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拿一个袋子可以吗?”
“没问题,孩子你拿好。”老人的手上戴着白麻布手套,揪车把手上的塑料袋时不太灵便,梁赫帮着拽下来。
刚出炉的红薯十分烫手,好在外皮已经脆了,不难从中间掰开,梁赫小心翼翼地分成两半,露出橙红内瓤的地方源源不断地冒出热气。他把沈喆的那份装进另一个袋子递给他。
“我给你钱吧。”因为是梁赫付的,沈喆想把自己的那份钱给他。
“几块钱的事,别给了。”下意识脱出的这话十分耳熟,与沈喆对视后,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沈喆便也不再坚持。
他们买的这种红心蜜薯比其他品种的番薯甜,靠近外皮的地方有点焦硬,中间却绵软细致如浸过蜜。
梁赫小时候爱啃红薯外面的皮,因为那里最焦香。秦颖反复告诉他烤红薯的皮不干净。听多了唠叨他终于意识到不好,也开始更喜欢柔软的内瓤。
两人在“天苑”大门口一边剥一边吃,沈喆没有逗留过久,享用大半之后,向梁赫挥了挥手:“我回去了。”
“嗯,再见。”
梁赫捧着热乎的袋子往小区里走,手心渐渐地越来越暖。红薯的热气与嘴边的哈气彻底混在一起,缭绕于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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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梁赫就在新家接到沈喆的电话,但不是请教难题的,对方直接问他要不要一起写作业。
“离这么近,其实我们一块学也行。”沈喆在电话里说。
梁赫没跟上他的节奏:“什么一块学?”
“白天,来我家或者你家啊?方便问你题,”沈喆补充,“你不愿意就算了。”
“没什么不愿意,”梁赫觉得电话里讲题挺麻烦的,还不如面对面,而且他们在学校是同桌,一起自习的时候也相对融洽,没有过不快,“可你不还要上课吗?”
“上午没事,”沈喆提议,“明天怎么样?”
梁赫同意了:“去你家还是我家?”
“我家吧,”沈喆立即答道,“我家这几天白天没人。”
“你怎么说的跟偷情似的。”
“偷情能在自己家里?”知道他是耍嘴皮子,沈喆没太在意,“就是光咱俩更自在。”
大人在免不了嘘寒问暖,照顾吃喝的,尤其梁赫奶奶那么热情的人。沈喆觉得麻烦老人家不好意思。
梁赫也清楚他的意思,不多调侃,淡淡应下,问了他家的门牌号,挂上电话。
他回到自己房间,桌上早已摊开几张练习,然而这两天写作业的效率并不高,几乎没怎么动。
也许是该找个人一起完成。
第18章 你很适合当老师
当天夜里,天气突然降温,第二天一早外面阴沉沉的,感觉随时会下雪。
沈喆家的房子有三四年了,外面看着普通的居民楼,里面结构好,三室一厅,客厅餐厅合二为一,每间房面积都挺大。家里确实只有他一个人,暖气很足。
“来啦?”
梁赫在外面还觉得冷飕飕,冻得直跺脚,进了屋寒气迅速褪去,好像换了个季节。他脱掉羽绒外套,和沈喆一样只穿一件毛衣。
沈喆在家的装束比在学校更时髦,今天穿了彩条的毛衫。梁赫到之前,他可能在厨房,开了门又立刻闪回去。
“拖鞋呢?”
“就鞋架下面那双。”沈喆从厨房探了个头。
鞋架下面是一双哆啦A梦的棉拖,被特意拎出来搁在地上。梁赫的嘴角一抽,再瞅瞅屋里的沈喆,脚上是一对黄色鸭子……他放弃找对方换一双的打算,认命地穿起来。
“你中午就在我家吃吧,”沈喆正在切苹果,“我们随便做点。”
“我们?”
“就我们俩当然是我们,”他把苹果端出来,“先吃这个。”
沈喆到他跟前后,脚上的鸭子头也正过来,眼珠子锃亮地盯着他,表情极其生动。衣服穿得讲究,脚上蹬一对卡通鸭子,梁赫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趣味,可能在家里容易放飞自我吧。
梁赫收回与“鸭子”对视的目光,转而问沈喆:“你会做饭?”
“做个饭有什么难的,你不会?”
“会。”但是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他帮秦颖做过,秦颖好像不太喜欢他做的味道。
“那就行,”沈喆自言自语地说,“我们俩人一块弄,起码做熟没问题吧。”
梁赫怀疑对方的水平还不如自己。
他用沈喆的手机给秦颖打电话,告诉她不必准备自己的午饭。
沈喆屋里的书桌没那么大,他们在厅里写作业,顺便吃水果。沈喆把苹果削皮,切成小块扇形,还在盘子里配了小叉子,不过他的刀工一般,苹果表面坑坑洼洼的。
梁赫无所谓,他平时吃苹果甚至是洗干净就直接吃的,并不做这些麻烦的事。
上午开始降雪,从餐厅不大的窗口中正好望见晦暗天空下缓慢坠落的雪,仿佛画框框起来的冬景图。梁赫看着有些怔愣。
“下雪了啊,”沈喆回了下头,“怎么了?”
梁赫摇摇头:“就是想起我们在四中那边养的猫。”
这种天气,阿花如果去了楼道,一定是窝在给它准备的“小屋子”里。
“那只三花猫啊?”想起喂过一次肠的猫,沈喆也有些挂念,“是叫阿花吗……它还好吧?”
“嗯,”梁赫说,“我们以前想过把它养家里,但是它叫得很厉害,还是不习惯。”
“在外面长大的猫就是这样吧,”沈喆安慰道,“不过它们的生存能力也强,等回去就可以见着了。”
倒也不全是担忧,梁赫是觉得一年年地过太快了。秦颖说,那猫年纪大了。也许比起不太舒适的生存条件,自身时间的流逝更显得伤感。
梁赫平静地敛下双眸,不再望着窗外,但笔下的语文练习半天也没写一个字,想了一会儿,还是用笔杆末端戳戳沈喆:“这道题哪个选项有问题?”
梁赫做的是成语练习,有一道题让选出用词错误的一项。
沈喆看了一眼:“选B。”
“这怎么错了?”
“‘上下其手’不是上下乱摸的意思,”沈喆的视线微向上移,“你这里也填错了,‘蠢蠢欲动’是贬义词,不能用在中性语境,可以换成‘摩拳擦掌’。”
“这样啊……”
梁赫做完的一面练习接着被沈喆检查出几个错误。他耐心地做了解释,解释过后有些稀奇地看着对方。
“看我干什么?”梁赫晃动起手上的笔。
“我就是想到,”沈喆如实说道,“你好像没怎么问过我题。”
“嗯。”大概是他自己对给别人讲题没多少兴趣,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可是这么说显得他平时对沈喆的帮助很不真诚,梁赫选择适时闭嘴。
“怕我厌烦?”沈喆笑笑,一语道破他的心机,“因为你好像会有点烦。”
梁赫基本习惯了沈喆的直来直去,经这么一说,反倒更坦然了:“没事,朋友面前克服不良情绪是应该的。”
沈喆“噗”地一声淡笑,稍稍低下头:“所以你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但其实老先生说的不够全面,”沈喆扬起脸来,“因为你之不欲,可能是他人之所欲。”
“比如你其实愿意给人辅导功课?”
“对,看不出来吗?”
现在看出来了。
“沈喆,”梁赫煞有介事地叫了他一声,“我有没有说过,你很适合当老师?”
不仅爱做讲解,而且唬人的理论一套一套。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这两章比较短小,一块发
第19章 不靠谱
临近中午,雪有愈来愈大的趋势,簌簌飞落的晶体尽管无声,却在树枝上、房顶上积蓄起力量,压了看起来厚重的一层。
大院内都是五层矮楼,沈喆家又是顶楼,他们同时望见对面楼顶上白茫茫的附着物。
“这么大雪,”梁赫扒着窗框,“你下午上课方便吗?”
窗户是闭着的,气流在缝隙间窜动,形成吹哨子似的的声音。
“反正是坐公交车。”沈喆不当回事。上学的时候如果遇到下雪,不少走读生踏着雪路骑车来回,岂不比他现在更辛苦。
梁赫放下手,转过了身,从刚才起就闻见一股不太浓、清清淡淡的香味,是从旁边的厨房飘过来的。
“这是什么味啊?”
沈喆也耸耸鼻子:“我妈早上炖的骨头汤,我们一会儿再炒两个菜就行。”说着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就现在吧,差不多了。”
“你想做什么?”梁赫看过他们家的冰箱,感觉没多少东西;不像秦颖,不管吃不吃得下,喜欢把冰箱塞得满满的。
“西红柿炒蛋和可乐鸡翅吧,我都拿出来了。”
“你家有可乐?”梁赫扫了一圈也没发现。
“用冰糖也一样啊。”
听起来很随便的处理方式。梁赫没什么意见,他本来在吃上就不挑。
商量好以后,沈喆先把饭煮上,然后打蛋,梁赫在一旁切西红柿。
“你放什么?”梁赫见沈喆要往蛋里放料,多问了一句。
沈喆手上的动作一顿,端着盛了糖的勺子:“白糖啊。”
梁赫奇怪地问:“你家做西红柿炒蛋放糖?”
“对啊,”沈喆没觉得有问题,“我妈从来都是放糖。”
“你妈妈是南方人吧?”
“算是吧,老家在南方,怎么了?”
梁赫点点头:“南方人做菜好像爱放糖。”
“你家不会?”
“看做什么吧,”梁赫说,“西红柿本来就有甜味,我家是放盐。”而且一般是快出锅再放料。
“酸酸甜甜的不好吗?”沈喆被他一说,有点拿不定主意,“那要放什么?”
梁赫快速做出判断:“要不然都放吧?”
“那我先放糖了。”沈喆毫不犹豫地把那勺子糖全倒进去。平滑的蛋液上白色的砂糖颗粒分明,不过在他的持续搅拌动作下,片晌便消融不见。
下锅的时候先放蛋,后放西红柿,差不多熟了,梁赫又加了点盐下去。
“怎么样啊?”沈喆不太放心地问。
“还行吧。”梁赫尝了一下,和他平时吃的口味不太一样,也不难吃。
鸡翅早上就放到水槽里化冻,屋里热,到这会儿已经软了。
“你没先腌一下啊?”
“忘了,”沈喆坦率地承认,“直接煮吧。”又不是开餐馆的,不必讲究那么多。
他说用酱油和冰糖代替可乐,可是等他俩加水煮上准备倒作料的时候,悲剧地发现酱油瓶里只剩了几滴。
“我记得我家好几瓶酱油呢,”沈喆上上下下地翻找橱柜,“这个也是吧?”
“这是醋。”梁赫漠然地把瓶子还给他。
“那这个——”沈喆又翻出一瓶,没等梁赫说,自己也看到了瓶子上的字,“这是蚝油。”厨房里的一堆瓶瓶罐罐,香油、醋、鱼露……都在,竟然没一瓶是多出来的酱油。
“我妈怎么买了这么多没用的作料!”他无语抓狂。
“那你就没提前发现吗?”就这还想着自己做饭。
天气冷,谁也不想出去买,何况沈喆家在最里面,光出大院就得走半天。
“干脆我们用黑胡椒做吧,”沈喆自暴自弃,“这有黑胡椒酱。”他递给梁赫一个剩了一半酱料的玻璃瓶。
梁赫还真没见识过这种做鸡翅的法儿:“做出来能吃吗?”
“应该比盐水煮有味吧,”沈喆深吸一口气,“试试,就当开发新菜色。”
很可能是开发黑暗料理。梁赫看着浸在黑胡椒汁里的鸡翅变了颜色,不知该做何评价。
“哎,梁赫,”沈喆用叉子叉了一块鸡翅到嘴边,“我觉得味道也还可以。”
至少不是吃了会死人的味。
要不是一起做饭,梁赫不知道看起来一丝不苟的沈喆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想到这里,他甚至笑了出来。
“笑什么?”
“没事,你挺逗的。”似乎同时有好几个人格。
“莫名其妙,”沈喆狐疑地瞥他一眼,接着伸了个懒腰,打开电饭煲,“我盛饭吧,你把那两盘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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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用餐,沈喆接了个电话,梁赫一下就听出来是徐文珊打来的。
沈喆在沙发那边低声絮语;梁赫环视缺了些人气的大房子,漫无边际地想,沈喆有没有邀请徐文珊来过家里。
应该不太可能。就算家庭气氛融洽,一般学生也不敢高调地带早恋对象来家里,说不定就会被父母发现。
不知道沈喆的家人对他的事了解多少。
沈喆挂了电话,又回到餐桌旁。
“有什么事吗?”
“就是下午上课的事。”沈喆随意地答道。
“你们挺黏糊的。”现在跟他比较熟了,梁赫心里想什么不总是掖着,能直说的就直接说了。
不过说完他还是有点臊,毕竟自己不是那么八卦的人。
沈喆也开始脸红。似乎只有恋爱的事才会让他露出丝与平日的淡定十足不太一样的神色。
“咳,也没什么不好,”梁赫帮他夹了一根鸡翅,“来,你发明的菜,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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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沈喆的“共学”计划只坚持了这一个半天。因为不久沈喆便收拾东西回老家准备过年了。
而梁赫家也在三十当天迎来了久违的团圆。除了前一天刚出差回来的梁政,姑姑梁玫一家也到了。