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眠还是不动,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唰唰”地写着计算公式,连呼吸都没乱。
想他季鹏程纵横高二年级,哪个班的班霸不得尊称他一声“老大”,如果在江嘉眠这里吃了瘪,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家大哥?
季鹏程往上撸了撸短袖的袖口,把袖子往肩膀上卷,露出大块的结实肌肉,接着动作粗鲁地拉开江嘉眠前座的座位,走到窗边,手从江嘉眠头顶上伸过去想把窗户关上。
谁知道,窗户关到一半,斜里伸出一只手扶在窗户边上,竟然挡住了季鹏程拉窗户的动作。
是江嘉眠的手,他屁股都没离开过座位,上半身慢慢往后靠在椅背上,抬起下巴,黑框镜片后的眸子看向季鹏程的时候带着冷意。
季鹏程不甘心地拉了两下窗户,还是没拉得动。
江嘉眠很少参加体育活动,看上去也文文弱弱的,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连四肢发达的季鹏程都比不过他。
尤其是季鹏程是站着,江嘉眠人还坐着,可在围观的学生眼里,江嘉眠的气势丝毫不输给蛮横的校霸。
要放在平时,季鹏程也不想和江嘉眠这种老师的宠儿有冲突,可他前几天在校外斗殴被老师抓住,受了处分,这周一他当着全校的面在国旗下念了检讨书,而在他念检讨书之前,江嘉眠作为学生代表做了国旗下讲话,所以他才看江嘉眠格外不顺眼。
这次只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季鹏程本来以为就江嘉眠这种乖学生,应该害怕他才是,可江嘉眠的脸上分明挂着一幅没把他放在眼里的表情,甚至连话都懒得说。
季鹏程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大力砸了下江嘉眠的桌子,指着他的鼻子高声说:“老子让你关窗户,你听不懂是不是?嫌教室里难闻,你搬张椅子自己坐外边去,装什么清高!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关不关?”
江嘉眠放在课桌上的右手,手里不快不慢转着笔,少年说话的嗓音有一种独特的清冷,“吵架不是比嗓门大,窗户在我这里,我关不关关你屁事。”
“你他妈说什么?”季鹏程踹了一下脚边的椅子,撸了两下胳膊就想隔着课桌去抓江嘉眠的衣领,江嘉眠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上身往旁边一歪,顺着站了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校规,累计两次处分就会被开除,”江嘉眠摘下眼镜抛到桌上,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眼里是满满的讽刺意味,轻轻扯了下嘴角,“季鹏程,我现在站着给你打,你敢吗?”
“老子不敢?你他妈有种别躲!”季鹏程说是这么说,可是却迟迟没有动作。
季鹏程恨得指头缝都痒了,要是现在不是在教室里,他肯定管它什么校规,先把他看不顺眼的江嘉眠揍一顿,但经江嘉眠这么一说,他又有些顾忌,江嘉眠是所有老师的心头宠,要是把他给揍了,处分肯定少不了。
冒着被开除的风险揍人,代价有点大,不值当。
“算了算了,要上课了,老师快来了,鹏哥你回座位吧。”旁边围观的学生本来碍于季鹏程的威势不敢上来劝架,但看季鹏程明显怂了,于是几个高个子的男生过来拉他充当和事老。
“你给我等着!别让我在校外看见你!”季鹏程半推半就被人拉走,临走还不忘瞪眼指着江嘉眠扔下一句狠话,边往自己的位子上走边骂骂咧咧,“书呆子,仗着老师喜欢搞特殊,身上没有一点男人味,娘娘腔一个!哎呦,我操——”
季鹏程离自己的座位还有两步路的距离,却在自己的座位前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一米八几的大块头直接给踹趴在地上,肉体和地面沉闷的撞击声吓坏了旁边坐着的女同学,有胆小的甚至都惊呼了起来。
季鹏程以为是江嘉眠偷袭自己,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转过身红着眼,提起拳头就想揍人,“江嘉眠,敢踹老子,你他妈找死!”
可看清后面跟上来的人,季鹏程蹿到喉咙口的火气忽然哑了火,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人,不是江嘉眠,而是徐漾。
徐漾比季鹏程还要高半个头,校服甩在肩头,单手插在裤袋里,站姿随意,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季鹏程看他斜后方江嘉眠的视线。
徐漾撩起眼皮漫不经心扫了季鹏程一眼,舌头顶了顶脸颊,低沉着嗓音说:“不好意思,踹你的是我。”
季鹏程难以理解地皱起了眉毛,“你为什么踹我?!”
徐漾敷衍地扯了下嘴角,哂道:“好狗不挡道,听说过没?”
徐漾明显是在找茬,季鹏程握紧了双拳,脸色很难看,可他不敢打回去。
他亲眼见过徐漾打架的方式,那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而且他在校外认识的混社会的大哥也告诫过他,千万别惹徐漾。
一个刚转过来的学生就能有这样的势力,背景一定不简单。
别看季鹏程平时冲动鲁莽,不服就干,但关键时刻还是有脑子的,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
季鹏程没有傻到继续问为什么,也许徐漾是替江嘉眠打抱不平,也许只是单纯看自己不爽,但无论是什么理由,问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季鹏程垂着脑袋给徐漾让开了道,一句话没说,恹恹回到座位上,徐漾长腿迈出去,看也没看季鹏程一眼,慢悠悠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来。
一场课间十分钟的闹剧总算平息,校霸季鹏程面对新来的转学生的挑衅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让高二十七班的学生大跌眼镜,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们班的天,是不是要变了!”
立即有不嫌事大的人响应他:“不是我们班,是星江中学的天,要变了!”
江嘉眠对徐漾和季鹏程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毫无兴趣,刚刚动静那么大,他头都没回一下,有时间看两个混子学生打架,还不如多做两道物理题。
距离上课还有两三分钟的时候,江嘉眠的同桌李维先抱着作业本进了教室。
这堂课是化学课,李维先是化学课代表,负责在上课之前把批改好的作业本分发下去,发完作业,化学老师也进了教室,刚刚还叽叽喳喳的教室里立马安静了下来。
李维先回到座位上,趁老师不注意,撇过头神神秘秘地和江嘉眠分享他刚刚在化学办公室听来的消息:“兄弟,月考化学成绩出来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想不想知道?”
江嘉眠“嗯”了一声,抬头看向黑板,表情淡然,对于李维先口中的小道消息兴趣缺缺。
李维先和江嘉眠同桌的时间不短,了解他这个同桌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格,更不用说江嘉眠年级第一的宝座从来没有人能撼动,索性也不卖关子了,继续说:“上次化学试卷那么难,居然有人考了满分!是不是你?哥们,我太崇拜你了!”
江嘉眠不假思索地摇头:“不是我,我后面大题有道小问没做出来。”
李维先更惊讶了,晃了晃大脑袋,“不是你?那还能是谁?我听化学组老师的意思,好像年级上唯一的满分就出在我们班啊!”
江嘉眠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心,这次月考是开学以来第一次月考,按照惯例,为了让过了一个暑假的学生收收心,所以试卷出的都很难。
化学是江嘉眠的拿手科目,可这次的化学卷子,连江嘉眠都有好几道题没有把握做全对,而他们班居然有人能考满分。
江嘉眠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惊讶,但心里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或者说,是好胜心。
当了这么久的第一,江嘉眠都感觉乏味了,难道这次终于要迎来对手了吗?
第3章
化学老师上课时并没有提到月考成绩的事,因为其他各科成绩还没出来,所以得等到所有科目的成绩出来录入电脑统计完成之后,试卷才能发下来。
也就是说,这位化学考试考满分的“仁兄”的神秘面纱还得过几天才能揭开。
江嘉眠只是对满分获得者有一时兴趣,就像是有人趁老虎打盹的时候捋了一根虎须,老虎睁开眼瞧了那人一眼,打了个呵欠,翻身又睡着了。
高二的晚自习上到晚上九点半,看晚自习的老师刚离开教室,季鹏程就把手里的书用力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把班上的学生都吓了一跳,可没人敢吱声,谁敢惹这个霸王?
季鹏程从来不上晚自习,今天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在等谁,都忍不住为江嘉眠捏一把汗。
季鹏程摔完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摇大摆往教室外面走去,经过江嘉眠座位旁边的时候,活动了两下脖子,回过头朝他看了一眼,眼神阴狠,笑容恶劣,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给、我、等、着。
李维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收拾完书包看到季鹏程的动作不解地问江嘉眠:“他在看谁呢?今晚月亮打西边出来了吧?他居然来上晚自习了?”
江嘉眠没把季鹏程的威胁放在心上,也不想把其他人牵扯进来,摇头淡定地说:“不知道,可能是癫痫犯了吧。”
李维先“噗嗤”笑出来,朝江嘉眠敲了下大拇指:“论损人的功夫,我谁都不服就服你。你怎么还不收拾?马上熄灯了。”
江嘉眠淡淡笑了一下,手里的笔还没放下,“你先走吧,我把这道题做完再走。”
“眠哥、眠神!能不能给我们这些普通人留点活路啊?”李维先痛苦地抱了下头,装模作样地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天才,而是天才还比你努力,我就是八匹马拉着也追不上了!”
江嘉眠扶了下眼镜,打断他:“别贫了,你再不走隔壁班的班花就被别的男生护送走了。”
“哦对!”李维先如梦惊醒,低吼一声,连忙拎起书包就冲出了教室。
教室里的人都走了七七八八,江嘉眠放下笔活动了下手指关节,九点四十五分,整幢教学楼的灯准时熄灭。
江嘉眠慢慢腾腾从教室出来,早过了学生下晚自习的高峰期,路上零零星星走着几个黑色的影子,道路两旁的树林里,不知名的鸟儿在树梢上不时发出两声“咕咕”声,在夜里听起来有些渗人。
他是走读生,家离学校不远,平时都是走路上学回家,走出校门,校门口不见季鹏程的人影,而他回家的路要经过一条比较长的小巷,这条路没什么人走,而且两旁没有路灯,如果季鹏程够聪明,应该就在这条路上堵他。
江嘉眠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他虽然看起来文弱,但其实从小学到初中学了好几年跆拳道,初中也有不良少年找他麻烦,三个人一起堵他,被他打得趴在地上哭爹喊娘起不来,后来去医院检查,有个学生的肋骨差点断了一根,从此他们初中再也没人敢惹江嘉眠。
到了高中,没人知道江嘉眠在初中时候的风云事迹,还以为他就像表面上看起来一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好欺负的书呆。
但眠哥不出手,不代表江湖上没有你眠哥的传说。
江嘉眠一边往家走,一边把平时穿的规规矩矩的校服拉链拉开,解开衬衫的袖口和领口的扣子,方便等等干架的时候出招。
季鹏程那边不知道来了几个人,江嘉眠扭了扭手腕,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不管来几个,也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去。
一直走到巷子入口,都没见有人影出现,江嘉眠犹豫了一下,走进了漆黑的巷子里,果然没走多远,他就听到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那人脚步声已经放得很轻了,可江嘉眠全身都是警戒状态,黑暗中听力格外敏锐,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声音。
该来的还是来了。
听落脚的声音,似乎只有一个人,江嘉眠无声扯了下嘴角,单枪匹马,季鹏程未免也太看不起他。
江嘉眠放慢了脚步,等着季鹏程自己出来,他没什么耐心和他周旋,打算速战速决,可是他等了一会儿,身后的脚步没有靠近的意思反而停了下来。
这是打算跟他玩阴的,猫捉老鼠呢?
江嘉眠把眼镜摘下来,收进书包,试着加快脚步往前走,身后人的脚步也随着加快,却始终没追上来露头。
江嘉眠没有回头,他已经确定身后的人是冲他来的,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背上粘着那人的目光,是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豺狼盯上小白兔,志在必得。
然而谁是豺狼,谁是小白兔,还未可知。
江嘉眠天天走这条巷子,对这条巷子里的地形无比熟悉,快速往前走了几步,他身体往旁边一晃进了巷子一处拐角,拐角的尽头是一堵墙,这是条死路。
他靠在墙边屏息等了一会儿,一直在身后跟着他的人终于走到了拐角口,拐角里光线更暗,江嘉眠躲在暗处,那人没有发现,似乎想也没想就闷头闯了进来。
这不就来了嘛?江嘉眠绷紧了浑身的神经,腰腹发力,干脆利落地伸腿朝那人来了个前踢,那人一点没有防备,直接被踢中了大腿,黑暗中“嘶”地吸了口气,忍痛没喊出声来。
打架就是比下手快准狠,江嘉眠一击得中,侧身换脚就想来第二下,那人似乎适应了黑暗中视物,看见江嘉眠出脚的动作,极快反应过来,侧身躲过,然后一个猛虎扑食把江嘉眠措不及防地压在了墙上。
“江嘉眠你是不是疯了?!”那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低沉磁性,还带了点压抑的痛苦,一定是因为江嘉眠刚刚踢中他的带了十足十力气的那一脚。
嗯?怎么回事?听声音好像不是季鹏程的公鸭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