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全力一跃的后坐力,直接让一座屋顶塌陷。
稳步上升的戚少言谨慎算计着高度,在他的身后,洛十方的冲劲更猛。
二十米。
二十五米。
二十九米……
三十米!
这是极限了!
“快!”
在他感受到自己已经不能继续前进时,他喉咙中当即发出一声高呼。
几乎是同一时刻,洛十方的脚便重重地踏在了他的肩上。
即便戚少言迅速往自己的身上拍了张御风符,以抵御洛十方一脚的冲击力。
饶是如此,他仍然感觉自己险些吐血,身子急速下坠!
若非有防护剑气护体,只怕他摔落地面得直接内伤。
而另一边,洛十方也很快便发现,这片天空,还真的就是一块屏幕。
在地面看上去遥远的太阳,实际上半径还不到一米,也没有散发热量,充其量相当于一盏白炽灯。
并且,在他还没有升到八十米,距离地面只有七十米出头的时候,就已经触顶了。
这让他不由想到一个成语:外强中干。
洛十方将灵力缠绕在拳头之上,正打算以力破开这片天,那太阳就毫无征兆地传来一股吸力,将他给吸了进去。
而躺在地面上喘气的戚少言见了,眼睛一亮:果然有玄机!
不知道那颗太阳是不是前往如意宫主殿区域的枢纽?
只是……
“我就留在这儿了?”
戚少言不由怀疑起了人生。
堂堂一位三级巅峰强者,还是特殊部门的重要警员,就这么沦为了一颗……踏脚石?
眼见周围又有一些厉鬼重新聚集了起来,他叹了口气,给自己贴上了一张换息符,隐藏了起来。
顺便他还扔了两张沾染了自己和洛十方鲜血的小纸片人。
纸片人不一会儿就幻化成了戚少言和洛十方,和原型比起来,幻化出来的外形气势虚弱,面色苍白如纸,一副狂嗨三天三夜的肾虚模样。
只是杀戮本能的厉鬼们见了,立刻撕咬上去,幻化的两个人形居然发出了渗人的惨叫,不一会儿就被啃得干干净净。
戚少言走到角落,撸起袖子,冷笑地看着地面。
上天不行,那就遁地,他还就不信自己从地面往下挖,不能将这芝麻小地方挖穿。
……
似是模糊了昼夜与季节的小院内,落英缤纷,小桥流水。
身姿笔挺的白衣青年端坐石桌前,清丽脱俗的青衣丽人斜倚美人榻,交织成一副绝美的画面。
实际上么,严渊目光呆滞地捧着四书五经,面前摆着纸墨笔砚。
他的面部表情十分严肃,颀长的手指缓缓翻过一页,让旁人看着就觉得这人必定是个用功读书的,将来能成大器!
然而只有严渊自己知道。
至少……逼是装得到位了。
老实说起来,这些书过于枯燥乏味,不符合他的喜好,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宁可看一些建筑图纸。
不要说建筑图纸,甚至药草图鉴都比手头这些来得有趣。
无奈他的书房里,最多莫过于经书。
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用功上进,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毕竟这才符合他现在落魄少爷的身份。
嗯,不过这知识……
它不进脑子啊!
明明在记忆中,四书五经、历史典籍都是他已经学过的东西,奈何他记不住。
或许记忆这玩意儿本身就不靠谱,他觉得自己对眼前的貌美女子根本没有任何感情。
甄姒告诉他,这是鬼物作祟的后遗症,他……表面信了,内心存疑。
说起来,自打他被甄姒接过来,两人朝夕相处时时刻刻陪伴,已经过了多久?
十天,半个月,还是更久?
自己心底一直在告诉自己要寻找的东西又是什么?
不知道!
越长越长的头发收拾起来也格外麻烦。
越想越暴躁。
干脆理个平头,斩断情丝,悔婚后独自出走,仗剑走天涯好了。
种种疑问纠缠着严渊,他早已放弃了学习,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就是些“离经叛道”的东西。
而烦恼反映到面部,外人就可以看到他英挺的剑眉不时微微蹙起,深邃的桃花眼中闪过认真谨慎之色,再配上一身矜贵清高的风骨,着实是一位凡世谪仙。
突然,在他不远处的青衣女子将视线放到了天边,发出了惊奇又似是意料之中的声音。
“咦?”
那两个脑子里长满肌肉的破坏狂终于被冤魂厉鬼吞噬了么?
不容易,明明只是三级,居然如此难缠,超度了不知多少她手下的鬼魂,就连她的七个莺儿都没了。
若非她现在刚刚苏醒不久,术法运转凝滞,还需稳固严公子的记忆,她早就去打杀了那俩不解风情的。
为此,她不得不延缓婚期,就怕坏事。
如今,在付出了些许代价后,终于见得麻烦解决,甄姒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是时候该让婚礼举行了。
甄姒娉婷袅娜地行至严渊身侧,掩唇轻笑,双眸中波光流动,当真人比花娇。
都说恋爱的女人最是美丽,这点在甄姒上竟然能够完美地展现出来。
若有旁人见到这位美人脸颊微红的模样,必是要心如擂鼓的。
只是严渊却默默地心生寒意。
“严公子,多日以来,你我朝夕相处,如今吉日将近,总算是要喜结连理,将来你我必定能琴瑟和鸣做一对恩爱鸳鸯。”
她没等得严渊出声,一挥袖,香风拂过,后者顿时僵在椅子上。
如果不是他还有呼吸,发丝也会被微风带起,别人还以为时间在他的身上已经停驻。
甄姒又是一挥袖。
上一秒宁静安逸的小院,下一秒就装饰了婚礼用的红绸、红灯笼,一扇扇房门上也都贴上了“喜”字。
时间也从白天变成了傍晚。
她拍了拍手,一群苍白的纸扎人鱼贯而入,眨眼间,就化作打扮喜庆的丫鬟小厮,拿起了工具开始做扫除工作。
虽然这儿是否真的需要打扫还另说。
而屋外,亦是有一堆纸扎人化作相貌衣着各异的宾客,坐在酒席上,互相之间有说有笑,甚至还有来回敬酒的。
酒席上自动多出了一叠叠盘子,盘上摆满了鸡鸭鱼肉,且散发着一股食物的扑鼻香气……完全让人看不出是假的。
“好了,内外装潢,丫鬟小厮,宾客酒席都已经齐了。不过这结婚拜堂可是大事,不容马虎,还是得按照原本的规格来,可不能用术法糊弄。”
甄姒每走一步,主殿区域的环境就会发生一些变化。
而这个区域的环境,竟是完美地照搬了一条古代街道。
纸扎人们演绎着各自的角色,有看戏的孩童,有开店的铺子老板,也有过路人,甚至还有乞丐。
原本的冷清顿时被繁华热闹所取代。
若是有人误入此地,也不会相信这里生活的人们竟然全都是纸扎人,因为实在是太有生活气息了。
街上多了许多细碎的花瓣和红绸,爆竹声大作。
这才是一个富家公子与如意宫宫主成婚应有的排场。
她是一个女人,她要爱她的男人十里红妆,过来相迎,再拜堂成亲。
她坐在如意宫的闺房中,面对一面铜镜,已然换上了一件喜袍……甚至于,她还让纸扎人,变成了一个黄衫佳人,看那模样,分明是已经被超度的黄莺儿。
“莺儿,该是你为我梳头的。”
纸扎人扮演的黄莺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开始给甄姒盘头发,动作灵活。
而后者突然道:“说起来,也不能让自己上妆才是。”
说罢,她又让一个纸扎人扮演了蓝莺儿来为自己描妆。
古朴的铜镜前,甄姒看到了自己换上嫁衣,美轮美奂的模样,终是满怀爱意地羞赧一笑。
“希望夫君可得喜欢这样的我才是,还得多久,他才会来呢?”
……
而另一边,严渊恍恍惚惚地惊醒,才想起自己刚刚应该是犯迷糊,睡过去了。
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
现在已经日暮黄昏。
三年前,他被一女鬼掳走,家人亦是惨遭屠戮,是甄姒带他振作起来。
最开始,甄姒想要秉承过世父母的遗愿,两人早点成亲,但他自己义正言辞地表明要守孝三年,所以这三年来,他为了考取功名而用功念书,对方便也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两人不是夫妻,胜似……
打住。
他有些不能忍。
说起来他好像挺讨厌读那些经书的。
“三年的时光,竟好似一闪而过。方才回忆种种,只觉得是被人强行灌输似的。”
“说到底,我好像还有别的事要做,干脆悔婚出走……”
严渊皱了皱眉,自己的想法实在是过分了,甄姒对自己那么好,自己怎么可以……
打住。
有点烦了。
现如今他身上已经换好了喜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作为一个新郎官,他打扮起来,比新娘可要轻松很多,无需涂脂抹粉,无需装饰头发,只穿上喜袍,就算是打扮过了。
严渊坐在镜子前发呆。
“少爷,您该去如意宫啦~”
听到外面小厮的声音,严渊沉声道:“等会儿,我觉得应该在额心点一枚红痣才是,既然是大日子,就应该慎重一些,你们去为我准备朱砂。”
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一盏茶的功夫,一份印泥便送到了他的手上。
——太快了。
严渊皱了皱眉:“印泥……莫要玩笑,此物应用于文章之上,我的脸非是白纸,你们可是在嘲笑我脸白?”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一个丫鬟将调制好的朱砂送到了他的手头。
严渊平静道:“男子在结婚之日也需精致,否则外人怕不是会贬低于我,这朱砂,需要有花香。”
这次速度更快,半盏茶后,就有一个丫鬟盛上了第三份朱砂。
严渊的语气更严厉了:“这颜色不够正。若非正红,便是不吉利,尔等莫不是想让我血溅当场?!”
一个小厮走来,恭敬地说:“少爷,您该走了,莫要让宫主久等,毕竟算起来,咱们才是高攀呐。”
“你在跟我说话?”严渊目光幽深,冷冽地勾了勾嘴角,“看样子你们是见不得我和甄姒能过好了?当真不识抬举。”
这些话都如实传入了甄姒的耳中。
谁让这朱砂就是她准备的呢。
鉴于严渊说得义正言辞,有理有据,甄姒最开始还觉得他是在故意拖延,这会儿听到对方提到了她,心中的狐疑才打消。
“看来夫君的确是个注重礼节之人,若是我不奉陪,反倒好像是我在小觑自己的婚礼。”
虽然有事不过三的说法,但在严渊这儿,一些事必须尽善尽美。
直到第五份朱砂呈上来后,严渊终于慢吞吞地起身,却并没有动那份朱砂。
周遭的丫鬟小厮不由提醒道:“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朱砂痣还没点上呢。”
严渊幽幽地道:“都是一群废物。我让你们第一遍务必准备好的东西,你们第五遍才准备好。难道你们不知,成亲当日需要准备的东西,最好是一步就位,才拥有‘愿得一人心’的寓意?如今你们准备好了,只是打消晦气罢了,却不能用,用了反而不美。”
周围都是纸扎人,思想僵硬,此刻一脸懵逼:还有这等习俗?
甄姒:貌似……是挺精准的,某些东西必须要准备,但准备得不完美就不能用,最后准备好了也就不能用了。
严渊:呵~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罢了。
但是严渊注重礼节的方面不只局限于此。
在出门的时候,他一步三回头,每次都要浅浅地鞠躬拱手,让人恨不得把他抓到如意宫去,但在他的口中,这乃是“诚”。
诚能感动上天,诚能感动宗祖之灵,降下赐福,才是一桩好事。
甄姒远远感受着严渊的行为,暗自思索:虽是没听过的礼节,但还是挺有道理,等等吧。
严渊:嗯,假的。
原本,只需要换好衣服,出门,坐马车进如意宫的简洁步骤,愣是被他增加到十几个步骤。
问就是礼仪!必须要遵守才能有福!
严渊也不知道自己在拖什么,可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必须拖!
如意宫的婚嫁规矩有些特殊,必须是男子带着彩礼进入如意宫,此后也得在如意宫久住才行,至少不得私自远行。
若是有意违背这一条规则,女方便算是叛离宗门,应该被废除功法,而男方则是会被冠上流氓的名义,遭到打杀。
但这一规则,也很好地保护了如意宫弟子们。
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就是全天下女子皆渴望进入的清修之地——如意宫。
在前去如意宫的路上,严渊还在不断向外抛洒喜糖铜板,这的确是一种习俗,只是他坚持亲自上手,并且得看着哄抢的人们将东西捡完才走一段路。
纸扎人小厮刚要提醒,严渊就又说:
“我记得我们这边的婚假习俗是有‘讨红包’的,由我们主动送出去,才算是对方给了咱们喜气。现在这一群人轰轰抢抢的看似热闹,可万一有什么没拿的或是抢了别人的,那究竟是福是祸?”
他一副清冷的模样却说着悲天悯人的话,着实是具备吸引力,甄姒刚升起的一丝不满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