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性格,不排除他万念俱灰,他也能一狠心,把什么都扔下,也包括自己,最后转眼消失不见。
江南坐着早晨七点多的飞机,马不停蹄地奔过来。他怀疑自己的心早就不是自己的了。不知道王珩的人生为什么那么多意外,他的心总被他扯的很疼很疼,有时候他想是不是该想个办法把他留在身边,这样他就永远没机会走了。
想到这些,江南怕极了,颤巍巍的伸出手,帮王珩拉了拉床角踢乱的被子。
王珩侧躺着,仍背对着门。
他听见来人仍静默着,只是拉了拉他踢乱的被子。
“小张,怎么不说话?”
许久,一声低沉的嗓音响起,“是我!”
王珩呆愣片刻,遽然拉起被子蒙住了脸。
江南压着怒气,口气不善,“知道犯错了?生病了也不说一声,还想瞒天过海?知道我多担心你吗?让我说你什么好!”
江南伸手去拽被子,轻轻一拽没有拽动,“松开,让我看看!心肌炎又没坏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无奈地望着床上的人,又换了口气,语气温和,“别挡了,让我看看?不说你了!”
又伸手揉了揉王珩露在外面的头发,“不生气了!我来看你了!”
片刻,王珩把盖在脸上的被子慢慢拽下来,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表情像犯错的小学生,眼睛湿漉漉的,小声说:“我没事!”
“没事个P!看看这脸色!你生病了,我怎么能不来!要起来吗?我扶你坐起来。”
“嗯,扶我下!”
“上次就说你瘦了,现在更瘦了。来!抱一下!想吓死我!是不是!”
王珩把头埋在对方的肩上,江南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汗味。他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像抚慰受伤的小猫。
熟悉而温暖的怀抱让他原本坚硬的外壳裂开一个缝隙,露出里面的柔软。仿佛四周的时间都静止了,空中飞舞的灰尘也不动了,连外面的阳光也不那么刺眼了,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拥抱里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圆满。
江南抬头,把王珩从怀里拽起来,“下次有事,先打电话给我,知道吗?记没记住?”
对方手劲有些大,王珩挣扎了一下,“别生气,江南,我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的,事发突然。”
江南表情还没有放松下来,眼里满是担忧和恐惧,因为熬夜,眼角周围布满了红血丝,语气严厉,“我怎么不信呢!你脑子里想什么,我太清楚了!要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江南又把他搂在怀里,王珩在怀里说话瓮声瓮气地,“知道了。不要生气,是我不好!”
他把手臂收紧了一些,“你一定不能有事。对我来说,什么都没你重要,你要好好的。知道不知道?”
王珩安慰道:“我没事,就是心肌炎,打几天针就好了!”
他心里早已被江南的话感动的一塌糊涂,整颗心被温暖的怀抱和真挚的话语弄的火热。心里那颗幼嫩的小芽又不知不觉疯长起来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又情不自禁的从头脑里冒出来。
“王珩想和江南永远在一起,这个怀抱也是他的。”
他觉得有了江南,心里的忧愁就没了踪迹,有了江南,心就不用像挂着灯笼似的悬着。有了江南,自己就有了快乐。
他闭着眼,苦笑了一下。虽然都只是奢望,但即使有一分钟的怀抱也是好的。
“王珩!韩院长来看你了!”人未到,声音已先到。病房的门忽然从外面推开。
开门的一刹那,韩辰和恰好回头的江南对上了视线。韩辰已经看清了刚才两人的动作,心思微动。
他脚步停驻,直接在门口站定,高大的背影刚好挡住了身后老王主任的目光。
王珩瞧见来人,立即松开了手,眼里满是震惊和错愕,随即马上恢复了自然的神情,露出温和的笑容。
“韩院长!王主任!你们来了!这是我的朋友江南。”又对江南介绍道:“江南,这是韩院长,这位是王主任。”
等老王主任再往里看的时候,江南早已起身,微笑着朝门口迎过来,朝韩辰伸出了手。“你好!韩院长!我是王珩的朋友江南,谢谢你们照顾他!”
韩辰和江南的手只虚握了一下,语气不咸不淡,“不客气!”
江南又向后朝老王主任伸出手,满脸笑着说道:“王主任!你好!非常感谢!非常感谢你们能照顾他!”
老王主任伸出手回握,“你好!不客气,王珩技术又精人缘又好,我们大家都愿意来照顾他。”
韩辰暗自打量着江南,来人帅气,个头和王珩不相上下,比王珩要高一点,180以上,身材挺拔,肩膀宽阔,不胖不瘦,带着威严又带着痞气,亦正亦邪。王珩皮肤很白,来人看着没有王珩白但也不黑,穿着藏蓝色POLO衫,反而更显得庄重沉稳。眼眸明亮自信,眼神锐利,说是像鹰也不为过,像是能看透一切似的。
与此同时,老王主任也打量着来人,他当官多年,看到来人,就感觉对面人带着官气,还带着威压感。BJ市属于官员多的城市,一个板砖下来,能砸到几十个官,接触多了,自然会总结出经验。而能带这种气质的,通常公检法之类的居多,尤其警察居多。
老王主任对王珩就像对自己的学生一样,本着对学生的关心,多看了几眼。“大家都坐吧!坐着聊,别站着,医院也是咱们自家医院。”
王珩看着来人,尤其面对韩辰,透着尴尬,总觉得韩辰已经看透了他。他暂时缓解了下情绪,微笑着开口道,“韩院长,王主任,进来坐!”
老王王主任让韩辰先坐,自己也跟着落了坐。他望着江南,心里石块仿佛落了地,舒了口气,说道:“你能来太好了!本来我还有些担心!”
“下次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王珩多亏你们照顾,非常感谢。”江南满脸微笑,带着恰当的客套。
“不客气,王珩可是我的得意门生,多关照是应该的。”
王珩插话道:“主任,您逢人便夸,我都不好意思了。”
“哪里夸?我说的事实!不信你问问韩院长。”
韩辰眼睛没离开二人的视线,“确实!王主任所言非虚。”
“你们能这么肯定他,我很高兴。最近我会呆在B市几天,尽可能等他出院,需要帮忙的地方,可能还需要麻烦二位。”
老王主任连忙接话道:“不麻烦,不麻烦。出院了,我给你们接风洗尘!你刚来,我们也不多打扰。我们先走了,明早再过来看你们。”
韩辰和王主任一起出了病房,两人对视一眼。
韩辰带着疑惑的眼神,“有话说?”
“警察!”
“嗯!”
“人挺帅!这要在咱医院,也是后面排一长队啊!”
“你先走,我回去一趟。”
老王主任诧异地回过头,嘴张到一半,刚要问,却发现韩辰已迈着大步离开了。
江南正在床边为王珩扒山竹,已扒了一小碗,刚把碗和勺子递给王珩,韩辰便走了进来。
王珩手里端着碗,愣了两秒,抬头看清楚来人,“院长?”
江南猜测此人可能会折返回来,因为昨晚的电话就是他打的。职业习惯,他从进屋就开始关注此人。此人个头比自己高一点儿,一八五左右,年龄三十多岁,不到四十。西装革履,深色领带,目光深沉,说对自己有敌意,有时又不太像,但看王珩的眼神有些不一般,不好形容,又说不上来。
韩辰走近病床,盯着王珩的脸,“嗯,原本想起什么事,进门又忘了!”
王珩望了望韩辰,突然想起韩辰的字还没取,“对了,院长,你要的字写好了,我放在一家店装裱,已经装裱好了。有空您去取,我把地址发您。”
韩辰深深地望了王珩一眼,“好,我会尽快去取的。你先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他转身又朝江南点了点头,便出了病房。
他回头望了一眼病房的门。
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吧!
走廊里,韩辰的背影又孤独又落寞。
第10章 刁钻的问题
病房里,王珩用勺子吃着碗里的山竹,“你怎么知道我出事的?”
江南望着床上吃着开心的人,“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猜你还不容易么!”
“只会说大话!”
“这个韩辰就是哈佛大学毕业的那位?”
“嗯,技术顶尖,精英中的精英。”
“他对你不错啊?”
“这你都看出来!”
江南状若无意地试探,“我怎么感觉他看你跟狼看羊似的呢?”
“……”
他猛然听见这么一句,拿着勺子的手陡然停住了,舀山竹的勺子半空中停下又折回到碗里。
江南起身坐到床边,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王珩抬眸凝视着他,片刻又低下头,默不作声。
江南使劲拉了下王珩的手,“你怎么不回答我?”
王珩的心里如塞了乱麻一般,口气冷淡,“说什么?都看出来了,还问我做什么?”
江南见王珩有些生气,又换了口气,“他对你有企图?”没等他回答,江南又继续追问。
“你是?”
三个字没出口,王珩已然猜到,“不是!”他马上否认。
江南听到王珩说不是,他那忽忽悠悠悬在半空的心方安心地放回肚子里。他揉着太阳穴,眼睛望着窗外。
窗外天空乌云密布,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拍在窗棂上,雨点像跳舞的小脚,踢踩到玻璃上,被硬硬的玻璃幕墙撞散成一朵朵水花后,又顺着玻璃表面流下来。
“下雨了!”王珩望着窗外怔怔地说道。
“要过去看看吗?我背你过去!”
“不,太丢人!”
江南固执地坐在床边,拉着王珩的手,“上来!你丢人的时候我又不是没见过!”
王珩抵不过江南的坚持,慢慢伸出手,手刚伸出去,便被江南的大手一把抓住了。
江南把人背起来,尤记起高中时,雨天背着王珩走过积水的马路,也是这样背着。
王珩骨架小,人没多重。江南背着很轻松,此时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被一堆灰白石块压住了,压得胸口喘不过气来,堵的慌。
窗外的雨还没有停,玻璃上的雨成股地往下流,对面的高楼在雨里被笼罩的雾气氤氲得模糊不清。
“王珩!”
“嗯?”
江南嘴里的话想说出口,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算了,不说了。”
时间飞快,转眼江南已经来了好几天。王珩觉得自己被江南当成了弱智,自己的绅士形象一落千丈。吃饭江南会把勺子抢过去喂,洗了头发会被抢过去帮着吹,还抢着帮穿衣服,数次抗争无果。
王珩看着镜子里,江南拿着吹风机认真地帮他吹着头发,“江南,现在我觉得自己像个弱智。”
江南拿着吹风机吹着,王珩的头发又细又软,摸起来滑滑的,听着王珩突然冒出来的一句,他笑着问,“怎么弱智了?”
“你看,吃饭让人喂,头发让人吹,衣服也是人家穿,不是弱智是什么?”
江南吹完了头发,把吹风机收起。手一捞,把人横抱起来,“你看走路也不会,不仅弱智,还残疾!”
王珩气结,拿着拳头在江南怀里乱捶。
“唉呀!轻点捶!感觉自己抱了个家雀儿!”
王珩被江南堵地无话可说。
江南把王珩抱回床上,盖上被子,“躺下吧!医生让多卧床少活动。”
王珩盯着江南,江南动,视线也跟着移动。江南被盯得起了鸡皮疙瘩,“身上快被你盯出窟窿了,再盯就快成漏勺了,回家直接就能捞饺子。”
王珩知道自己忍不住又犯了傻,急忙收了视线,卧在床上,没有说话。
江南握住对方的手,王珩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冰冰凉凉的。江南用自己的手搓了搓,才感觉有了些温度。他知道王珩不开心,上次回H市就发现了,试探几次,对方不是转移话题,就是生气了。
病房里陡然安静下来,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江南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先开了口,“王珩,你能保证吗?任何时候都要爱惜自己,爱惜自己的命。我害怕,我需要一个保证!”
王珩平静的心湖,起了波澜,他没想到江南把他看得这么重要,还要求他作保证。他凝视着江南的眼睛,对方瞳孔里印着自己的影子。
他忍不住想冲动一次,想问问,是不是你心里也有我,所以才把我看得这么重要。
王珩心里不切实际的幻想总在看见江南那一刻又萌发出来,但又被江南要结婚的现实击打的粉碎。两种状态不断拉扯着他,像不断操着古琴的琴师,一来一回,琴弦早已把手指割得鲜血淋漓,这钻心的疼沿着手指直痛到心里,使他说不出话来。
王珩缓了缓心绪,安慰道:“放心吧!我是一个生命的信徒。任何时候都会爱惜自己。”
江南突然把王珩的右手拽过来,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我不信!还是拿你的手放在我心口上发誓吧!”
王珩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发热,热量不断地从江南的胸口上传来,手掌下的心跳强健有力,他整个人微微怔着,嘴里一张一翕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江南眼光灼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王珩受不了这样热烈的目光,最终郑重地说道:“王珩任何时候都爱惜好自己,保护好自己,不伤自己一分一毫。江南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