这样揽着他,目光讳莫如深,静静地凝视窗外,可能是黑夜,可能只是某处空物。
“太累了,这样活着。”宋眠说。
夜色沉静,对面大楼的屏幕不知何时熄了下去,眼前的世界仿若陷入一片黑。
落地玻璃大窗映出两人高挺的身影,随着时间的推移,屋内的气氛逐渐转为柔和,空气中流动的不再是委屈难过,而是越集越多的燥热。
江舟抬手捏住了宋眠的下巴,捏着那团软肉揉了揉,然后将人整个转了个方向,变成面对着面。
宋眠抬了下眼,又飞速逃开,手指抠着裤缝线,心跳快跃到嗓子里去。
“可怜的小朋友。”江舟说,“从今天起,在我这里,你不需要受到任何约束,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对你,我自由放任。”
话音落,江舟抬手捂住了宋眠的眼睛,而后微微倾下头,叼住了他的嘴唇。
宋眠红透了脸颊,他皮肤白,此时连手指都红了,从指尖红到掌心。
他身后是冰冷的玻璃,玻璃外是这座城市数不清的千万人家。面前是江舟热烈的挺阔胸膛。越来越急的呼吸在两人耳畔鼻息间来回灼烧,烫了皮肤和心脏……
结束后宋眠完全没了力气,瘫软在江舟怀中,感觉像是浮在空中的云朵,随着风飘来飘去,软绵绵的。
江舟将人拦腰抱起,注意着那只沾满粘液的手,没碰上。把人送进了盖着粉色大被的卧室,安顿好后自己快速进了浴室。
……
宋眠缓过来已经是一小时之后了。彼时江舟刚洗完澡,正在客厅吹头发。宋眠兀自捂着脸害羞了一小会儿,才出了卧室。
期间江舟停下动作的手,吹风机运转的声音消失了会儿,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我……洗澡去了。”
宋眠三两下开了书包,从里面掏出睡衣,红着脸哼哧哼哧地跑进浴室。
“浴室地很滑,洗澡别走神。”
江舟带有笑意的声音追在身后。
浴室里,镜面里是自己熟透了的脸以及怎么平复也还是停不下来的急喘呼吸,宋眠羞涩捂脸,连忙开了喷头胡乱冲起了澡。
本来以为心意相通后,再睡同一张床会因为太激动而睡不着觉,结果刚沾上床,宋眠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江舟还是很嫌弃那床娘炮兮兮的被子,做了快十分钟的心里建设才爬上床。
“明天中午的高铁,”宋眠耷拉着眼皮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让了点位置,“我能不能睡懒觉啊,比如吃早餐时不用叫我。”
江舟嫌弃地拎起被子抖了抖,闻言瞥了他一眼,“早餐必须吃,吃完再睡都可以。”
“哈!”宋眠在床边滚了两转,忽然幸福得想要撒娇,“你个渣男,两小时前才对我进行无礼之事,还说什么自由放任,这才多久啊你就翻脸不认人了,你说,你是不是不要宠我了?”
“不吃早餐早晚胃穿孔。”江舟伏身替人掖好被子,嘴里轻飘飘地吓他,“胃里破个大窟窿,做手术都填不住,你还闹不闹?”
“……切,”宋眠拱了拱鼻子,跟着他同步躺下,“你就编吧。”
第62章
江舟生物钟很准时,周六日早上七点半必然会醒。他先熟悉了下酒店陌生的天花板,眼睛一转,看宋眠扬着眉毛睡得正香,大半个身子都蜷在他怀里。
宋眠睡觉毫无防备,脸仰着憨憨的。江舟很轻易地将他的睡颜纳入眼底。
觉得可爱,江舟伸指戳了戳他脸颊边的肉,戳下去一个小圆坑来。
“哥……”
宋眠忽地嘟哝了句。音量不大,哼哼唧唧的一小声,音不实,像气音。
江舟却听见了,嘴角不由自主便勾起,道:“傻子。”
……
宋眠是被心跳炸醒的。半梦半醒间仿佛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快到就要爆炸的心跳声。
宋眠做了个梦,梦里他飘在海底,江舟压着他,力气大极了,不容他作出任何反抗。
不厌其烦的和他接吻,用舌头缠他,缠得他面红耳赤无法呼吸,他很呛,一咳发现肚子里灌满了海水。
操哦——
宋眠五指张开盖上脸,生无可恋。
应该是江舟拉开的窗帘,屋内白光大亮。宋眠看了眼窗外,天空高远,阳光夹在晨雾里。
身旁早没人了,被子空荡荡的瘪着,他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摸索,摸到一块冷冰冰的布料。宋眠缓了口气,拉开盖在身上的粉色薄被,瞪着腿间那团生机勃勃发了会儿呆。
在没有醉酒的情况下,宋眠的反射弧依然是慢了半拍。在经过一整晚的休整过后,他才后知后觉害羞起来。昨晚他和江舟亲了。亲嘴。还撸了一次,肆意的喘息和肌肤相触的热度稍一回味便会浮于脑海久久挥之不去。
既紧张,又羞涩。
江舟刚刷完牙,嘴都没来得及擦就被匆匆溜进浴室的宋眠赶了出去。“江湖救急江湖救急!”宋眠边嚷嚷着边咔哒一下锁了门。
江舟:“……”擦干净嘴角的泡沫,想了想还是道:“跑这么急,带毛巾了吗?牙刷呢?”
江舟有洁癖,认定外面的一切都不干净,特别是酒店。他习惯了出门前准备洗漱用品,确定用的都是新的才安心。
宋眠站在马桶边,刚脱下裤子,内裤都没来得及脱就被他这一声喊得差点当场痿趴。
他吓一跳,低头看还硬着才放了心,甩了几甩抖个不停的手,抚上硬邦邦的地方上下抹了几抹。
有点爽,怪刺激的,江舟就在门外。
他嘴里镇定道:“带了带了。唉哥我上厕所呢,你先去别处晃晃行不,你站这儿我紧张,都尿不出来了。”
江舟没再吱声,听脚步声应该是走了。宋眠加快了手下撸*的动作,脑子开始乱飞。
虽然刺激,但他要脸。
隔墙打飞机什么的,脑内想想就够了。真听着男朋友的声音办事,他怕自己yy成秒男,雄风不再。
毕竟这刺激属实过了头。万一以后发展成见到江舟就能硬,那多不矜持!
等办完事出去,江舟已经在餐厅布好了早餐。
江舟背对着他,只套了件长风衣的背影高大修长。宋眠看着看着倏地垂下头,手指无处安放地伸开收紧,最后捏紧衣角。
在想着男朋友胡来一次后,他忽然矫情起来,不太敢过去面对江舟,有那么一丝丝小小的害羞。
“傻站着做什么?”江舟回头叫他,“过来看看够不够吃,不够我让服务员再送点上来。”
桌上摆着两盘煎蛋和三明治,外加两份份量充足的葱姜馄饨,香味儿飘得还挺远,两个人吃足够了。
“够……够了。”宋眠嗅了两下鼻子,扭捏地走过去坐下。
江舟盛了份小的馄饨,递给宋眠时特别注意了下他的脸色,见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才放心。想来昨天晚上电话里的不愉快暂时被揭过去了。
结果是他太乐观了。
他刚咬下一口煎蛋,就见对面的某人慢吞吞舀了一勺汤,再慢吞吞送到嘴边,然后手一翻,滚烫的汤汁就这样垂直滴在了他的裤子上。
“唉!”隔着一层布料,宋眠仍是被烫得一激灵,“操!”
幸好还没没换裤子!
江舟迅速抽了张纸巾挪去他腿边,半蹲下身擦掉那处挺艺术的画了个椭圆的污渍。
“烫到没?”江舟问。
“没,就只有一咪咪小感觉。”宋眠缩了缩身体,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丢丢的距离,小声道。
“又在乱想什么呢?找不着嘴在哪儿了?”江舟抬眸瞥了他一眼。
“没乱想啊。”宋眠说,“就半路岔道想了会儿你昨天亲我的时候的样子,我手就软了。”
江舟:“……咳。”
故作镇定地扔掉脏了的纸巾,起身时却又恶作剧般的在宋眠嘴角蜻蜓点水印了一吻。
宋眠脸刷地一热,欲盖弥彰吞了口小馄饨,急急忙忙的嘴巴又烫得一哆嗦,“唉!”
江舟:“……”
“这碗是刚盛出来的,没放凉。”江舟去冰箱里取来一块冰块让宋眠含着,又去洗手台润湿了一块布巾过来,叠成方块状按在他唇上,说,“昨天还没得到教训?吃什么都这么急,急什么呢?我又没跟你抢。”
宋眠眨眨眼,如果这会儿墙上有洞的话,他真想立刻钻进去。
这个季节的天翻得比书页还快,晨雾还没彻底散去,乌云便盖了顶,狂风卷起路边的树叶半空起舞,空气多了些潮湿。
中午吃完饭,宋眠拉着江舟乘地铁去了塔园路。和两个“儿子”亲子玩乐了两个多小时,赶在滂沱大雨来临前搭上高铁回了沪海。
……
沪海温度稍高,没下雨,是个阴天。回到熟悉的地界,宋眠觉得不太自在,掏出口罩戴上,竖起衣领,和江舟一前一后进了地铁站。
周围来往匆匆的行人换了几拨,站点越接近沪海一中,车厢内进来的穿着熟悉的蓝白校服的学生便越多。
宋眠和江舟坐的是最后节车厢角落的一个两人座。这一站进来了四五个一中学生,其中有两个女生红着耳朵偷偷瞄着他俩的方向不时偷笑窃语,应该也是高二的,说话声音虽然压着,却也能听清几句,大致是在讨论宋眠脸上的划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